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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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九年深冬，余迷失深山，饥寒交迫，气息几绝，昏昧中闻人声渐近，幸而获救。然此番际遇似梦似幻，虚实莫辨，唯承祖训，笔记一则，留后世观也。
“别翻了，他身上要是有吃的就不会饿昏了。”
“皓镧，不是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么？咱儿怎么一颗都没见着？”
“不用这句话安慰自己，怎度得十年寒窗？”
“凡人真累。莲主子，要捡他回去吗？”
“当然，不是他闯进来，我都不知结界破了呢。是吧？”
“啊哈哈……魍魉动作快点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对啊对啊，咱儿也是会做好事的……”
“你们俩，别以为偷跑的账就不算了！”
在迷糊中昏倒的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处山脚，饥寒全无。眼前迷雾缭绕的高山峻峰入云，仿佛我从未进入。依稀记得那三个声音，一个少年，两个女子……
迷雾之中，一团焰似的红云渐渐接近，惊疑而起，清朗的女子声音已到身前。
“醒得挺快嘛。怎么，还不走？”
我一时难以答话，不知为何，竟连谢恩之语也吐不出。恍惚中，又一道人影飘然而至，来到红云身边，柔荑相携，长发垂曳，素衣飘然，低柔的声音道：“走罢。”
正欲迈步问询清楚，却发现接近不得，那层层的迷雾如纱似帘，隔断了我的步子，也阻绝了我的视线。
……及后忆起，余亦难断此际真幻，亦曾故地重游，竟不见其山何在。苦苦回忆，唯记得两道飘然之影，红胜焰光，皎若明珠……忽有所感，翻寻祖先笔记多时，得一记曰：明珠公子。斯人赤裳若火，为江湖前辈侠者，多有逸闻……极好明珠，仙人之姿，凡人难及也。余忆及此，心有戚戚焉。神乎？仙乎？妖乎？猜测万端而不得，然救余出绝境之恩历历，飘然若斯，踪迹难寻，断不至为妖魅矣。
停下笔，须发花白的异志先生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一笑。清风入窗，掀动了他刚刚写就的稿纸，也吹动了墙上的书画。看向窗外漫天星斗，起身出了书房，走向卧室。
墙上的山水画动了一动，泼墨从里面现身而出，走到桌边，细细地将最新的异志翻阅一遍之后，重新跃入画中。
凡人不知道，他们的异志，一直是众生最有价值的笑谈。
异志先生的名字传了六代，众生也便看了百余年的异志。凡人的异志写不尽凡间，众生的事迹亦流不进凡间。凡间，是众生都可以进入的地方，却也是由不得众生留下太多印记的地方。
一百余年间，凡间的异志先生所写书稿汗牛充栋，而众生各界，只有妖魔界的分裂，算得大事。
妖魔界在那场战乱之后分裂了，新任的妖皇再也无法统御众魔，魔从此不再与妖混居。新的魔界，尚在建立之中，却没有一个众生敢轻言去灭了那群擅长操控七情六欲的魔。而对元气初复的天界而言，妖魔分裂，正是新平衡的形成。
百余年，对众生而言，实在太短，短得寻常，日日如往。
但百余年间，凡间已换了几番模样。如今，连稚子童谣也能驱赶低微小妖，经历了数载战乱的凡间，王朝更迭，紫禁血染，江山却依旧巍然，参与了凡间战乱的神明都化作了厚土长河，守护他们的故土家园。
凡间，仅用百余年便换得一场新生。众生不屑记得那些持玉玺呼万岁的凡人，只知道凡间比过去更加坚强，更值得流连。
被众生津津乐道的，还有那么几个在凡间专门凑热闹的。
被天界放逐的罪神，被修罗王最为看重的修罗，被魔界誉为天才的魔，被龙族追了百余年的睚眦，还有手艺被人间称为“千金难易”的鲛人……
天界
腰酸背痛的红娘把最后一卷姻缘簿整理入库，刚松了口气，头顶没堆稳的簿子便砸得她头昏眼花。
“唉唉！眼看就要接我的班了，这教为师怎么放心的下？”
“师父啊——”红娘撅起小嘴儿，鼓起了香腮，“不过是手误么，何必计较……”随手抓下头顶一本簿子，落下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栏分明空白。
月老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苦笑连连。
“师父，还不能给她系红线么？”
