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顾红妆落》末亦

2、公子成析，姑娘洛虞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有凡人羡慕神仙的长生与法力，亦有神仙向往凡间的自在与繁荣。
　　青天白日，绿水悠悠。寒冬已过，天气渐暖，偶有几缕微风迎面而来，拂起人们肩头的发丝。
　　“公子，今日的药好了。”一个蓝衣小厮端着一碗药，慢慢走向在亭中坐着的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
　　“放在石桌上，一会儿凉了我自会喝。”男子面朝池塘，语气不急不缓，给人以平易近人之感。
　　“公子，外面风大，您还是回房歇息吧。”蓝衣小厮放下药碗，走到男子身边，为他披上了件披风。
　　“齐石，我又不是三岁孩童，经不经得住我自己清楚。”男子伸手拂去了肩头的披风。
　　这名唤作齐石的蓝衣小厮无奈地收回披风，退到一旁，等候公子命令。
　　盎然春日，到处充满生机。燕子开始南飞，枝头冒出新芽。年轻俊美的公子于亭中小坐，更是成了一幅难得的风景画。可但若细看，便会发现这位公子双目无神。幽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粼粼波光，然而不见焦距。

　　此时，另一个院落中，可是比这里热闹多了。
　　“娘！娘！那个姑娘醒了！娘你快来啊！”一个矮胖的男子跑进前厅拉着一位打扮富贵的妇人痴痴地笑着。
　　“俊儿，慢点慢点，别摔着自己。”那妇人拍拍自己儿子的手，让他别太兴奋。
　　“娘，那姑娘醒了，睁开眼睛的模样更漂亮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位妇人妆容精致，穿着雍容，但依旧遮不住发福的身态。听到那姑娘醒来的消息，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拉着儿子往一旁偏僻的院落走去。
　　这位唤作俊儿的痴傻男子叫作许成俊，跟前的贵妇便是他的生母王菁。
　　许家乃商贾之家，生意做的不大，但在这宁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许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许成析年轻俊美，十五岁便接手了家族生意，短短三年时间就将生意范围扩展出了宁城，能力不容小觑。家世好，相貌佳，众多宁城女子爱慕他。两年前与世家丁家嫡女——丁彦订下婚约，丁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婉大度，也可谓是天作之合。
　　二公子就是先前那位痴傻男子许成俊，与许成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许成析的母亲体弱多病，早在他年幼时便已去世。那王菁受了宠，撒娇卖乖耍耍手段也登上了许家主母的位置。除了平时有些嚣张得意，对许成析倒没什么大不敬，但谁都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有多响。许成析对后母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做什么有损许家颜面的事，他都可以容忍。

　　然而天妒英才，六个月前一场事故，许成析失明了。
　　六个月前，十月二十一，阴天，许家举家上下前往许氏宗祠祭拜。许氏宗祠在城外三百里开外的宁城山上，宁城山虽是宁城命名，听着像是适合采风踏青的地方，但实则不然。
　　宁城山上除了那条大道，其余小路皆布满荆棘，甚至在树多的地方，枝桠会把阳光遮挡，以至于瘴气缭绕。只是因为许家自发家以来便有家训曰，宗祠不可迁，所以许家后代每年都要不远百里上这宁城山来。
　　而这天，许家二公子许成俊不知为何，在仪式快要开始时却找不着人。祭拜不能缺人，吉时又误不起，只好发动所有人去找寻。许成析看见他时，他正困在了泥沼里。丛林中本就瘴气熏人，泥沼中更是不断发出恶臭。许成俊瞧见自己哥哥来了，哭喊声更是响亮了。
　　许成析用地上捡的长树枝，伸向许成俊，示意他抓住树枝往上走。许成俊用力地抓住那救命稻草，身在泥沼中本就前行困难，许成俊急得不行，用力过头反而将许成析拽向了泥沼。许成析面部朝向泥沼摔了下去，那散发着恶臭的泥顺势进了他的眼中，当下就疼得睁不开眼来。
　　不一会儿，下人们听到了许成俊的叫声，纷纷赶了过来，救上了许家兄弟俩。许成俊一丝毫毛不少，嚷嚷着自己吓坏了。而许成析的双眼经大夫诊断，那泥沼中的泥太毒了，将来即使眼睛睁开了，怕也看不见了。
　　就在祭拜回城的路上，宁城山脚下，许家人遇见了重伤昏迷的萸落。许成俊一见是个漂亮女子，瞬间一改那副吓坏了的模样，叫嚷着要救人家，还要带回府中去。
　　许成析虽眼睛受伤看不见，但想着来路不明的重伤女子，救命可以，带回府却是不可。许成俊不依，硬是把人带了回去。许成析当时已无心多管，只好安排了个偏院给她，而此举也正对了许成俊那精于算计的母亲王菁。王菁心想，今日发善心救了人家一命，他日必定有可利用之地，恰恰偏院条件也不好，她也不想把好的东西给别人享用。

