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76、那个男人

　　在找到和确认了小老虎如今平安无事以后，我悬浮在心底多年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大半。

　　尽管我依然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到底好还是不好，但看着他还能有手有脚的在酒吧内打工养活自己，也已经比小时候受制于人好太多了，而我也没有刻意去询问他这些年的近况，更不敢再轻易提起触及他内心敏感地带的那段小时候不堪回首的经历。

　　反倒是竹筒倒豆子的把我这些年的事情都跟小老虎说了起来，从被曹陆收养，到一个字不识的去上学，然后认识了哪些同学和朋友，发生了怎样有趣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每件事情都想拿出来跟小老虎分享，当然除了性向与同性恋这个鲜少有人能接受的事。

　　渐渐地，小老虎对我的抵触情绪少了很多，他特别安静的当我的聆听者，时不时还会因为某个好笑的事咧嘴笑一笑。

　　我们俩坐在墙根底下，不知坐到了半夜凌晨的几点钟。

　　临走的时候，小老虎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破旧的老房说道：“我现在住在那，三单元二楼，你要是还想来找我，就挑个六日的时间白天去吧，别半夜跑来酒吧惹一堆的事。”

　　知道了他的住址，我笑着点下头。

　　晚上我和小老虎道了别，约好了下次来找他的时间，就跑到已经没什么人的马路边上打车回学校了。

　　这一晚上对我来说真的是期盼已久的一晚，就连半夜回到宿舍被宿管狠狠骂了一顿心情都依然是很开心的。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轻手轻脚的回到宿舍里后，程杰竟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对床的椅子上，他眉头微皱，表情全无，完全一股质问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我顿时心知疏忽，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晚回来，会让他担心的情况，他也竟到现在还没睡。

　　心虚的弱弱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你去哪了？”

　　“去找人，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人。”我没打算再继续瞒着他：“他确实是我一直在找的朋友。”

　　“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

　　我微微一顿，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因为我觉得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也不太希望别人知道。

　　见我不说话，程杰又问道：“所以你是一个人去了那家夜店？”

　　我轻微的点了点头。

　　程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拽着我的手走出了宿舍，把我推到安静的走廊里两眼怒火中烧的盯着我看。

　　这情形让我真的愣住了，因为这可以说是从初中认识程杰到现在，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气，而且居然是因为这样小的一件事情。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他语气冰冷又强势，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开始产生一丝不舒服。

　　我依然点头：“我知道。”

　　程杰气道：“你这么晚回来，又一个人去夜店，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句，那个人就算是你的朋友，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有联系了，在夜店做服务员的人不是你该接触的。”

　　程杰命令性的语气让我很是震惊，更是让我也隐隐有些生气，尽管我知道这其实是我的错，没有跟他打个招呼就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但是他怎么有权利阻止我和谁接触？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语气中对于小老虎的排斥和歧视，让我浑身上下都非常不舒服，因为我知道我和小老虎是一样的人，从小时候就是，不管我们现在有什么差距，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曾经迫不得已骗钱乞讨的小孩而已。

　　我看了他一眼后，咬着牙撇开头，并不想和程杰吵架，一言不发的推开他压着我的身子，然后径直的朝宿舍走去。

　　然而程杰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整个人从后面扑了上来，好像我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让他气势骤降。

　　“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说话太冲，你别生气，我从晚上一直等你到凌晨，我太担心你了，打你手机没有人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好吗？”

　　程杰的道歉，让我绷紧的身体微微有丝放松，心里却还是暗藏着若隐若无的那一丝不舒服，只是应了他：“好。”

　　然后我们两个相对无言的回了寝室，简单洗漱就上了床，而我原本找到小老虎的高兴心情已经转变为对程杰的淡淡不适。

　　晚上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心里却有点烦，下意识的摸向旁边的位置，只摸到了冰凉的床杆，没有那个令自己安心的存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非常疲累，是因为找到小老虎后并没有按照我所想的那样欢乐相逢，还是因为程杰莫名的怒火让我心情受到影响，亦或是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