“傻丫头！为师哪管得这种姻缘？既管不得，何来红线？”月老轻轻敲了徒弟一下，“再说，她们还需红线吗？”
“嘿嘿。师父，那，这是孽缘吗？”
“……也许，这不该为师来说，只该此缘中人来说罢……”
年关 深山
火莲一开门，九太子那张永远大大咧咧的笑容就迎了上来。对他回了一个微笑，她反手就准备关门。
“喂喂！别赶得这么明显嘛！”九太子一掌抵住门，“大过年的，追兵也不好意思来是不？”
火莲毫不客气地一撇唇，“大前年、前年、去年、端午、中秋、重阳……”不过节还不来呢！
“我把追兵都踹下悬崖才来的。”九太子举起一手郑重发誓。
这家伙对同族还真是不客气……
“打搅了。”从九太子身后探出头的织良对火莲怯怯一笑。
“不打搅！”从屋里出来的皓镧笑容满面，手一伸就将织良拉了进去。火莲摇摇头，开了门。
接过织良手里的礼物，魍魉嗅了半晌，失望的表情被火莲一掌盖住：“不能吃啊……”鲛绡只能做衣服，吃起来味道一点都不好。
听惯了魍魉说话的织良和九太子都当没听见。倒是九太子看见皓镧端出来的几盘点心，目光闪了闪。那些瓜果点心鲜艳得不对时令，看起来好像是天界才有的！
“难道天帝还想召你回去？”九太子随手拿起一颗果子瞧瞧，心底暗赞：皓镧刀工越发好了，葡萄大的果子也能雕成花苞模样。
“没。”早被天界下了放逐之令的罪神姑娘好整以暇，“是清源真君送来的礼物。”压低声音，对九太子和织良道，“连涛仙君可还想着收火莲为徒呢。”这些年她们收礼物都收得很习惯了。
“说得好像他不想收你似的。”耳朵很好的火莲走过来就是一揽，轻而易举地将情人抱进怀里，半是调戏半是惩罚地在皓镧耳上轻咬一口，当场让皓镧和织良同时面红耳赤。
九太子羡慕万分，却不敢在别人家对织良造次。叹了口气，他将果子丢进口中，嚼嚼下肚，突然一愣。
“皓镧。”
“嗯？”从火莲怀里挣脱，皓镧忙忙应声。
“这是……什么？”
皓镧取过一颗同样的果子瞧瞧，搔搔发，迷惑不已：“不记得了。”清源真君送的这篮果子里，这种也只有七颗，好像满珍贵的。
一旁的火莲拿起一颗就扔给魍魉，再一颗递给织良，“清源好像说，叫什么‘雪虞果’。”怪怪的名字。
魍魉美滋滋地一口吞掉果子，而刚把果子吞进肚里的织良脸色顿时一变。
九太子哭笑不得：“这东西可比王母娘娘的九千年蟠桃还好用哪！”他们居然当成点心来吃！这下，龙族恐怕更不会放弃他了——吃了雪虞果的睚眦，力量可比龙王都来得大啊！
火莲和皓镧同时怔住。皓镧猛然明白：龙族依海而生，知晓仙岛奇果并不奇怪。更何况，九太子可是打劫过无数贡品宝物的大盗呢！
火莲吐了口气：“长生与否，对咱们没什么用罢。”至于增加力量什么的，她宁可用修炼去提高。
看了一眼织良，九太子的目光转成了温柔，笑而不语。长生与否的确无用，不过，织良吃了这东西，从此便不必害怕离水，纵是在土地站立再久，也不会脱水了。
皓镧却盯着剩下的四颗果子出了好一会神，终于，扬起笑靥。
“那你们以后还要继续逃亡？”火莲看看这对亡命“鸳鸯”，心底对龙族的追兵多了一层敬意：简直比得上修罗族的追杀死士了，死不放弃啊！
“看看罢，若是逃腻了……”九太子贼贼一笑，“你们想要邻居吗？”他可是早就看好了，这座山旁边的那湾江水，可是直通大海的！
“那你们呢？一直住在山里吗？”织良问着皓镧。
“火莲已是很好的山神啦。”皓镧笑意盈然地回答，“不过，过完了年，我想去修罗界。”
火莲询问的目光飘过来。皓镧抿抿唇，巧巧一笑：“绯樱公主若是吃了这个会如何，你不想知道吗？”
送走九太子和织良后，火莲突然拉住皓镧，进了里屋低问：“真是去送果子拜年？”
“多疑是不好的行为喔。”皓镧正义凛然地说教。
“适当的怀疑是情趣。”火莲笑眯眯地顶回去，勾住皓镧一绺发丝在指间转啊转，悠闲自在，“让我猜猜，你还记着那天没能让十二神将和王帮忙挡住我，对吧？”
放开手的同时，火莲手心里抓住了一只小小幻鸟。指尖一弹，幻鸟变成了纸条——
火莲将至，可早作准备。
“……让我骗一次又不会吃多大亏。”小计谋被识破，皓镧垂头丧气。
“那么想让我睡御医阁吗。”火莲低首抵着她的额，低声问。
皓镧红了面容，索性一抬手，拉下她的脖颈，靠在她耳边柔柔亲吻，吐出心底的小算盘。
“你睡御医阁，我就可以照顾你整晚了。难得嘛……”
火莲扬起唇角，侧过脸庞，将那片芬芳牢牢吻住，吻去她所有的小小计谋，将彼此最渴求的甜蜜，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予。
而皓镧在晕陶陶之际，仍旧没有放弃心底的小小愿望。
明年，一定要……嗯嗯，反正生命那么长，机会有的是！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