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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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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沈洛川这几枚丹药,疗效各异,但却每颗都是此种疗效中的极品。有的可吊住濒死病人的命,有的可给常年衰弱患者凝神补元,有的可解世上百毒,稳固心脉,有的可立止住肠脏破损出血,更有两科“还心丹”,沈洛川穿曾亲见它的奇效。十二年前太子遇袭---算得沈洛川所知最险恶的一次,心跳呼吸已停,便是父亲将这还心丹以内力强送,后又施针刺激心脉,又回复了微弱心跳,纵是后来足足治了月余又将养了大半年才痊愈,但若没这丹药激回心跳,之后再有神医神术,也是徒劳。
温沈洛川虽毫不懂医理,但见他那口气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就要断绝;听郎中们说的,这小子也是体内能伤都全都伤了,那么现在只好能补的都补补---可是把那些个珍贵丹丸全喂了他,再催促吴西岭以纯厚内力相送,又忍不住心疼自己这些年的珍藏,满心郁闷。
沈洛川一边痛骂,这成都府竟然便是家黑店,下面这般龌龊操作,之前却是万没想到,等腾出手来,该当土匪窝把它剿了!随即又顺口骂到唐门,咬定这府衙官差定有不少是唐门出身,堂堂朝廷府衙,却用上阴险龌龊手段;章晋听得大怒----然府衙内确有唐门弟子是实,却忍不住反唇相讥,论龌龊卑鄙,谁比得上你们王宫贵族,公侯世家---- 儿子造老子的反,叔叔想把侄子至于死地,我唐门虽然剑走偏锋,手段却是对付外人的。
沈洛川却对自家祖宗并没甚维护之情,听了也不怒,反而又笑了---管他谁更龌龊,如今我们蛇鼠一窝。转而又干脆埋怨太子,说道其实温珩若不是先前受伤,再强行运气,心脉受损,再之后骤遭刺激,大惊大怒大悲----可谓五内俱伤,若不是内伤在先,之后受的刑,牢房里的瘴气毒虫,原也不致2天之内把他整到如此地步。所以说还是太子虑事不周,单知道他习了天山内功8年,却不知他这武功,最关键时候掉了链子。沈洛川骂骂咧咧,唠唠叨叨,还全不管君臣上下尊卑地讲太子不是,吴章二人听得甚怒,却也不好同这身份尊贵的无聊公子哥儿口舌争斗,只盼下次办事,千万别要再跟他一起。
沈洛川的絮絮叨叨终于被温珩的一声痛楚呻吟打断。沈洛川听见这几乎已是尸体的小子突然出了声,大喜过望,颠颠地跑过去,连呼“果然是灵丹!起死回生!这笔账我可得跟太子殿下算计算计……”
话音未落,见温珩猛地蜷起身子,双手抓着腹间衣服,神色痛苦之极。
沈洛川愣了愣,挠头笑道,“不错…不错,不但出了声,还动了,药效甚好……”
然而这话说得就带了几分犹豫,但见温珩额头青筋暴露,冷汗迸出,整个身子拧成了个奇怪角度,瞬间手已经把腹间衣服扯烂,露出雪白皮肤,双手又抓向自己肌肤,沈洛川赶紧施展小擒拿法扣住他手腕,
“你已经内伤得很重…不要再给自己肚子上来10个手爪血窟窿…”
然而温珩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双手被沈洛川扣住,身子辗转挣扎,好半晌,早已失却所有血色的唇颤抖键吐出几个字
“叔…骏儿…我好…痛。”
随着这几个零落的字出口,一颗眼泪,从他半片扇子般浓黑的睫毛下渗出。
“骏儿…痛…痛死了…”
沈洛川半张嘴巴,眼前一阵模糊,声音好像是久远之前,
“哥哥…洛川….我痛”
沈洛川怔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让吴西岭抓两个医术好些的郎中来,然后断然道,
“走,立刻准备车马---要两辆宽敞舒适的,去滇地。”
“可是太子吩咐,让我们在此等。那边情势未明…..”章晋劝阻。
“或许太子便是并不想…..”
