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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燕乐 ...

  •   梅里镇的东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小店,简洁明了,就叫“食肆”。
      叫食肆就是卖吃的,店很小,就俩人,厨子算一个,掌柜的算一个。
      每天天刚亮就开门,也分不清做的是哪个市的生意。有人就接待,没人就耗着,掌柜的也不见打算盘记账,天天拿着张纸写着啥。
      有路人了进来了问,“店小二呢?”
      掌柜一嗓门就出来了,“没瞅着。这不是么?!”
      掌柜的说了,“我就是这小二,你想干啥?”那口气冲的啊,跟别人欠了他几百吊钱一样。
      来人还真被唬住了,“有吃的没?”
      “没我开店干啥?”
      “有些啥?”
      掌柜的指着背后的墙上的菜筹,“自己看。”
      “来两块肉饼,一碗阳春面,一份猪耳朵。二两花雕。”
      “三十文。”掌柜头也没抬,笔管敲了敲右边的小碗示意来人把钱丢进去。
      来人自己寻桌子坐了,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小二。
      小二的驴脾气又上了,“没好,没好。吵什么!”
      来人一拍桌子,“怎么做生意的?”
      小二还没说话呢,门外恰时走进来俩跨着刀的彪形大汉,拍着桌子对那人一吼,“横着呢?!”
      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人也不是个不要命的,见这俩人柱子似的,一下子就怂了,“叫点吃的这会还不上。这不,喊声小二。”
      “回头好好瞅瞅。不早给你上了么?”
      那人一回头,小二的面前的桌上摆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碟猪耳朵,一碗有点发开的阳春面,还有两块黑不溜秋的肉饼。
      “愣着干啥?还不去端。”两个大汉又拍了下桌子,桌上放着的醋瓶子就歪了,好在里面也干着,不用收拾。
      来人匆匆就着耳朵扒拉了两口面,肉饼各咬了一口,逃也似的跑了。
      掌柜的这才抬了头,不见笑,“赵四王九,今天又想吃什么?”
      “老样子。两碗酱肉面。”俩大汉笑眯眯的在碗里丢了几十文,“别找了。多下来咱兄弟俩万一有天身上不方便。”
      掌柜的掂量掂量,嗯了一声。
      俩大汉自己抹桌子找筷子去坐着了。
      日近正午,店里竟不觉人满为患,都寻的些简单小食吃完就走。午市排到了晚市,天就黑了。
      离柜台最近的一个桌子坐着一个傻大个闷头吃着面前堆满的东西。
      那小二这会抬了头,“吃完没?打烊了。”
      说着从柜台后的高凳子下吧唧一下落到了地上,手揪着自己方才写了半天的字纸垫着走到门边,搬动门板真挨个镶了起来,留下个容一人所过的门爿,一脸不耐的催着那个停了筷子的傻大个,“吃就吃。不吃就给我走。”
      傻大个弯腰把他一抱丢到了门后的一个太师椅上,脚底抹油,跑了。
      这小二桌子也不收,撑着又坐在地上,把最后一爿门也对上了。
      桌上油灯晃晃,小二攀了片刻没攀回椅上,就地坐了片刻。但见他身形短小,双腿自股中而断,下身围着一圈青布,似做围裙,又似布袋。
      也难怪,取食皆由客便。
      这店小二坐了片刻,似乎累了,攀走速度渐缓,外间更鼓声响,有人长声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店小二置油灯于地上,行进两步往前推动两步,不多时便转入厨房之内。
      厨房很是宽敞,灶台的一边,用竹帘围着个矮榻,榻边置了个红泥小炉,炉上封着一壶热水。
      店小二除了身上围布,将手脸洗净了,吃罢晚饭,用榻边柳枝青盐漱了口,按灭了油灯,和衣躺下了。
      外间梆子声响仍未尽去,夜间寒风渐甚,店小二渐渐团起了身子,身上不自爽利之处也与自己较量,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次日小二凌晨便起,收拾利落出来开门。
      只见那傻大个早已候在门外,见他出来忙迎来笑,还未开口,睡得并不踏实的店小二便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这差事这么闲。”
      那傻大个并不生气,涎着脸打量了片刻,忧心道,“静竹,你又没睡好?”