　　萸落醒来的时候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想用法力感知一下自己是在哪里，并且通知师傅一声，可法力就是提不上来，想必是那天阻止妖王破印的时候法力消耗的太多了。身上倒是也没什么伤口，就是时不时有些头疼。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进来，看见萸落坐在床上，兴奋极了，“姑娘你醒啦，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真是太好了！”
　　萸落听着觉得好笑，“什么叫我醒不来了啊，不过才小半日嘛。”
　　话音刚落，小丫鬟就立马接过话：“姑娘，你可是昏睡了半年之久呐！我要去向大公子和夫人禀报一声。”说着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半年之久……萸落不禁唏嘘了一下，心里纳闷着怎么可能昏这么久，自己身子不弱，法力也不低，哪能在床上躺半年呐。
　　就在萸落还没想清楚缘由，房间外的脚步声渐多，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哎呦，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这段日子我们府中可是对你照顾有加啊。”王菁笑盈盈地进门，掐着嗓子对着刚醒的萸落说话。“对了，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家住哪里，可有婚配啊？”
　　萸落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面孔，身上也未散发妖气、仙气或者别的任何气息，心想，也许是自己来到人间了。可自己身受重伤，来人问的第一句话竟不是问自己如何受的伤，为何会受伤，也是奇怪。
　　萸落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得回答眼前这位贵妇人的话，不过许成俊打断了她。许成俊跑到床前握起萸落的手，说：“我叫许成俊，姑娘你可以叫我阿俊。”一幅色眯眯的模样，吓得萸落赶紧收回手来。
　　“我叫萸……”萸落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大名可不能随便泄露，万一妖王派人找上门来，自己法力还未恢复，那就惨了。于是胡乱编了一通，“叫我虞儿吧，我姓洛，来……来找个人。”
　　“找人？洛虞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遇到姑娘时，姑娘又是孤身一人还受了伤，难道是来投靠亲戚的？”王菁眼睛溜溜地转着，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呃……对对对，我在这有个亲戚。就找他。”萸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怎么说，只管点头，还心里暗暗高兴，怎么这么好骗呐。
　　“宁城虽不大，但找个人还是得花些工夫。洛虞姑娘你只身在外，受的伤还未痊愈，又是姑娘家，怪不方便的，若是不嫌弃，就先在府里住下，我们派人帮你寻寻你那亲戚。”王菁苦口婆心地劝萸落住下来，尽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
　　萸落寻思着自己法力还为恢复，在人间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在这家蹭吃蹭喝来得省心。于是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答应可美了许成俊，许成俊在一旁笑的嘴都合不拢，直直拍手叫好：“虞儿姑娘真好！虞儿姑娘真好！”
　　“那洛虞姑娘，你家亲戚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啊？”王菁问道。
　　“呃……叫……他叫玄重，太久不见了，我也记不得他的长相。”萸落心中默念，对不起啊大师兄，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保证，一定帮虞儿姑娘找到。你就安心住下吧！”许成俊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说。
　　萸落无奈，大师兄你要是能找得到他，太阳都该从西边升起了。但眼前萸落只能连忙称谢，接着说说自己刚醒，还是觉得累，想先休息。
　　王菁吩咐方才那小丫鬟伺候好，也就带着满脸笑容的许成俊走了。
　　“姑娘，我叫小荷，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你先休息吧。”小丫鬟向萸落介绍完自己，说着就要退出房间外去。
　　萸落急忙叫住她：“小荷，你且等一下。”
　　小荷闻声停了脚步，回答道：“姑娘，什么事吗？”
　　“就是……我对宁城一无所知，得麻烦你告诉我一些宁城的事了。”
　　“哦，这个啊。早在半年前呐……”
　　小荷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萸落，萸落从小荷口中得知，这宁城原来是这样的，这许家原来是这样的，还有那失明的大公子，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和丁家嫡女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