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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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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爷是个喜新厌旧的,一开始觉得仙童灵验,很是崇敬了一段时间,但是他生在天家,富贵双全,也没啥好求仙童的,反而是仙童要托他庇护,过了新鲜劲就抛开了,仙童别院的待遇就大不如前了。
也不是说薄待仙童,而是仙童爸妈的那些个赏赐都没有了,上好的供应都只给仙童。吴家夫妇很是不满,要求仙童把外头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意都接了,好让他们继续富贵,不想仙童丝毫不理会,自顾自的每日在屋里打坐静修。
晴雯这几个月每日提心吊胆,最怕仙童睁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她。别的倒还好,她贴身伺候仙童,吴家夫妇不大敢得罪,春莺就不同了,连着发间的银簪子都给吴氏抢走了,忠顺王府派了的几个婆子都很是看不上吴氏。
吴富贵整日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扰得人耳根子不清净,晴雯恨恨的捂住耳朵,忽然里间的仙童道,“去告诉他,再多说一句,立刻滚。”
晴雯出去将话说了,吴富贵骂道,“你这小丫头,不过是几文钱买来的,也敢来管你老子,屋里头这个都是我生的,你算什么东西。”
晴雯还嘴道,“我纵是几文钱买来的,也是王爷派给仙童使的,我不算什么东西,难不成你算东西?”
吴富贵双眼通红,冲上来要扇晴雯,几个婆子忙上前来拉他,“吴兄弟你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晴雯是王府千挑万选了送来的,也容得你这样放肆?”
“再千挑万选也不过是条狗。”吴富贵啐道。
这一句把满院子的人都骂进去了,有机灵的婆子出去喊侍卫了,王府还留了两个侍卫看别院的,侍卫进来看这架势,上去就是一脚,把吴富贵踹个狗吃屎,也不等他起来,刀鞘当头就是一下,砸去两个大牙,和了血吐出来。
晴雯冷笑道,“这倒真是狗嘴里吐出象牙了。”
婆子又去拉晴雯,“姑娘也别多说了,能占着什么好处不成?”
晴雯不理她,气呼呼的一甩袖子进屋里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实是不假。
仙童夜里也会睡觉,晴雯就睡在外间榻上,但是里间半点声音也无,万籁俱寂的时候都不闻半点呼吸声,仿佛里间空空如也。
晴雯睡到夜半,忽然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忙起来想点灯,窗外月光透进来,看得有几分清楚,居然是吴富贵埋头在翻找东西,仙童睡得似是极沉。
“你干什么?!”晴雯喝道,又高喊,“来人啊,进来贼了,快来人啊!”
吴富贵也顾不上手上东西了,扑上来捂住晴雯嘴,“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看我不拔掉了你的牙。”
晴雯死命挣扎,这吴富贵将她压在榻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竟在她腰身上摸索起来,“你不知道吧,我这个儿子平日不睡,可睡下了就是一天一夜,哪怕拿刀戳都不会醒的。单看你这个腰就是百里挑一啊。”
晴雯又羞又气,拼尽全力用手肘打中吴富贵的脸,抬脚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有贼啊!”
守夜的婆子在她刚喊时候就迷迷糊糊起来了,这时候都抄着家伙在院子里呢,看吴富贵跟着晴雯跑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要是扫帚一类的还好,只是刮脸,有拿竹竿铁锹的,真是要了老命了。
吴氏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开始还在边上看热闹喊好呢,后面听求饶的声音居然是自己丈夫,忙推开几个婆子,“你们这是故意的吧?!当家的啊,你怎么好端端的被打成这样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啊!”
吴富贵张嘴一吐,又是一颗带血的牙,鼻青脸肿的指着晴雯道,“就是这个死丫头,喊了婆子来打我,冤枉我是贼!”
晴雯怒道,“你难道不是贼吗?趁着仙童睡觉就摸到屋里去偷东西,不是贼是什么?”
“我儿子的东西,我拿了用用怎么了?!”吴富贵道,这话却证实了晴雯所说不假。
吴氏低声对丈夫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现在是仙童,不能叫儿子了,你没事去他屋里干什么?”
