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墨追云

1、迷途

　　岚伦帝国边境。

　　暗灰色的天空，冷雪纷飞。

　　透过雪幕，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十五六岁大小，身上原本厚实暖和的棉衣残破不堪，几道伤口渗着黑血。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刚刚止住血又被冻伤，伤势愈加严重。

　　他的意识越来越些模糊，几乎不能辨认方向。

　　尽管身体已经近乎崩溃，他的手里还是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裹。

　　“向南走，找到洛隐村！”

　　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腿上的伤再次撕裂，冷风拍打在伤口上，僵硬的躯体甚至无法感受到痛处，只是机械般的在雪里移动着。

　　飘飞的雪片如同道道冰刀般彻骨，漫天飞雪映入眼帘，他只能看到夜幕的黑与雪残存的白。

　　咬牙支撑着身体，再次踱过几百米的雪地。

　　他只感觉胸腔里似有烈火灼烧，呼出的雾气也从他粗重的喘息声中渐起渐散，喉中阵阵甜辣，仿佛他再走一步就会有一口鲜血喷出来。

　　大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他终于无力支撑孱弱的身体：

　　“…对不起…哥哥”

　　他口中喃喃着，却无法发出声音。他跪倒在地上，进而整个身子栽进雪里，很快，他的身体上积起一层白。

　　恍惚中，他望见远方好像闪着数个光点……是幻觉吗？

　　脑海中，一段段支离破碎的画面不停掠过，可当他正想抓住杂乱的记忆时，却又只能回想起一点遥远的片段。

　　千万缕柔光洒在幽静的山谷里，林间莺啼燕转，葱郁的林中深处，一条山泉蜿蜒而下。而旁边，一座木屋静静的伫立着。

　　一位青年缓缓穿过密林，黑色长发，令人眩目的蓝色瞳孔。一件深蓝色长衫，脸上的微笑阳光般温暖。

　　青年手中提着一只篮子，香气怡人的野果，新鲜的鱼，还有几只野味。

　　一个同样黑发蓝瞳的少年从木屋里冲出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哥哥!”

　　他宠溺的揉了揉弟弟的头：

　　“去洗洗手，一会过来吃饭”

　　“嗯！”

　　数个时辰之前。

　　凛冽的劲风袭过树林，树木发出阵阵悲鸣。

　　“为什么你们要赶紧杀绝！”

　　青年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身上十数道伤**错着，但眼神却像困境中的猛兽。

　　几个黑衣人围在他身边，手中凝聚的灵力越来越剧烈，冷目相对：

　　“墨家，不需要叛者！”

　　寥寥数字却散发着山岳般磅礴的气势。

　　天空中，不知何时阴云骤聚，厚重的云层只露出沉着的黑，压抑着。

　　忽然，一个黑衣人转身望向密林边缘，惊道：

　　“竟然还有余孽！”

　　听到这，青年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领头的老者似乎毫无诧异之色，说道：

　　“逃走了又如何？不过多费一点灵力罢了。”

　　说罢，他抬起手对准向密林中的某个方向，灵力如潮水般向掌心会聚，形成一个漆黑如墨的光球。

　　那青年看到这一幕，露出极度不安的神色，拼着仅存的灵力震开一个黑衣人，尽力将长剑向那光球掷去。这时，那老者的灵力已经离手，而青年的长剑只稍稍沾到光球，似乎略微偏移了它的方向。

　　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朝着密林外狂奔。倏然，他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波动正在不断靠近，心中一阵惊惧，猛地回头望去：一股尺长的黑色光球朝着他冲来！

　　或许是本能的趋势，他下意识的向着一旁扑去，想要躲过这可怕的攻击。

　　而就在他倒下的时候，那可怖的光球也忽然急转，生生改变了轨迹，少年来不及反映，那光球堪堪从他身旁划过。只不过即使躲过了那中心，四散的灵力也如同尖刀，拖出了几道狭长的伤口。

　　而其上的灵力，也不能在他的体内化解，他的躯体亦承受不住，便成为致命的剧毒游走着。

　　此刻，雪地中的这个少年，精神也渐渐微弱，无助的闭上了眼。

　　他身后，绵长的血迹断断续续，延伸着，再远处，便隐没在风雪中。

　　一个微小的生命，却并未在此消弥，就在他的胸膛上，一颗玉石挂坠正熠熠闪烁，深沉的夜幕中亮起一道银光。

　　……

　　第二天早上，风雪已经止住。

　　数千米之外，一座矮山的山脚处，有着一个小村落。一亩亩的田地，大雪过后，披上一层银白，覆盖着干硬的泥土。

　　几十户人家，简朴的瓦房和小院，小径交错相通。早起的农人饲喂着牲畜。

　　其中有一处略显富裕的人家，庭院中修得一幅好景致，明明是深冬，盆栽花榭却竞相开放着，尽态极妍。

　　七八间房，其中一间侧房之中，摆设着上等木材所制，精雕细琢的家具。屋中央红木的桌上，摆放着熏香，清新之气到处充盈着。

　　里侧的床上，一个少年覆着一层锦被，紧闭着双目。

　　从那略带稚嫩的眉宇不难看出，这就是昨夜倒在雪中的少年。

　　现在，他褪去了厚重的棉衣，身上几处伤口都精心处理过，敷着草药。

　　而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并不平静。

　　思想已经清醒过来，可面前却是一片黑沉的迷雾，他甚至怀疑自己已踏上黄泉之路。

　　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弥漫的大雾，令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躯体。

　　忽然，迷雾微散，三具灯台分立在他的三个方向。

　　三尺高的灯盏，灯台上似乎雕刻着花纹，他隐约的看见，一盏幽蓝，一盏墨绿，一盏赤红。

　　一支火炬出现在他的手中。

　　“墨云，点亮它。”

　　黑暗之中，响起了低沉有力的声音。

　　他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对那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惊讶，仿佛冥冥中，某种力量驱使着他。

　　抬起手，他只看到跳动的火光伸张那墨绿色的灯盏。

　　就当火光和灯台交汇的一刹，手中火炬立刻熄灭，好似身体被抽空一般，他连忙收回手。

　　转眼间，一股绿色火焰剧烈的燃烧起来，耀眼的火光驱散了大片迷雾，他清楚的看到灯台之上的雕刻。

　　密林，繁枝，茂叶，飞禽走兽休憩其间，温暖的光从叶片间透过，影影绰绰。如此狭小的灯座，竟容进一座森林！

　　顺着灯座向下看去，底座周围，迷雾消散的土地上，绿草野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其间，甚至不时传出虫鸣声，彩蝶飞舞。

　　轻嗅着，股股清凉馨香流进身体。

　　忽然，视野明亮起来，他看到上面精美的木器，侧墙上的挂画，柜子上青郁的盆栽，桌上的熏香……

　　莫不成，呼吸的是这香气？

　　沁人心脾的清凉，仿佛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几分。

　　“我……还活着？”墨云心中又惊又喜。

　　“吱呀”门被打开，一个女子端着碗盏走了进来。十七八岁，浅蓝的衫，活泼俊俏的模样。

　　“呀，你醒了？”她看到墨云睁开双眼，惊讶道。

　　墨云想回话，嘴唇却都无法张开，更不要说移动身体。似乎刚才恍惚中的幻想，消耗了大部分体力，已经操纵不得这具病体。

　　那女子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盖子，一边更换着药材一边叮嘱着：

　　“不要想着其他的事，好好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