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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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道家就是信错了人，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手中的道家家史的少年听了这话，挑了下眉毛，将厚重的本子置回布满灰尘的旧式书架上。
“所以莲，通灵人大赛这场能让道家翻身的仗，你必须——也只能赢。”
“……这些我都知道，姐姐。”他扯了下嘴角，“那么，父亲大人还让你跟我说什么？”
女人愣了一下，她望向了眸光中含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冷硬的弟弟，然后低眉，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其他什么了。”
“……莲，你现在输不起。”
她和他都明白，一旦他输了比赛，回到道家，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径自走向了通往塔楼顶层的楼梯。
道城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山谷，一座老旧的塔楼伫立在山谷中央，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少年时期的道莲每次外出后回到道城，远远地望着那一座暗得几乎融入夜色的古楼，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又凄厉的苍凉。他在这里长大，除了所有道字姓氏的人和他父亲管理的属下以外，他所去见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暗杀对象。
月明风清的夜晚里，总有一名少年，独立于塔楼顶层，沉默地擦拭着长刀的刀刃。
刀刃在明净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出生在暗杀世家道家。
他是个杀手。
以前是，现在是。
以后，也会是。
……
相比起第一场赢得轻松的比赛，第二场比赛——和那个日本女孩的比赛——更让他难堪。
明明势均力敌，在最后的关头她却忽然收起了战意。
看不起他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的那一瞬，他几乎就要让自己的刀刃从她的脖子上抹过去。
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却让他下不去手。
在第一场预赛中直接取了对手首级——甚至将阻拦自己的十祭司古洛姆一同杀害的——暗杀世家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下不去手。
道莲眯起眼，回想起了在上一场比赛，自己的刀刃穿透那名十祭司的身体时的场景。
当时他的指尖，还沾着预赛对手的鲜血。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对自己有威胁性的人，绝对不能留活口。这是他自小就被灌输的思想。
可是，这一次，他却真的没有下手。
那一句“我躲不了”让他的刀刃停滞在了半空中，道莲以一种俯视的角度低头看着这个侧着头并没有直视自己的日本女孩。一种夹杂着怒火的复杂情感从心脏深处腾出。他一甩手腕，将刀收回，转身快步离开这个被自己毁的看不清原貌的街道。
那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女孩是自己第一个放过的人。
道莲走了很远，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摇摇晃晃的，她大概也已经伤到了元气。
“为什么不躲？”
他对着漆黑的夜色，吐出了这一句话，不知道在问谁。
……
赢了第一场，赢了第二场，却在最后的一场比赛中和那个叫麻仓叶的家伙打成了平手。
平手——这种结果理所当然的，让他在回到道家后，受到了来自父亲道丹的惩罚。
——莲，你现在输不起。
多处骨裂与内伤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他想起了自己出发前姐姐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输不起，当真是输不起。
他输不起，道家也输不起。
——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第三场比赛时麻仓叶那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口头禅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这一句话似乎给他过去十几年背负承受着的压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道莲在被打的近乎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像个疯子一样突然开始冷笑了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麻仓叶，这回，我还真就信你一次了。
他顺着自己的意志，放过了第二场预赛的那个日本女孩，又顺着自己的意志，承认了在第三场预赛中和自己平手的麻仓叶。
这是他道莲活到现在，仅有的，凭自己意志做出的两个选择。
“道丹大人，莲少爷他……”
道家的侍卫为难地望向了面色冷漠的道家家主，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
“打。”
在一旁被几名道家杀手牵制住的道润眼眶里早已盈满了泪水，视线里那名向来都能出色完成暗杀任务的弟弟被打得浑身伤痕。在她和道莲中间，他总是能更狠得下心的那一个，或许是继承了历代家主身上冷血的特质，道莲要杀人，从来没有下不去手的时候。此时此刻，道莲倔强的脸上浮现的冷笑，在道润看来，更是令人心疼。
在棍棒的最后一击下，道莲的喉咙中喷涌出了一股鲜血，也就是那一刻，道润将道莲的持有灵马孙偷偷放出了道城。
……那个改变了道莲的家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了。
道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阴暗湿冷的牢房中。墙角里堆着一螺骇人的白骨，散发着死亡的腐臭味。与他同样被关在这儿的，还有姐姐道润。他不太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有时会失去意识，有时会醒来，长期黑暗的环境让他的视力都有些变弱了。