吴富贵骂道,“你倒也管你老子来了,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晴雯嘴上还火辣辣的疼,见他还在撒泼,吩咐几个婆子道,“妈妈在这里看着吧,要是过会子还不走,就直接撵出去,仙童日间就说了,再闹立刻滚,如今大半夜的还不消停,实在招人烦。”
原先得的东西也不少了,比起从前乡下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偏贪得无厌,觉得没有之前养尊处优,心生不满,就有了吴富贵整日骂骂咧咧,又去屋里头偷东西的举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仙童为何一睡不起。
这孩子原来也不叫仙童,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吴发财,这双全黑的眼睛也不是盛传的阴间眼,实是被妖邪夺了肉身。这妖邪原先也嚣张的很,还建了洞府冒充河神,被人来了个连窝端,一点残魂躲在石缝里,休养了几百年方好一些,附体到了襁褓中的吴发财。
这每月睡不醒,其实是妖邪魂魄出窍,撇开肉身修炼去了。只是吴发财的身子实在灵性太差,几年下来也无甚发展。
这天他魂魄在外面游荡,却没有找到什么能吸人气的目标,开春之后,街上的灾民都疏散了,或是返乡或是安置,京城又恢复了繁荣,他还很虚弱,走不到离别院更远的地方。
心情非常不好的回去了,结果外头吵吵嚷嚷,片刻之后晴雯回来了,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更强烈了。
仙童听她呼吸渐渐平稳,走到她身边,定定的看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想要俯身去吸她的精气,晴雯并没有睡熟,一感觉到又有人靠近,立马就窜了起来。
仙童哪里能让她跑,手一挥晴雯便倒回去不省人事了,仙童跪坐在床边,沉醉的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警幻那里的情鬼啊,可比那些个凡人管用多了。”
他无意弄出人命,还给晴雯留了口气,勉强够她再撑一段时日,只是不想晴雯的精气并没有他预期的那样有用,也不过才恢复了一小成。
“警幻手底下什么时候都是这种货色了,空有皮相。”
晴雯第二天醒来,只觉自己头晕眼花,脚像踩在棉花里,对镜一照,脸色惨白如纸,眼下青痕甚重。
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后面发生的事了,只当自己是着了凉,勉强出去喊了婆子给她熬了碗药,又歪在床上。
仙童知道她时日无多,并不似往常还要她服侍,只是默默打坐,争取消化了这点精气,下次能走远一点的地方觅食。
不过半天功夫,晴雯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昏迷的时候多过清醒,吴氏听说她病了,忙着让人把她挪出去了,仙童可是他们的聚宝盆,虽说是小神仙,可也是肉体凡胎的,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等药熬好了,晴雯已经喝不进去了,婆子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不成了。”
春莺道,“莫不是撞邪了?我看戏里头被妖精吸了精气的,都是这个样子。”
不得不说,姑娘你真相了。吴氏进门正好听到这一句,当头给了她一个耳光,“放你娘的屁,仙童在这里,哪个妖精敢来?”
春莺捂着脸不说话了,吴氏又骂婆子,“还成不成?活不成就裹了席子趁着有气扔出去。别死在别院里晦气。”
晴雯虽人不能动,却听得清清楚楚,想起来回骂吴氏,一用力竟能站起来了,不想吴氏等人只当看不见她的样子,她张嘴喊了几声,众人也充耳不闻,她一回头却惊悚的看到自己仍躺在床上。
她立时明白,自己这竟是死了,这一念起,前程往事,醍醐灌顶,她原是警幻仙子座下的女仙,随了神瑛侍者下凡,若是按命数而死,还能历劫回去,不想被这仙童吸取了肉身人气不算,连着魂魄的灵气都一并拿去了,不过须臾就要魂飞魄散。
晴雯如何能不恨,竟生出一股极重的怨气,又多支撑了片刻。她情知自己是无法报仇,只是惦记宝玉,想着再瞧他一眼。
贾宝玉靠在床头听颜如玉说书,忽然瞧见晴雯从外头进来,笑道,“你们好生过吧,我就此别过了。”
“你何时回来的?见过老太太没有?”贾宝玉上前要拉她,哪里拉得住,晴雯转瞬就出了门,贾宝玉追出去已是不见人影,他还要喊人去追,颜如玉幽幽道,“她已经死了,这不过留了最后一点执念来看你罢了,追不回来了。”
贾宝玉虽思念晴雯,可想着她同父母安置好了还能见面,并不太闹,如今听颜如玉这样说,大哭起来,闹着要去晴雯家里。
贾母奈何不得,让赖大去别院问问,不想晴雯已经身死,尸身也扔到乱葬岗去了,吴氏只说是染了疫病的,不敢多留。
贾宝玉为此病了一场。
永定河君原也是无意,无事干的时候京城转悠转悠,却见着有一座宅院上头怨气冲天,黑气盘旋。进去查探一番,却见床上躺了个没有气息的小男孩,身上缠绕着妖气,只是搜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妖精在哪里,他便以为男孩被妖精害得夭折,故而生了怨气。
待得仙童回到肉身,屋里水汽还残存,他原就是永定河君手上吃的大亏,十分小心,喊了吴氏来,说要下江南。永定河君多在北边晃悠,他便避到南方去吧,可恨这身体实在麻烦,当年自己须臾之间上天入地,千里可行。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妖怪。
吴氏虽粗俗,比吴富贵还识相一点,没有不听的。
忠顺王爷听人来报说仙童要下江南寻仙缘,也就由得他去了,收回了一干服侍的,空关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