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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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房内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仆人们忙碌的声音。
稳婆不断道：“夫人，再用点力，深呼吸！”
房外，赤发男人背对着房门，神情淡然冷肃，仿若屋内正在分娩的妇人不是他的夫人一般，但那背在身后的紧握成拳头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啊——”随着最后一声痛苦而疲惫无力的吼叫声传来的，是婴儿有力的哭叫声。
赤发男人闻声放松了紧握的手，身后的门被打开，稳婆急急从屋内跑到男人身边，兴奋地道：“恭喜家主，母子平安！夫人为您添了一个健康的小少主！”
赤司家现任家主冷静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内。
他的妻子本身身体就很虚弱，这次生产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后，她便陷入沉睡。
赤司家主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辛苦了，织音。”声音里是少见的温柔。
稳婆站在一旁，不敢打扰，怀中小心抱着赤司家的小少主。
“把孩子给我看看。”赤司家主吩咐道。
稳婆闻言将怀中婴儿递过去，看着初为人父的红发男人略带僵硬的动作，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帮他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
怀中婴儿身体柔软轻盈，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饶是英明神武的赤司家主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那张仍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很好地替他掩饰了下去。
稳婆恭敬道：“家主，夫人睡过去前吩咐我问问您小少主的名字可取好了？”
怀中婴儿并未哭泣，反而睁着一双与他父亲一般无二的赤红瞳定定地盯着正抱着他的人，目光如炬，仿若审视。
赤司家主见状微微一笑：“倒是有当家主的几分风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赤司家族的生存法则，而这，也是你的生存方式。征伐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能在赤司家拔得头筹，稍有不慎，便会被家族里那群虎视眈眈的野狗啃咬地尸骨无存。我的儿子，就得永远处于上位！便唤你征十郎吧。”
对，没错，在他被赋予这个名字开始，不，不对，准确的说，自他出身起，这样沉重的担子就压在了他身上，他必须不断胜利，永远出不得一丝差错，他必须一直优秀，才能在完全成长起来前，保护好他此时所拥有的一切。赤司家主的位置，那么多人觊觎着，作为下任家主继承人，是不允许不完美的。连这个名字，都只不过是在反复提醒着他，自己身上所背负的重担。
于是他从小便按照父亲所期许的模式不断前进，同龄的小孩在花园里疯玩的时候，他在书房里背书，到了规定时间没有完成任务是要受惩罚的；别人家小孩在呼呼大睡时，他必须早起，完成各种课程；别人小孩在和其他人闹矛盾甚至起纠纷时，可以哭着向父母撒娇求原谅，而他则必须笑着向对方道歉，即使那不是他的错，因为这样才能体现赤司下任家主的气量，不落人话柄，而对方父母也会看在赤司这个姓的面子上不敢过多计较，况且这个时候，父亲往往是不会出面的，他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别人小孩在竞争里失了第一的位置，只要位列较前父母不会过多计较，甚至会比较满意，甚至子女成绩很差也会在他们哭泣的时候安慰说尽力了就好，下次努力什么的。而他，只能是第一，这样的成绩在父亲面前只是差强人意，稍稍出了差错，便会落得训斥。父亲不会勃然大怒，只会沉了一张脸，告诉他，“征十郎，不许再有下一次。”
于是的于是，他成为了其他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他们教训自己孩子的模板。
“你看赤司家的少主，这次魔法考试又是他得了第一，你要是有他半分，哦不，十分之一的争气，我睡着也得笑醒！”
“魔法天赋真是高出同龄人太多了，简直是绝世天才啊，不愧是赤司家的少主。”
“太厉害了，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打败呢！”
“真是羡慕这个天才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天赋，就不会累得快吐血了！结果努力了这么久，也还是差得远啊！”
因为是天才，所以所有努力后的结果都被看作是理所当然，所有的称赞离不开赤司家，那些人恭维的只是赤司家族少主这个身份，而不是他赤司征十郎本人。而顶着这个尊贵身份的他，稍稍的差错，便会引得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竞争无处不在，连寻常的游戏，也成了贵族子弟竞争的舞台。在这个魔法为尊的大陆上，所幸他的魔法天赋是不错的，嗯，应该说很好，各种魔法上的竞争，次次都是他取得头筹。
所以，朋友，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赤司征十郎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有他那样好的天赋，我也能做到像他这样好，甚至比他更好！”
