《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4、观梦

　　成名走后，百落就成了书房的常客。他把之前打通的洞非常仔细地乔装起来，估计除了他任何狐或人都无法看出这里有个通道。百落对书其实并无兴趣，他虽然认得字，也会写，但唯一愿意静下心阅读的就是狐爹娘留下的《观梦修仙》宝典了。

　　观梦，是进入别人的梦境，进而了解其心中所想。由于早先时候这招常被很多贪走歪门邪道的女狐用来寻找合适下手吸*精补阴的猥琐男子，被禁止广范围流传，因此只有狐族的名门贵族才有传授此法于后代的资格。渐渐的，对于一只高等或想要成为高等的狐来说，不会观梦简直是莫大的羞耻。而成仙对容易成妖成精的狐类来说，极难且极具诱惑性。

　　作为一只极其有上进心的狐，成仙自然是百落狐生的终极目标了。因此，对爹娘留下的这本宝典，百落视若珍宝，一直潜心修炼。

　　百华却对修仙并无兴趣，她的狐生目标相当简单，开心就好。除了吃和睡，狐生也许还有别的意义，然而对于百华来说，没有也挺好。

　　所以一代才女百华，最基本的观梦技能都用不好，更不要提其他修为了。百华观不好梦，却一直喜欢拿百落练手，尽管被兄长三番两次禁止此类行径，百华还是陋习不改，闹出了不少笑话，让百落又气又恨。比如那次，明明百落是在幻想和变成白狐的小书生相依相偎，硬是被百华乱加“贪图妹妹美色”的罪名，简直莫名其妙。

　　虽然对书没有兴趣，但是爱屋及乌的百落对成名的书还是表示了勉为其难的兴趣，从书房越狱而出那天，就带了一本《聊斋志异》回去，想着从今以后读万卷书，以期赶上成名的知识水平。可惜晚上趴在床上才看了半柱香不到，就一头栽倒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百落一睁眼，就看见妹妹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坐在床边，捧着书看得目不转睛。

　　打那之后，百华无法遏制地爱上了书里的世界，总是催着百落去书房换新书回来。百落本来还头疼如何向妹妹解释自个儿朝老远的村里头跑的行为，这可正中下怀，每次都一边假装不情愿地抱怨要为妹妹跑腿，一边屁颠屁颠钻到成家大宅溜达转悠。后来好吃懒做的百华成为一代才女，百落到处吹嘘是自己当年一手督促培养出来的，每每这时，华大才女总是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成名每年会在清明回来一次，给阿爹阿娘扫墓。每每那时，百落总会趴在坟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成名。也亏成名记性不错，倒也还记得这只自己帮过敷药的小狐狸，虽然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权当这只狐狸记着自己的恩情，便也随他去了。有时候念在小狐狸温顺可爱，又估摸着他听不懂人话，在他面前和阿爹讲讲心里话的时候也不设防的。

　　小狐狸狡猾地觉得很开心。

　　每年百落最喜欢的节日就是清明节了，百华也是。不过百华喜欢清明节是因为平时山上的野山鸡太难捉，而村里面的家禽是绝对不能偷的，要去集市上买的话又囊中羞涩，因此只有清明时村里人扫墓上贡，她才能免费吃到最爱的鸡大腿。百落嘛，嘿嘿，当然是因为他的小书生只会在清明节回来。

　　这一转眼间，成名回来过九次，百落也在坟头凝视了成名九次。

　　而眼下，又要到清明了。百落掐指一算，今年成名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弱冠呐，说不定马上就要娶妻生子了，这可断断使不得！小书生是他的！

　　因此今年的清明，百落打定主意不会像往年那么纯真地只用目光脉脉传情。万万不能再错失良机了，自己思慕小书生的心情一定要表达出来！百落到观梦修仙大法练的虽然说还没有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界，但是平时幻化成人形用一用，倒是没有话说的。

　　就这么定了，他已经盘算好了，要抓住今年这次机会，把他帅气的人形展现在小书生面前！

　　嘿嘿……

　　百落的脑海中本来已经排演了无数遍自己以人形出现在小书生面前的情景，他心中的设定原本是这样的：

　　日落时分，夜幕将至，小书生祭奠完爹娘，在坟前磕头，突然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身影，蓦然回首，一个气宇不凡的青衫男子衣抉飘飞，他时如此帅气逼人，令小书生心砰砰一跳，时间仿佛静止了。

　　此时，突然听见远远儿有狐狸哀鸣（关于这点如何确保实施，百落并不担心。到时候只要提前给百华一只鸡大腿并且允诺事成之后还有一只鸡大腿，她一定愿意充当绝顶聪明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

　　这时，百落就会以他充满磁性的声音饱含感情地吟诵，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在小书生以崇拜的眼神望着学识渊博的自己之前，百落会款款走上前去，带着几丝笑意优雅地问，

　　“晚上这坟头附近野兽多，山精鬼怪经常出没，你一个人可要当心安全啊。不过，也不就是坟头么，我可不怕，小书生，你也不怕吗？不如，我陪你一程吧……”

　　然后，在小书生钦慕而又害羞的默许中，牵起他的手，陪他走回槐远村的家，然后把盏言欢……

　　后面嘛，嘿嘿，就顺势而为吧。

　　这是百落思前想后无数遍最终确定的最佳方案，绝对不可能出任何问题！只要实施，小书生绝对手到擒来！

　　然而，

　　狐算不如天算，

　　狐算不如天算，

　　狐算不如天算啊！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事后，百落无数次悲愤地回忆起这天的情形，始终不能忘怀那铺天盖地的羞耻之心。既生落，何生华！有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百落觉得心如死灰，这简直是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