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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袁丽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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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丽妈的忽然住院,是突从天降的噩耗。
曹陆带着我匆忙的在路上打了车,直奔医院而去,路上曹陆也是面色难看的一句话不说,我手里还拿着原本要庆祝用的小蛋糕,心里也早就没了要庆祝的心思,脑袋里不断猜测着小丽妈究竟怎么了,考试前两天还跟她一起吃了饭,人也好好的,还说考完试要跟我和曹陆一起庆祝,然而短短两天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医院以后,看到的是手术室急救中的字样亮着灯,一个穿着白衣护士装的女人看到我们后扬声问道:“是袁丽家属吗?”
曹陆皱眉走上前:“她没家属,我是她邻居。”
护士小姐一脸惊愕,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正是小丽妈的红色小手机,她调到通讯录一栏,上面明确的写着一个标注为“儿子”的电话。
我看到那个标注立即想起来了,因为我在家里没有手机,小丽妈每次打电话给曹陆的手机,曹陆都不会接的甩给我,所以她一直以来都自动把曹陆的手机号改成我的备注。
果不其然,曹陆看到这个非常不耐烦的说道:“啧,她儿子还没成年,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护士小姐没办法的收起手机,拿出一张A4纸,上面印满了我看不懂的内容,然后说道:“那您跟我过来交一下押金吧,袁丽是今天中午被人发现,然后用急救车从郊区那边拉过来的,具体伤势怎么样要等手术结束看医生怎么说,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她一定是遭到了强-暴,而且对方对她进行了非常严重的性-虐待,希望您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怔愣的听完这段话,感到一丝震惊害怕和非常的不可思议,而曹陆的表情则是眉头紧皱又嗤笑不已,他好像没有一点担心的情绪,一边在纸上签字一边嘲讽的语气嘟囔道:“老子还真没听说过当鸡的也能被人□□,真特么疯了么,强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
押金一共是五千块,听那个护士小姐说,术后如果住院的话,还要交住院费,我已经明显的看到曹陆听完价钱后变得越来越严肃的神情,貌似只有谈钱他才会色变,我还有点担心曹陆会直言不掏剩下的钱,但最后他只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两个坐在手术室外面冰凉的座椅上等着,曹陆手里把玩着烟,因为医院内挂着禁烟的牌子太过明显,他只能皱着眉头满脸的燥气,长腿一伸搭在了前面的座椅上,忽然问我道:“吉祥,你觉得袁丽怎么样?”
我想了下说:“对我很好。”
然后觉得回答太简单,又补充一句:“给我买了很多东西。”
曹陆哼了一声:“没了?”
我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语句,才说道:“和你一样,小丽妈也是我家人。”
曹陆立即啧了一声,让我不得不坐直身子看着他又一本正经的补充说道:“但其实在我心里,你和她还是不一样的。”
曹陆一个没忍住笑了两声:“知识没怎么学,马屁倒会拍了,行,这五千老子也没算白花,那老太婆这几年是没少给你花钱,我这也算是一次性还清了,她这么往死里作,以后要还是干这个,老子说什么也得让你跟她把关系撇清楚,你也甭想着拿她当回事儿,她不拖死她自己,也得拖死咱们俩。”
我看着曹陆不耐烦的侧脸,嗯了一声。
又转过头盯着医院的白墙,心里稍微能够明白些曹陆的意思,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曹陆好像真的做什么都以我为重,如果事情对我有好处,他就会做,他一直把我当成亲人来养,这些年来都是,即使袁丽跟他认识的比我还久,我想如果没有我这层关系的话,曹陆今天也不会为了一个当鸡的邻居而来医院,更不会掏钱付押金了吧,仔细想想或许这样对小丽妈确实有点残忍,但我一开始就知道曹陆其实不喜欢她,刚认识小丽妈的时候他还让我别跟小丽妈多接触,也多半是因为她的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合时宜也控制不住的升起一丝高兴的情愫,因为曹陆对我的关心,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但很快我的这个不该有的情绪就随着手术室的灯灭而消散殆尽,两扇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辆单薄的手术专用推床和几个医生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摘下口罩,把昏睡中还挂着吊瓶的小丽妈推入了隔壁的房间。
我听到医生跟曹陆说道:“手术很成功,大概恢复一段时间拆了线就好了,不过以后还是得多注意,因为患者岁数偏大,私-处愈合后也叮嘱她不要有任何的性-事接触了,否则后果很严重。”
曹陆纵着眉,转身又交了手术费和住院费,里外里算下来真的有一万块了,我知道曹陆这些年下来积蓄也没多少,现在这一万块肯定是笔要了他命的钱,但看他掏完钱表情也没多大变化,不禁想到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晚上的时候,因为不让探视,我和曹陆知道没事后早早的就回去了,第二天一早才又来的医院,路上还买了点热乎的小米粥,进到病房的时候,小丽妈正热火朝天的跟临床老奶奶聊天呢,那架势一点也不像刚做完手术的人。
她一见到门口的我和曹陆,眉眼都笑开了,抬手招呼道:“小陆跟吉祥啊,快进来,吉祥昨天考试考得怎么样?本来小丽妈还想给你买点啥,结果遭人暗算了不说,钱也没捞着,哎,下回一定把礼物给你补上!”