“对，就是！不过是爸妈生的好，才能有这么高的天赋，我爸妈要是天资也好，也能让我天赋异禀！”
“况且有赤司家族这样庞大的后盾，我要是有像他一样的丰富资源，有这样的家族支撑，说不定也能到达他那个地步！什么绝世天才，我呸！”
“哎！你们说，他的实力会不会是他老爸用魔药帮他提起来的？”
“我看有可能！”
这些是那些平时与他走的较近的，被当做朋友的人，少年们含着嫉妒的丑陋话语不经意间传入他的耳朵，赤司征十郎没有发作，默默离开。
仿若一切都在父亲掌握中，他刚从学院回来，父亲便将他唤到了书房。
明明才年过而立，赤发男人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他直视自己儿子的眼眸，“征十郎，你要知道，在远远差于你的那群人中，是不会有你的朋友的，嫉妒，是毒药。你的朋友，只会是那些与你一样的天才，否则，他们会变成你的包袱。”
于是，他慢慢疏离资质平庸之辈，表面上温柔有礼，实则没有任何人能真的走进他的内心。
“小征这样，很累吧？”
是呀，很累呢。可是他不能。
彼时他窝在母亲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不想抱怨，不是不想哭泣撒娇，只是做出这些孩子气的幼稚行为的想法自从他懂事起就被硬生生磨掉了。父亲严格无比，周围的人不是畏怯恭敬，便是厌恶嫉妒，甚至怨恨。只有母亲怀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只有在这儿，他才能真真正正地放松。
“不要怪你父亲，他是为了你好。”
赤司沉默了许久，才道：“嗯。”
然而这唯一的温暖也在他九岁那年逝去。
油尽灯枯。母亲在孕育他生出他后，仿佛就用尽了毕生力气，之后一直用药调养身体，却不见起色，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只是她的幼子是她放不下的结。
她还没有织完给小征的衣服，还没有看他在学院的魔法考试中大放光彩，还没有给他再煮一次菜，还没有叮嘱丈夫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那闭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赤司那时刚刚从学院回来，这场测试他毫不意外的又是第一名。父亲从不会表扬这样在他看来是稀疏平常的成绩，但母亲不同，她总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然后奖励地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这是枯燥无味的学习任务后，他最为期待的一项。
然而他见到的是毫无生机的母亲。他就愣在原地，不敢上前。身后传来父亲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他第一次在一向沉着冷静，泰山蹦而面不改色的父亲脸上看到那样悲戚的表情。
那头鲜艳的赤发里突兀地出现了些许白发，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男人一手紧握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的冰冷的手，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去抚摸女人苍白的脸颊。
“织音，织音，织音……”一向镇静的父亲此时只会反复不停地叫着妻子的名字，似乎除了这个名字，他就不会说其他字词一样。那声音里包含着的无尽痛苦让征十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徒劳地借此来缓解胸口如波浪般阵阵翻涌的疼痛，然而还是压抑不住，狼狈地跌倒在地。
自己，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坏掉了吧？
铺天盖地的黑蔓延而来，逐渐将整个世界吞没。只余留下跌倒在地上的九岁时赤司征十郎小小的身影。
“很痛苦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征十郎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是真实世界里自己的模样。所以会熟悉啊，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听错呢！
他站起身，矮小的身体慢慢抽长，不一会儿，两个赤司相对而站，仿佛照镜子一般。
唯一的区别只是由小征十郎变来的赤司是赤红双瞳，而对面那个，是一金一红的异色瞳。
“赤司”勾了勾唇角，是一抹邪魅的弧度：：“母亲死后，父亲大人更加不近人情，一个人担负那么多，很累呢。”
赤司：“是呀，很累。”也只有在面对另一个“自己”时，才能这么坦诚。
“赤司”：“那都交给我吧，由我来替你背负！”
赤司：“哼！我自己的身体，由不得你来掌控！”
“赤司”：“我比你强！”
赤司：“那又如何！”他不得不承认另一个自己说的很对，不过，“现在是我在掌控这个身体！”
“赤司”：“嗬，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接手这个身体。当你能力不足，无法一直保持不败地位的时候！”
赤司：“你太狂妄了！”他有些恼怒，一把剪刀飞了过去。
那道身影如云雾般消失，“嗬，我等着那一天……”如鬼魅般的话语在空气中停留，慢慢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16 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