      店小二似乎还是懒得与其搭话,又自顾自去搬第二块门板。
      那傻大个飞快地把门板都搬开镶到了墙边,把前一天自己点了又剩了不少的饭菜利落的清了,抹了桌子扫了地,见他又开始往回走。他三步跨坐两步,把人又从地上捞起来了。
      这个叫做静竹的店小二大概是见怪不怪了,先还挣扎都没半个。片刻见他动手又是试额温又是扣着脉,这才恼了,用力把手抽了出来推了他一把,自己顺势坐到了桌上,冷着脸道,“颜誉,你给我适可而止。疯够了就你自己府上去。”
      “脉有点弦涩。”颜誉有些不高兴的说,“身上也很热。你又受凉了。”
      被他叫做静竹的店小二脸就黑了,自己攀着从桌子上径自坐到了地上,大概是架势太猛,竟有重物坠地之声,也不知为何又摇摇晃晃没支稳双手,堪堪扑在了地上。
      邹静竹缓了片刻一把打开了颜誉的手,怒道,“死不了。你东西搬也搬了,脉也拿了。要行医弄药不成?”
      颜誉见落了空,邹静竹又往前攀了两步,他没急着追去,见邹静竹停下了,和声道,“我帮你把门先关了。”
      邹静竹火气更大了,哼了声指着他鼻子训道,“做什么不开?你以为个个像你这般坐着便有人送钱粮上门。”
      颜誉被他指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挠了挠。
      这时门外好死不死来了三四个挎着刀的大汉,进门便问,“今天食肆开么?”
      邹静竹还没来及接口,颜誉便道,“开。钱丢下。明后天再来吃。”
      几个大汉丢了钱立时走了,后又来了几位都是丢下钱死活都不肯吃东西就跑了。
      邹静竹见这天生意无望,用布袋子兜了满满一碗铜钱丢在了颜誉面前,“颜大人。您的赏还是收回去吧。小的受不起。”
      颜誉飞快的把自己搬开的门板又合上了,点了盏灯,把邹静竹一把又抱回了桌上,“要不你喝了药给我做个乾坤大赏。”
      邹静竹眉头蹙了蹙,“那是伺候皇上的。您吃了就不怕折福?就不怕我也在那里头下毒?”
      “不怕不怕。”
      “你不怕,我还怕呢。”邹静竹伸手把油灯按灭了,围布上擦净了手,复又攀下了桌,“颜大人就请回吧。小的福薄寿浅,没那么多福分总伺候你们这些老爷。往后,您也少往这儿跑,小门小面太掉价。”
      邹静竹慢悠悠的擦着手,坐在地上道,“您的救命之恩我也记着。但凡我没死天天给您三柱香供着,天天磕头祝祷你长命百岁子孙万代,保管您下去了也能香火鼎盛。”
      颜誉见邹静竹不笑,也不见怒,单单就说到了救命一事。
      颜誉脸色变了,见他已进了厨房,也不敢再追,往前踉了两步,“静竹。是我来迟了。”
      邹静竹没再吭气,门帘落下,油灯照着那半截身影渐远。
      颜誉忍不住还是跟了进去,恰见邹静竹攀到一半的身子从榻上又落了下来,还没跨进去就见他抬了头,“你走吧。明儿给你来碗猪脑汤。”
      “猪脑?为什么?”
      邹静竹复又利落的攀了上去,缩在那处,似乎有了一丁点的笑意,“以形补形。”
      “那也成。别忘了啊。”颜誉觑着他刚躺下,眼疾手快又把人捞出来,上下胡乱摸着,飞快地就捏到了他仍旧包裹在身下的残腿,还未及拿开,邹静竹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剔骨尖刀,对准他的手就扎了上去。
      颜誉见刀来即闪,瞬即又遮了回去。
      邹静竹来势分毫不减,大略是手中乏力,刀尖扎入寸许也停了下来,颜誉拔了刀丢到了角落里,拦着他在榻上又摸了一把小的,这才扯了块布把伤处裹了,松了手,“你身边藏这么多刀做什么?”