“姐。”
道润沙哑地咳嗽了一声，大概是在回应他。
“为什么要叫麻仓叶来救我们？”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意。
没等姐姐开口，他又说，“他们要是来，会死的。”
“我知道，莲。”道润没有把话说下去，她把最后一句话吞回了喉咙里。
……可是那个时候你都快被打死了。
那时道莲根本没想过麻仓叶会来救自己，只是内心那一丝不知源头的微弱期盼还是让他撑到了麻仓叶带人闯入道城的时候。那人脸上明朗的笑容出现在铁栅栏另一端时，道莲笑了出来，虽然扯动了嘴角的血丝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疼痛感，但他还是真的笑了出来。
那之后，在爷爷和母亲准备的晚宴下，他望向了木桌另一头的麻仓叶——这个从头到尾都站在自己身边的，即使面对僵尸军团的威胁还能义无反顾和自己并肩迎战的，在最后关头支持自己的选择，让自己放手一搏战胜父亲道丹的——总是把“船到桥头自然直”挂在嘴边的家伙。
还真是……信对人了。
离开道城，启程参加通灵人大赛第二轮比赛的前一天晚上，道丹将道家世代相传的宝雷剑交给了道莲。
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说，但道莲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一定保持着过往那副冷硬肃穆的面容目送自己骑着白马远去，只是目光中再也没了扭曲到可怖的苛责与阴沉。
麻仓叶改变的人，不止他道莲一个。
他握紧了手中象征着道家荣耀的宝雷剑。
名为道莲的少年的人生，从现在在刚刚开始。
……
当初他在机场的废弃停车场发现被麻仓好困住的柳芊泷时，他还不知道麻仓好是谁，也不明白那两人之间流淌着的微妙气氛意味着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柳芊泷面对麻仓叶露出惊慌表情时不自觉的握紧自己手中的宝雷剑。
在飞机上给她递过一杯牛奶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道莲深知自己是个很自我的人，不擅长更不会主动去给予他人什么，这一点姐姐道润也曾笑侃过他。当初被救出道城时他对麻仓叶那一句谢谢可能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别人道谢，如今给柳芊泷的那一杯牛奶，也算是他的第一次。
他装作不在意地用余光注视着她小口抿着牛奶神游的样子，竟然觉得改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道莲知道这个看上去温顺乖巧的女孩子心里装着的事比他猜测的还要多，他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去开口过问。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从最开始的预赛对手，到通灵人攻击的坠机事件，他们一起阻止过麻仓好发动的山巅雪崩，一起面对X-laws。但直到在精灵之森发生了那场火灾时，他才意识到即使一起扛过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是不能成为她能够放心依靠的伙伴。
她为他们赌上性命很多次了。
而在这些紧急关头，能够救她的，却一直是那名叫麻仓好的家伙。
道莲不知道柳芊泷跟麻仓好究竟有什么过节，但他看得真切。
那个人，是唯一一个，能让柳芊泷慌乱的人。
只有那人能救她，也只有她能阻止那个家伙。
这之间的关联还不够密切吗？
能让那个素来云淡风轻的女孩慌乱的人，绝对是一个对她有着不一样意义的人。
在帕契街道上他为她买下了那一块炎玉。这块玉跟麻仓好有关系，而且他知道她身上有着另一块玉，他下意识的猜测，或许她原本拥有的那块玉，就是麻仓好送的。
一旦扯上跟麻仓好有关系的事情，她总是显得格外异常。
他讨厌这种异常。
那个总是以微笑示人，在自己即将面对内心黑暗面之前对自己说着加油，有着温暖干净的气息的女孩。她为了另一个人而慌乱着，她所有的脆弱，都只来源于一个人，而那个人，叫麻仓好。她对麻仓好避之唯恐不及，但在看完星组的比赛时，面对X-laws尖锐的指责，她却潜意识的袒护着麻仓好——虽然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个认知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想要知道她和麻仓好的纠葛。他想让她告诉他，她的过去。
道莲想要完完全全了解柳芊泷这个人。
道莲不太清楚，这股瘙痒心头的情感是什么。
与如来的那场比赛，让他清醒地发现自己对柳芊泷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他所以为的伙伴之间的友谊。他看着她在人群的围观下叫喊出“我不是妖怪”，看着她在反击时发了疯一样的折磨着如来的灵魂，这种时候，他却只能用“够了”“停下”这种无用的话语来做无用功。
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所有的话语哽在喉咙里，那些话还未说出口，他的手就已经被她甩开。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痛苦而悲伤的情绪。
最终阻止这一切的，还是麻仓好。
又是麻仓好。
也只能是麻仓好。
那个人对她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句话，瓦解了柳芊泷所有的倔强。
甚至在比赛后他想去找她，也放弃了。
因为在迈出几步后，他才想起来，那个家伙怕是已经在她身边了。
麻仓好很强大，这一点是不能够否认的。在巴比伦通道里，麻仓好就在他面前直接带走了柳芊泷，他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昏迷着，在那个人的怀里，她的表情沉静而安然。
在麻仓好夺取圣精灵的那一刻，柳芊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麻仓叶王”，让道莲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爱他。
他当然明白——怎么可能不会明白呢？
毕竟，一直以来，他在注视着她。
想要更加接近，却发现自己最终只能止步于此。
以朋友之名么。
那么，这样最好。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番外：自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