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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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文斯担忧的声音仿佛从渺远的地方飘进克里斯的耳朵，“你还好吗？”
克里斯有些恍惚的意识被这一声唤醒，一路上的饥饿疲倦暴躁仿佛都被水流冲淡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一只小小的猫头鹰停在那儿，那是文斯，他知道。
已经这样近了吗，直线距离不足五千米，文斯的精神体萧萧都能够出现在他的身边了。
克里斯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小猫头鹰，没有说话。
他有些脱力，但是他知道文斯能够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急行军四天，一路还只有草根皮鞋底可以吃，他只是哨兵，即使五感强大也还是普通人，克里斯已经快要累得走不动了，可他的向导还在前面，他还不能倒下，前线战争一触即发，他不能让自己的向导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可年轻的哨兵看着眼前的奔流不息的大河，叫嚣着的哨兵本能仿佛也要败给这样的自然伟力了。
向导察觉到了他的小哨兵的怯意，淡淡的安抚力量顺着精神体传给了克里斯。
克里斯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一个哨兵，一个战士，面对任何情况都该无所畏惧，可他就是不能，就是不能不在他的向导面前露怯。
文森特知道，他都知道，他的小克里斯今年才十五岁，觉醒不到一年，合该坐在窗明几亮的教室里念书，而不是参与这场战争。
他累坏了，连精神体都放不出来，而谁又能责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怯意呢？
可是这世道又有什么办法呢？前阵子西线那场拉锯战，他们国家死了十万普通人和一万个哨兵向导，战争已经持续了四年，他和克里斯是最后一批被征召者——他们的家乡，已经没有十四岁以上身体健康的男人还留在那儿了。
而战争就快结束了，不是因为某一方的胜利——在这样惨烈的损耗中，没有国家是胜利者——而是因为再无人可死了。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惨淡，可眼前的战斗却停不下来。
克里斯鼓了鼓气，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战友们，无论哨兵还是普通人，他们都和克里斯一样，脸色腊黄，皮肤浮肿，或许哨兵还要更惨一些，毕竟这里的硝烟和血的味道对他们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而他们那强壮的体格在饥饿面前表现得和一般人别无二致。
而无论哨兵还是普通人，他们都没有一只猫头鹰停在肩头（或者别的什么动物）。
克里斯注意到，好几个离他比较近的战友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肩头，只是他之前正在和文斯沟通，这些人并没有打扰他。
见克里斯注意力转向了他们，只比克里斯大一岁的艾伦瞪大眼睛吃惊地拍了拍他另一只肩膀，说道：“好小子，这里可足足有五千米，你的向导可真厉害。”
克里斯心中忍不住翻腾出些微的喜悦来，是的，他的文斯就是这么厉害。
“克里斯，你又做了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渺渺飘进克里斯的脑海中，克里斯很高兴，文斯知道，而全世界不会有谁比文斯更了解克里斯了。
“我们只是在说你有多厉害。”克里斯对着他的向导这样说道，那一点喜悦好像就把战争的味道排除在外了。
这一点点轻松没能维持多久，营长就把各个小队叫来集合，准备渡河。
河不算宽，但河水走得很急，可是河上没有桥，或者说，那三根铁索并不足以称作“桥”。
这是士兵的待遇。
至于向导，向导是五天前连夜被空降到前线的。
军队一路打一路退，眼见着都要退到米亚西维河了，可他们背后是湍急的江水，别说桥，连船也没有，怎么退？援军那条路线上倒是有“桥”，可援军少说也要再行军十天，到那时候，他们这一支军队恐怕连尸骨都凉了，怎么办？
指挥官维恩想出了极为大胆的一招，他把援军的向导从己方向导营中移出，派一个排护送，赶往河边与援军汇合，以激励急行军。
这不得不说十分冒险，可是在前线也总是要与敌人短兵相接，日日交火，倒也说不准是往后撤还是留在原地更危险。
知道了自己的向导远离了军队的保护，援助的哨兵们个个心急如焚，连带着普通士兵也被感染，开始加速。
不过倒也没人抱怨什么，毕竟这局势谁都看得很清楚。
克里斯排在队伍的中间，铁索摇摇晃晃的，整列队伍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这样的高度，湍急的河水，早春的寒意构成了一个事实，如果掉下去，就必死无疑了。
艾伦走在克里斯的前面，他的腿一直在抖，可他的向导没那么厉害，不能传来精神体安抚他。
克里斯一直注意着他，深怕他不小心掉下去。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声地雷炸开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艾伦一僵，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克里斯一咬牙，上前两步，一手拽住艾伦的一只手，一手死死抓住铁链，两条腿也都缠上了铁链。
“放开，克里斯！”三声呼喊。小猫头鹰更是不安地拍拍翅膀。
两声来自后面，还有一声来自艾伦。
克里斯才十五岁，力气不够大，一个不好可能就要死两个人。
克里斯没有理会：“别傻了，艾伦，快点抓住铁链上来啊！！”
“放开我吧，克里斯。”这个角度克里斯可以看见艾伦的表情，是那么悲痛，而这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脸上的，“我不是不小心摔下来的，刚才我感觉不到我的罗伊了，我失去他了，多可笑啊！一个向导没有死在他的哨兵身边！”
克里斯一怔，手上力道一松，艾伦顺势扯了扯自己的手，掉了下去。
“罗伊，罗伊——”艾伦在下坠，他的声音带着河水的湿气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艾伦过于悲痛了，以至于他狂叫着自己向导的名字。他当然也想为罗伊复仇，可是刚才那样只不过会再害死两个人。
况且，就算他没有掉下去，又能怎样呢？他和他的罗伊一样，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哨兵了，他没有足够的毅力来在失去向导的紊乱中保持理智多活上哪怕三分钟。
这引起了一阵骚乱。
克里斯脑子一片混乱，既为艾伦和罗伊难过，又为文斯而担忧。
“……我没事。”文斯的声音仍然平静而温和地安抚着克里斯，“罗伊他……踩中那枚地雷了。那东西金属成分很少，探测仪没检测出来。放心吧，有我在这儿，我会让他们更加小心的。”
营长大声吼着，用上他哨兵的能力吼着让大家镇静，说这只是一次意外，大家不用担心。
营长很了解那边的情况，他的向导很高级，也能在五千米外精神体化实。
于是接下来，队伍安静下来，又开始慢速前进了。
战争之中，人命只是战损上一串冰冷的数字。
情绪平定了下来，克里斯内心却隐隐有一种苍白的恐慌在蔓延。
为身后战友毫不留情的“放手”，为文斯平静的语气，为营长冷漠的态度，为艾伦悲哀的眼神。
这一切，为了什么啊？转眼间死了两个人，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平静呢？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文斯也感觉不到他内心的发问。
江水奔腾着咆哮着的声音太大了，谁都听不到那些心里真正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过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