我呆愣的点了下头,对小丽妈兴奋的精神头有点惊讶,而旁边的曹陆则把粥毫不客气的甩在桌子上,皱着眉头凶了吧唧的说道:“老太婆,住院费手术费加押金一共一万三千五,你要是还干你那老本行,这钱你就甭还了,以后你爱咋咋地,反正从老子眼前消失的彻底点,你要是打算干点正经营生,这钱你就一分别落的给老子还清了,春节我也就还能让你进来蹭顿饺子,你自己掂量着办。”
面对曹陆表情凶狠一本正经的话,小丽妈好像完全不看在眼里,还没个正形的哎呦两声说道:“小年轻儿就是胆肥啊,威胁上了啊,说的好像老娘真怕了你似的。”
曹陆气不顺的哼了一声,没跟她逗贫,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下了班再过来接我,然后他就两手插兜不耐烦的离开了。
我扭过头去看小丽妈,她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看的旁边床的老奶奶都咯咯笑。
“吉祥,咱娘俩也出去待会吧,你推着我。”
小丽妈指着墙角的轮椅,我把轮椅拿了过来,知道她因为伤了私-处,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就搀扶着她到了轮椅上,然后推着她一起去了医院的小后院。
出来呼吸了几口早上的新鲜空气,我看小丽妈心情好像也不错,脸上一直笑意盈盈,就琢磨了一下,开口跟她说道:“小丽妈,你换个工作吧。”
小丽妈欣然点头,笑着说道:“换,肯定得换。”
我有点惊讶的低头看着她,明明之前还跟曹陆耍嘴皮子,现在就答应的这么干脆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让我一时接不上话来。
小丽妈指了指前面的树荫,我明了的点头推她过去,她才忽然轻描淡写似的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呢。”
我身子僵了一下,转眼看着她,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确实如果没有好心人拨打了急救电话,小丽妈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死这个字眼,还是让我听着浑身不舒服。
我把轮椅推到树荫下,自己坐在树下旁边的公共长椅上,略微阴凉的风吹过,头顶的树叶还会哗啦啦作响,时不时的往下掉个叶子,小丽妈的声音不大,也混合在阵阵风中。
“你妈我现在想开了,早上跟小陆那都是斗嘴呢,你这个小陆叔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哪能那么松快的就随了他的意听了他的话,当然在咱吉祥跟前儿就不一样了呗。”
小丽妈抬眼瞅着我笑,笑了没几声,又叹口气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也没想到,要怪啊,就都怪我这双被钱糊瞎了的眼没认准人,那王八蛋一说给我五倍的价钱,我想也没想就跟过去了,哪还想得到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反倒被那人渣变态绑到床上算计,小丽妈干了这么多年这行当,也不是没栽过的人,只是这回栽大了,还差点把命搁里头。那天晚上我就想着,这回要是能喘口气有命活下来,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做鸡了,谁爱当谁当去吧,老娘惜命的紧,再说钱跟命比起来,谁不想要命,失败在老娘我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活到四十多岁,还不如当街要饭的强。”
她自嘲的语气,让我有些不舒服,提起要饭的来,我心里莫名的更加不舒服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跟她说:“以后就好了。”
以后有个正经工作就好了。
小丽妈没说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我的话,只是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一处发呆,半晌,她脸上还是一副想笑又笑不出的模样,没由头的说了一句:“我当年就想,等我死了,好歹得有个人能记着我。”
我有点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她仍然侧着脸,盯着一个方向,扯了下嘴角说:“就是当年认你当儿子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这一辈子没风光过,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平时能说的上话的人还不拿正眼看我,每天活得跟只老鼠一样,住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岁数越大越无能的赚不着什么钱,可是在北京的年轻小姑娘是一年比一年多啊,你肯定不知道,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那面皮就跟揉皱了的饺子皮一样,谁爱看你一眼?看一眼都怕瞎了眼,如今那些臭不要脸的男人都喜欢玩大学生了,有钱的更高端去玩明星,我们这些底层的没人要的玩意儿谁玩呀?农民工呗,打工的呗,是个能赚三五千的白领都瞧不上我们,人家怕得病,嫌脏,好像那些被人上够了的大学生和明星就比我们纯洁干净了,其实啊,都是出来卖的,谁不知道谁啊。”
我沉默的坐在木椅上,耳边是小丽妈被风吹散的声音,她始终盯着一处,声音不大,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脸色也是大病未愈的苍白,难得素颜的脸上皱纹却极其明显,像是她几十年来的经历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我以前经常想着,谁也没有我这辈子混的惨了,既然都活成这样了,也没救了,不如自己早点死,还能造福一下社会,除害了呀,当鸡的可都是社会的蛀虫、臭虫,死了也没人管你,还得拍手叫几个好。我是不甘心啊,我就想着以后我死了,那些人都跟看热闹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看不顺眼的说不准还得来踩两脚我的尸体,撇臭水沟里人家都嫌脏了水。按着小陆以前的话说,我就是想给自己找个收尸的、找个能念着我几分好的人都找不着。”