“将在外,情势有变,死守君令,是为蠢!”他说着沉下脸来,“他叔叔也算是在给太子殿下卖命,总不能最后一面,都不让他们见到。”
两辆大车,连夜出发,叶骏只知骆辰终于放出,虽是未能见到他便再度被押回叶宅,挨了出生以来最狠的一顿打,直被打得屁股上皮开肉绽,一时也再动弹不了。但心里想着,好在他放出来了,总等自己伤养好,在去看他,否则让他见了自己这狼狈模样,定然心疼。
车行数日。章晋这次找到了个在蜀地出名的郎中,给温珩诊脉之后,说道,他确实已经是五脏全损,出血淤积,血在肠内,毒素再入体,原本已经陷入昏迷,一时三刻也就过去了,却是沈洛川的丹药强行护命保元,又把他激醒---然这痛楚却非人能受。如今可以尝试给他行针,并附以泄泻药物,把体内淤血必须排出。
沈洛川也无它法,只能每日他痛得狠了,跟吴张二人轮番以内力护他心脉,由那郎中个他用药施针,排除淤血。
一路西行,几人便是围着温珩,医治的医治,运功的运功。沈洛川也并不知这郎中是否当真可靠,几天的行针排淤下来,温珩脘腹间确实柔软下来,不似当初涨满僵硬,似乎痛得也好了些?或者是痛得麻木了---至少不再痉挛抽搐。然而随着排出淤血,沈洛川很怀疑这郎中医术不精,排的不止淤血,怕是把不该排的血也排了去---眼见温珩唇色完全没有半点血色之外,竟然连墨色的长发,都仿佛在变浅,身上也是冰冷。沈洛川便一路搜人参,首乌,鹿茸,熊胆,凡用的上的,便让那郎中给他煎服。温珩迷迷糊糊,神志一直未能清醒,只那日沈洛川扶着他喂药时候,他喝了半碗便欲呕,喘了好一阵才全喝下,沈洛川见他象是要呕,不敢把他放下,灵机一动想起小外甥肠胃弱常常吃得急了便会呕吐,长姐便是楼他伏在肩头,顺背,沈洛川便依样葫芦地把温珩扶在字肩上趴着,听他模糊着唤了声“骏儿”,恶作剧心起,给他抚着后背柔声道,“等好了,骏儿陪你骑马放纸鸢,好不?”温珩伏在他怀里,低声道,“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
沈洛川一怔,不经意地突然想起,也是自己7,8岁时候,跟同岁的灵王宁豫一起,奔跑着想把风筝放得更高,那时的太子宁轩也只12,3岁,握着卷书,瞧着两人笑闹,眼看宁豫比不过沈洛川,委屈道,“他的风筝是蓉姐做的,宫里的怎比得了?!”,沈洛川得意洋洋,“谁让你哥只会看你念书,哪儿有我姐疼我!”
宁轩一展眉,走过去,接过弟弟手里风筝线,单手抱起弟弟,身子一掠,扯过一边白马的缰绳,飞身上马的一瞬,清啸一声,那白马腾起四蹄,向着山谷下飞奔。正是初春,一地新绿,满谷桃花,新枝抽芽,柳絮满天,握在宁轩手里的风筝线鼓荡着,那只彩蝶风筝在蓝天之下,展着彩色的双翅,俯瞰一谷春色。
宁轩打马飞奔,看沈洛川又羡又气,偏是越急手里的风筝更往下落了,他怒道,“破风,怎么乱吹!”
宁轩长笑,
“呆头小儿不知风,手提线索骂天公!
宁豫先是得意,但见沈洛川一人在跟飞不起的风筝较劲,又一如既往地心软,冲宁轩道,
“哥,你也带他骑一圈吧!”