      “防你。”邹静竹身形一转,拂了拂被颜誉触皱的衣角,“下次你再动还有。”
      颜誉眼珠子转了一圈,“那不打紧。你别睡时扎了自己。”说着从后门去了。
      邹静竹坐了片刻,听他在外面落了锁,放下心来,也不知怎么忽觉天旋地转,一头又栽回了榻上。
      颜誉锁了后门,附耳听了,但觉里面并无多大声响,心下稍宽,按着伤处回府上清理了金疮药,有人问起便只说自己不查,被裁纸刀刺伤。
      裁纸刀细薄韧利,剔骨刀厚实韧宽,寻常人哪里看不出伤处有异。
      这一日只觉心神未宁,又觉放心不下邹静竹,当真是坐立难安。
      天将擦着黑,便无法再假作安心下去,悄然摸至后门处,附耳倾听仍觉内间并无半点声响,却觉更为慌张,想了想才悄悄开了后门,只见邹静竹双目紧闭,拽着围布仍躺在那处,与他早先离去之时并无两样。
      颜誉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床边,见他并不如平时一样起身驱人,更觉忧心,屈膝晃了晃邹静竹,哑声道,“静竹。你起来。我进来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走。让我走啊。”
      只见邹静竹眉头似乎蹙得更紧,指尖微微动了动,把身下那块围布又扯紧了,也不知怎么又松开了,缘着床沿似乎在找什么。
      颜誉把手拿住了,见他仍是昏睡,弯腰把人搂起来四下大力拍着,“起来啊!”
      邹静竹似乎终被他拍醒了,勉力睁开双目瞟了一眼,昂头推了他一把,手上软绵绵的气力全无,大略也是知道自己是根本推不开颜誉的,稍许才蓄了点气力道,“死不了。你走吧,走吧,走吧……”说到最后,他的气力就又尽了,呆了片刻才蓄道,“燕乐。我是又病了?”
      颜誉见他醒了,心中宽心稍许,“我又来迟了,又来迟了。”
      邹静竹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他似乎终于蓄足了气力,勉力推了他一把,“不关你的事。我睡了。明天会去看大夫。”
      颜誉想了想,松了手,扶着他躺好了。
      邹静竹似乎有些意外,少许之后头扭向内道,“我答应过你。不会走。我等着真相大白那一天。你也不用常来。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我去自寻短见。我累了。累了。”
      他累还没说完,身子一僵,似乎作呕,慌忙伸手捂住了。
      颜誉迅即把他指尖拨开,只见他勉力咽了下去,嘴角还是滑了一丝锈色血渍。
      邹静竹脸色也有点变了,稍许又笑了起来,“现在这么晚了。就算想看诊。医馆也都关门了。你要是再去砸了门,弄得天下皆知。我就,就……”
      说着邹静竹却一时没算到怎么威胁,硬生生又收了话语,笑意倒深了。
      颜誉见他不再昏睡,心里稍许宽慰了,“不用。我自己有。我自个儿养着十七八个名医。不用再砸门……”
      邹静竹大概早就料及这个结果,眼见颜誉神情便如同一个急于夸耀的童子,不觉心下也松了少许,看着他笑了笑,“哦?好像是聪明了些。”
      颜誉原还有些窃喜,转念又想到什么,弯腰到榻下查看,见榻下空空如也,总算放下了心,“上次的药你都吃了?”
      邹静竹似乎有心逗他,指了指后门外两棵枯黄落叶的梅树,“伺候它们了。”
      颜誉脸色一白,捞着人用毯子一裹就跑,“我就不能信你!”