小丽妈干瘦的身子坐在轮椅上有些抖,声音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我是找不着吗?狗屁,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老娘也是个有心肝肺的人,也知道人情冷暖,也会心疼人,也能当好一个妈。这么多年一个人走过来,等到认了你我才明白以前的自己多幼稚可笑,以为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正眼看我的人了,呵,你说实际上谁管你啊,你跟大街上的人半点关系都没有,指望你死了人家还惦记踩你几脚?得了吧,人家看都懒得看一眼,就跟死了只老鼠没区别,你见大街上谁愿意去踩死耗子,躲都来不及呢。到最后还能惦记你的想着你的,都是心里有你的人,你对谁几分好谁心里都清楚,那些跟我没关系的人都滚蛋吧,反正我现在有儿子了,有吉祥了,我今儿才能好好坐在这,我没死。”
小丽妈眼睛通红,话语间带着淡淡的鼻音,她始终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像在倾诉一样把她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我忽然觉得她在受伤的那个晚上一定是怕极了吧,她怕就那么死在北京的郊区而没人管,或许真的是这件事刺激到了她,才让她放下曾经的工作和芥蒂,把心底话全掏心窝的说了出来。
头顶上树叶的声音还在持续作响,我的心情也如同小丽妈的经历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难受的如鲠在喉,这令我不禁回想到十岁那年,我也曾毫无希望的想过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骗钱乞讨,吃不饱穿不暖,好像周围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扫视着我,我非常明白那种窒息的感觉,我简直不敢想象小丽妈这么多年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光是我十岁时那短短数个月就已经让我不能承受了。
而那段最见不得光的时间,使得我与小老虎的走散也是几年来一直扎在心底的刺,让我不敢回想,四五年的变化实在太大,每次一不小心勾起那个时候的回忆,我都有种庆幸和愧疚,庆幸我逃跑后又遇见了曹陆,愧疚我丢了很重要的一个人,小老虎。
小丽妈的话把我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回忆唤起,也让我心情再度变得沉重,负面的情绪不断袭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瞬间又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我甚至产生自我质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糟糕多少。
在我陷入自己脑海里的沼泽时,小丽妈的话又如同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把我从沼泽里一把拉了出来——
“吉祥,今天小丽妈矫情的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重新站起来了,不打算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我曾经瞻前顾后的怕别人看不起我,其实这人哪有什么脏不脏的过去,也没人在意你那些过去,他们只是喜欢议论别人,你要把那些都当成屁,随便他们放去吧,我们就走我们自己的路,你的过去再肮脏不堪也不用担心,你回不到过去,你只能向前看,前面不脏,不就行了吗。”
小丽妈破涕轻笑,终于转过脸来,扫了我一眼后说道:“小丽妈知道你这半年来一直有心事憋着没说,你如果现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小丽妈就是想让你知道,甭管什么事,都不要顾忌别人的看法,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以后但凡有什么难事想不开的都跟小丽妈说,天底下没有解不开的结。”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她,她好像早就猜到一样的冲我眨个眼,尽管眼眶鼻头还都红着,举动却像个小姑娘,小丽妈这幅模样让我心底感动的一颤,我明白她是想借机安慰我,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会那么快的知道我这半年多来的心事。
其实自从赵鹰走后,我心底一直迈不过那个坎儿,这半年来我也隐隐在自责着,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又对曹陆有着龌龊的心思,我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甚至无法原谅这么恶心的自己。更让我无法自控的是,我对曹陆的喜欢总是渗透在生活中的点滴小事里,无法察觉,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陷进去了。
而现在小丽妈说了这么多的话真的让我有些动心,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想跟她吐露心声,想让她帮我解惑,可我同时也在害怕,害怕她无法接受事实,然后如同学校里赵鹰的班主任和阿方的父母一样指责我,或是用看异类的眼神看着我,我一定受不了。
抿紧嘴唇,思考了很久,我才不敢抬头的艰难开口道:“我喜欢一个人。”
小丽妈笑着点头:“这是好事呀,那个人怎么样?能让你喜欢的半年魂不守舍。”
我纠结的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口中艰涩难耐,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小丽妈的眼睛,有了一丝豁出去的架势,摇头低声的说道:“他是男的。”
我的话音刚落,小丽妈的声音就平稳淡定的从一旁传来:“那就去追啊。”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猛地抬起头来看她,而小丽妈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变化,还很是不当回事一样,我不禁又重复了一遍:“他是男的。”
小丽妈看着我,噗嗤一下笑了:“男的怎么了,喜欢就去追啊。”
我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下子弄得愣在原地。
小丽妈坐在轮椅上,她心情转变的极快,刚刚还抹眼泪呢,现在已经擦干眼睛边笑边底气十足的说道:“你也太小看你妈我了,老娘见过的鸭子都能组个足球队,还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吗,只要对方是正经人,你喜欢干嘛还不去追?这么大个子了还害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