灵王宁豫是个让所有人心疼的甜娃娃啊。
想起宁轩那个同父同母却跟他半点不象的弟弟,沈洛川的眼里,浮起一片温柔的悲伤。肩头觉得发沉,想是温珩已昏睡过去,他托住他头肩,扶他躺回去,刚起身要走,突然听他道,
“骏儿,我不善手工,这风筝…若要放不起,你明儿可别又“手提线索骂天公,欠我风筝五丈风”…”
他喃喃着不许,似是教训,嘴边却噙着笑----这是第一次看见温珩的笑容,这样好看,这样柔软,这样舒展。就宛如很多年前放纸鸢的春天。
沈洛川眼里掠过层水色,
“可能,你确实还是做骆辰,比较开心。”
入滇,同太子宁轩会合,已是20余日之后。
滇地之乱尚未平息,然经过多日由布政司与都指挥使合作,行太子列陈的惩治与安抚并行,按不同阶层分化阿南族人,又立毙了两个曾依仗手中权柄欺侮阿南族良民,强抢阿南女孩为妻又始乱终弃的汉人武官,双方敌对之势已经大减。
但此时君淮却是不在---目前此地阿南族女子流行一种“血弱”之症,眩晕虚弱,易流鼻血,甚至重症者极难生育,最重者虚弱而死。君淮先是救治了莫文的阿南族妻子和小姨,之后又施展医术,救治几位患者---却也只能是缓解,尚未治疗根本,但他恰在那西域医术上见过论述此症---乃是蚊蝇传播,却只传阿南族人,盖因血不同。君淮后因兴趣,想法找到过西洋教士翻译文字,讨论药物,得知若干重要药物在天山附近存有,遂与阿南族族长长女同往天山寻药去了。
此时温珩依旧多半时间昏迷,气息极弱,几次晕厥,都是沈洛川灌老参汤,再以真气输入。这不到一月,便不计当初那几枚丹药,光给他灌的千年参,鹿茸熊胆燕窝雪莲,便已经让纨绔的小侯爷花光了带出来的银票---最后那枚老参,便是银子不够,小侯爷一咬牙,夜间当了次盗贼。
太子这20余日究竟如何化解此地麻烦,并没同他说,只是眼见形容清减不少,左掌竟然有伤---然他不讲,他们自也不能随便问。看见温珩情形,他也只是皱眉,呆坐望着这张跟自己原本八分相似的脸,听随行的郎中讲,诊断他病并不高深----便是五脏皆损,气血极亏,原本若在最初疏通化淤,通后再缓缓补之,或者可治;可是在堂上又遭大刑,外伤内伤叠加,毒素侵体,更加重了浴堵。之后再中鼠毒---更要紧的是这一次的惊惧愤怒,百上加斤,至此他已病入膏肓。
本来早已留不住,但不和沈洛川强喂霸道药物,居然稳住他心脉,一时不死,然同时,这霸道药物,却把他脏腑之伤,又加了一层,且使得淤血之毒素更牢牢附着肠腑肝胆,虽排了肠内淤血,却无法排尽毒素。这正是他如今始终昏迷,神志不清的原因。至于那些人参鹿茸,也是一般,虽然是能吊命,却也使得彻底拔毒更难。
如今他虽然未死,却早晚是死,那郎中也不理沈洛川杀人目光,直言道,这样拖着已无救之人,让他多经苦楚,实在不仁。
太子听了,并未置可否,只再赠了他一锭黄金,感谢千里护送。随即只让吴西岭与章晋快马追上君淮,到天山时候,请鹤阳真人前来。之后,便交代沈洛川守他房门10个时辰,不许任何人进入打扰,遂抱了温珩入内。
沈洛川惊疑莫名,太子功夫究竟多高,他的属下并不大知晓,但是温珩之伤,若靠内家功夫打通八脉,再拔取毒素,缓缓修复脏腑,却需要极高造诣,且凶险非常。他终是忍不住发问,太子摇头,,
“我没有这层功力,所以才请鹤阳先生下山。”
“那你?”
“天山有独门绝技曰‘绝情’,定能救他性命,只不过此法…”宁轩摇头叹气,“总是要当事人自己神志清楚地愿意----这样治了伤,他却不完全是从前的他了。”
“什么?”沈洛川越发不解。
宁轩只道,
“我要渡血给他,或可让他神志清醒,自行选择是否用“绝情”。你忘了?我多年前却也有过这么一劫。也是脏腑积淤血,未曾排尽时毒素入血---可是我只受剧痛折磨,却始终神志清醒。当时那位西洋医师说,我体质十分奇特,竟能对毒素而生相抗之物,毒素在我血中永在,却也使得抗结之素永在。”
随后就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