      邹静竹没再推开,气力乏了,闭目沉思了片刻道,“等事了了。你送我去远处,我不想待这里。你别跟着,苍蝇一样。让我静静。大好前程。让人拿住了小辫子,再甩开就难了。”
      “能不能闭嘴!”颜誉眼睛一红,“你别想把我丢了。你不就怪我来晚了么。你怎么都行。你别落下我啊……”
      邹静竹似乎没什么兴致听他数落,等了好久才出声道,“不怪你。没怪过你。我真累了。”
      颜誉忽然停了下来,把人抱紧了,黑暗里没太多人察觉,邹静竹似乎气息急了,匀了匀才又闭目道,“要勒死了。”
      颜誉一听死字,眼睛又红了,憋了半晌没吐出话来,脚步却快了不少。
      ——
      两年前,他从吉城快马回程,听得的消息便是邹静竹受了二十廷杖,被抬回府中。
      他急去探视,府中奴仆尽去。
      邹静竹卧在榻上,面如死灰,气息急促,“你也走吧。”
      颜誉急忙撩开他的衣摆查看,只见他双腿肿胀如腰,皮肉却没有分毫破溃。
      脸色立时白了。
      颜誉心知廷杖之事。
      假使运数好,可见血而不伤筋骨。任是三五十乃至百八十杖也仅仅是伤及皮肉,状似恐怖,修养数日也就好了。
      要是运数不济,反为皮肉不见分毫伤处,有些三五杖下去便伤筋断骨,多数连杖责也熬不下去,便是医治得当也得落下残疾。
      邹静竹原本也不是习武之人,二十杖又是下了死手打的,能撑到他回来已数异术。
      颜誉把人驼起往外奔道,“你怎的不让人延医问诊?”
      “京城里。医馆都闭了门,大夫都回乡探亲了。”邹静竹声音和润,即便气力不足还是十分悦耳,此时倒像是在说极为有趣的故事,终于也难以为继,喘息道,“你也别带我跑了。没用的。下了死手。我先前府上备了些阿芙蓉。撑到了现在。现在也没了。别治了。我也不喜欢这么活着。”
      颜誉几步带他奔回府中,只觉他气息渐渐弱了,心下更是焦急,驾了辆马车直奔城外龙虎营中。
      军医擅治伤科,却也束手无策,总归见他气息奄奄,最坏也不过就这么去了,冒险削去双腿伤筋蓄血的筋骨,剩下的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然而邹静竹也因此气血大亏,再难将养回来。
      大概是怨他留了性命,邹静竹伤愈之后也常是恶言相向并一度存有死意。
      以至颜誉为求他平安,便以清白相激,这才平安度到此时。
      颜誉脚程快,加之又急又怕,抱着个人只顾狂奔,没多久就回到了自己府上。眼见两盏灯笼在门两旁挂着,映着匾额上两个黑字忽明忽暗,偏生大门紧闭。他心中大为光火,砰砰敲了几声,听里间虽有人应声却迟迟不见门开,便再也等不及了,蓄足了了力把将拔开门闩的大门一脚踹开。
      门后仆役好在闪避及时,就地打了个滚跪在那处讨饶。
      他也不及生怒,抱着人直奔东厢,把人往床上一放,拉了被子围住了,站在房门外扯着嗓子吼道,“人呢!都死了不成?”
      相邻的几间厢房次第亮了灯,那些颜誉于各处延请来的名医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有些是形容困倦,有些正不迭正着冠戴。
      随后那些丫鬟仆役也相继垂首立在门外听令。
      这样的事也有过几次,便倒有了一点训练有素的架势。
      颜誉见人到了七七八八,脸色好了点,斥道,“都醒醒神,醒醒神。警醒着点,有差池让你们都睡到够。”
      几个老点的大夫瞅着床上坐着的还是三个月前那人,摇摇头叹了口气从丫鬟手中接了脉诊做势要去诊脉,“大人。这次是身上哪里不自在?”
      他们皆知这人也不会答他问话,因此虽是手中诊脉,说话却是向着颜誉方向,“脉上看并无大碍。至多是气血两亏,气不能摄血,血不能载气。想是有哪处出血。好好将养一阵子就没什么了。三月前大人踹开在下医馆的门时也是这样。早就说了要养要养……”
      老大夫说话絮叨,颜誉不觉咬牙切齿,心中暗道,“这老匹夫真是聒噪。”又念着他诊脉准确,加上邹静竹在后头看着,只能忍了,故作镇静道,“药呢?”
      “老夫……”那老大夫似乎有些头疼,回头瞅瞅背后几个同伴,“老夫用药不是难事。问题是,病人得吃……”
      后头几个年轻点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颜誉气势立时下来了,咬牙切齿道,“药方!”
      老大夫摇头晃脑道,“仍是黄芪五钱,当归一钱。水煎两碗作一碗。乘热饮。”
      一旁的书吏记了。
      颜誉蹙眉道,“就这样?人参鹿茸不用加点儿?”