　　或许，我只是想曹陆了。

　　想窝在他身边安心睡觉，想听他骂骂咧咧的对我关心，想吃他亲手做的甜点，想把高兴的不高兴的事都跟他说。

　　这个想法越来越在内心膨胀，也让我越来越控制不住，直接拿起枕边的手机，也不管现在究竟是凌晨几点钟，直接给曹陆发了个信息：小鹿叔，我想你了，想回家住。

　　点击发送后，我把手机撇到一边，打算什么也不管的睡觉。

　　然而一分钟不到，手机竟然震动了两下，我立即睁开眼睛打开手机，惊讶的看着曹陆的回信。

　　“你小子敢不敢别特么半夜三更给老子突然发信息？差点以为你出什么幺蛾子了！都几点了快给老子老实睡觉！”

　　看着这熟悉的口气，脑海里都浮现出曹陆半夜被吵醒后烦躁骂人表情，却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偷乐。刚打算回他的信息后乖乖睡觉，手机就又收到一条新信息。

　　“想老子了就抓紧回家，老子还等你回家做饭呢！”

　　看着信息，心里原本乱糟糟的一片忽然就变好了，忽略掉那一丝罪恶感，甜蜜的给曹陆回道：好，下周就回家，我想吃蛋挞，要一盒。

　　发过去后，果不其然收到了曹陆又一顿损，但我知道不管他嘴上说什么，只要是我跟他要的，从来都会尽可能的给我最好的。

　　我们俩又说了一会，没想到我会捧着手机就睡着了，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可其实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狡猾和自私，我明明已经决定远离曹陆和他保持正常距离，也已经和程杰确定了交往关系，却还是做出了背着程杰和曹陆发信息聊以慰藉自己的事，尽管我们说的都是家常，心里依然会有一丝愧疚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个愧疚是对曹陆还是对程杰了。

　　这一晚过后，程杰又恢复如常，好像昨晚生气的人并不存在一样，而我也不愿意再提起。

　　由于快到年底，眼看就要放元旦假期，我已经做好打算先去小老虎家里看看，待一会然后再直接回家。这个想法我没有想告诉任何人，也第一次对程杰撒了谎，告诉他我是直接回家了。

　　坐着地铁转乘公交后，还算是比较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上次小老虎说的房子，我其实比较庆幸的是小老虎物质上应该比我过的好，起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儿还能住上房子，虽然房子外形老旧，但在北京已经是很不错了，相比之下我和曹陆就惨多了，这么多年也没搬出过地下室。

　　寻着路找到三单元，上了二楼，发现仅有一个楼门，我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人应，等了一会又用力敲了敲，里面终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麻痹的谁啊！找谁！？”

　　听着声音，我顿时蒙住了，一度以为自己敲错了门。

　　还没来得及回答，砰的一声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了，一个鸡窝头男站在门口满脸愤愤的表情，我只敢扫一眼里面，发现全都是床铺，每张床上几乎都有人住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乱哄哄的大宿舍。

　　而我顿时发现，自己又忘了问小老虎真名叫什么了……

　　“…我找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比我还瘦一些，短寸头，脸有点圆。”

　　鸡窝头男吊着眼角看我道：“啥？你说二拐子？左胳膊不好使那个是不？他刚出去，去楼下找去！”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他又砰的把门关上了。

　　我想了想小老虎的左胳膊，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八成是小时候被柳叔打伤的后遗症，在我看来没被废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也就怪不得那次惹事他给别人倒酒会洒，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想才回忆起一些细节，小老虎后来几乎没怎么用左手，一直右手干事，想到这我不由得心里不太好受，也由衷的不喜欢别人叫他二拐子。

　　沉默的下了楼，没见到小老虎又看到了他居住的环境后，来时心里的庆幸早没有了，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他能住的上楼房，因为那个屋子里出租的应该是床位，一个床多少钱，而那间屋子里少说也得住了十个人，下脚的地方几乎都没有。

　　心里有些沉重，在我快要走出这片老旧的小区后，在小区门口终于看见了小老虎熟悉的身影，以及他身边一个高高的西装男。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刚要打招呼却被眼前忽然的上演的一幕顿住了。

　　那男人一把将手里的杯装豆浆砸在小老虎脸上，还把装在塑料袋里冒着热气的煎饼徒手撕碎扔在小老虎身上。

　　而小老虎却一动不动的任由那人对他胡作非为，尽管站的有些远，我依然听到了那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叫你滚蛋听见没有！我不稀罕你天天给我献殷勤，简直恶心！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早知道当初我也不可能救你，快点滚，别让我再瞅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