      “不用。”老大夫似乎有些自得,“前朝的验方。活人无数。”
      颜誉仍是狐疑,“作价几何?”
      “每副一钱银子。”
      颜誉摇了摇头。
      只听邹静竹火上浇油道,“给我人参。也会是虚不受补。”
      只听他语声平和,似乎稍有得意,又似乎刻意挑衅。却见满屋大夫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颜誉不由火气骤起,“就这点东西?!这么多人就知道这一个方子?!名医!你们的名呢?!”
      “还是那句话。病人肯喝了。药才是药。”当头那个老大夫似乎也有些恼了,拂袖欲去。
      话音刚落,颜誉挥手就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丫鬟手中托盘打落,杯盏茶汤散落一地,所幸也凉了,没伤到人。
      丫鬟吓得往后一退,随即才咚一下跪了下来,左顾右盼不知怎么是好,相邻的几个仆从仍是俯首听命。
      颜誉更觉光火,又扫落几盏新煎好的药汤。终于松爽了不少,瞟了一眼邹静竹道,“不喝。你们就不会换药。换到他能喝下去为止!”
      邹静竹笑了笑,反倒和衣躺了下去,侧身向里,任由他在那儿胡搅蛮缠。
      颜誉脸一黑,端过当中一个仆从递到面前让他查看的药材摔到了地上。瞥着邹静竹转了身,面向他侧了过来。
      颜誉不觉更加起劲,一行人都识趣的让到了墙角,又砸了屏风花瓶,端着不远处那黄铜面盆仍要继续的时候见邹静竹又支着坐了起来,似乎仍是没什么气力,话语有点慢,“扔完了没有?!”
      颜誉下意识摇了摇头。
      邹静竹眉头一皱,“再丢!”他似乎并没太多精力呵斥他,仍旧懒洋洋的说道,“再丢一个。扔下来!”
      颜誉挥着面盆甩到了身前。
      邹静竹大喘气的下半截才冒了出来,“试试……”
      颜誉立刻刹住了动作,双手搅着把盆揉扁了,再按回了架上,强作镇定道,“你肯开口了。”
      邹静竹嗤了一声,“怎么停了。叮叮当当挺热闹。”
      颜誉见他气色比先前好了一点,没那么焦躁了,才端了一碗药递到面前,“你就喝两口。我尝过了。不怎么苦。”
      邹静竹坐起来看着他,不多时笑了,“还当你长大了。怎么?药哪是乱尝的。”示意他挨到了床边,伸手一够没碰着他的脑袋,颜誉身子又蹲坐矮下数寸,邹静竹指尖擦着他的脑门往后捋了捋,别了数根散落鬓角的头发,凝神道,“还这么沉不住气。你不是还要做将军的么?这样还怎么做。”
      颜誉一屁股坐了下去,又急了,“静竹。我求你了。别这么跟我说话。你从来都不肯好好的说。你还是冲我!骂呀。你喜欢骂人。骂我骂我!你这么一好好说话我就害怕。”
      邹静竹闭目笑了起来,指尖按住了他的眼角,“我原先就说过的。我比你年长。总会走在你前面的。怕什么。”
      “那也不行。你长我六岁。至多能比我早走六年。”
      贴近了看,邹静竹的眉眼这两年里是添了不少倦意,颜誉心中更为难受,“反正就是不能走。”
      邹静竹似乎停了片刻,叹气道,“再说下去。药凉了。”
      颜誉随即笑了起来,看着他把药都喝了。
      ——
      颜誉四岁之时,邹静竹十岁。
      比邻而居。
      某日。
      颜誉爬过狗洞造访,恰见邹静竹手握一卷神农本草于树荫下念念有词,矮几上置着一碟茯苓饼,饼比人迷人,他伸手便至,枝条抽到,邹静竹一脸嫌恶,“洗手去。”
      颜誉期期艾艾洗了手,回头见一碟子饼还在,狼吞虎咽嚼了。
      邹静竹笑,“好吃?这未来是要做给皇上的。”
      “皇上是什么?”
      “说了你就懂?你以后想做什么?”
      颜誉贪婪的咽着嘴里的食物,口齿不清,“骑大马,做将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燕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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