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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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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帝十四年九月二十三,一个普普通通的秋末的日子。
这些年褚国与边疆各国相安无事,唯有南疆偶有些冲突发生,也打过几次小型的仗,但也是前两年的事儿了。
北疆冬日严寒,夏日酷暑,因气候恶劣原本匪患就少。方圆百里唯一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开春的时候已被左小将军带了百十来人连窝端了。
没了土匪扰民,边城的战士们更加无事可做,每天除了操练就是操练,闲得都快发霉了。
这日厨子张听说,京城那边来了位监军大人。
北疆既无战事,条件又困苦,就是当元帅的也半点没有油水可捞,不可能有贪污舞弊之类的事儿发生,不知道他来监个啥。
那位大人作为男子来说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体型偏纤瘦,长得白白净净、眉目秀丽,跟个小白脸似的,结果,嘿,偏偏是个刺儿头。
他刚刚报完道就跟叶元帅提出,要元帅座下的将军比武切磋,叶元帅爽朗一笑同意了。
打架唉,好难得有热闹哪儿能不看!
瞧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哟,怕是大半个军营的人都跑来了。要不是他厨子张个头高,甭想瞧着比武场里的情形,光看脑瓢子去了。
可这监军大人要比武,选谁不好,非要选左路将军当对手。
哦对,这位左路将军正好姓左,名叫左七,人称左小将军,今年才二十岁。
“监军大人估计是想借比武立立威信吧。可咱们左小将军是谁啊,妇孺皆知的北疆第一人!就监军那弱不禁风的样儿,能在将军剑下过几招儿啊?”
厨子张看着比武场上严正以待的两人,抱着个大馍馍一边啃一边跟旁边的人说。
那人瞅了他一眼,哼哼道:“我赌两招。”
厨子张把嘴一抹,从怀里掏出张油汪汪的纸铺在一边的木杆子上:“要赌就好好儿赌。趁着开打之前赶紧的,来来来,下注下注!”
周围人哗的一下一拥而上。
“我赌三招!”
“屁,一招都过不了信不信……”
比武场外吵吵嚷嚷,比过年还热闹。
比武场内,身为对手的两人用别人看不懂的眼神默契的交流着。
新来的监军帅人寰……呃,就是这个鬼名字,一脸挑衅的看向左七。
而左七默默的看着站在他面前手执·长枪、鼻子底下贴了两片儿熟悉的黑色小胡子的“监军大人”,心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左小将军:要不别打了,我认输?
帅监军:你敢!
左小将军:……那你想怎样。
帅监军:说了来战,就战个痛快。
帅人寰大喝一声“看招——”,双手紧握长·枪,枪·头一挑,朝着左七的要害挥了过去。
“横扫千军!”
“八荒六合!”
“五虎断门!”
“猴子偷桃!”
帅人寰前面几招每使一招就会把枪法招式的名字吼出来。
头几个就算了还能勉强忽悠人,哪儿来的叫猴子偷桃的枪法,神经病啊!
可就是这么个看似不靠谱的神经病,一招一式的攻击都下手极重,枪法也并不尽然毫无章法。
左七最开始还有心让着她,很快就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对了起来,否则任意一枪落在身上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红缨长·枪与三尺青锋刺啦啦的碰撞在一起,打得叮当作响,电光火石间就是数招。
厨子张作为赌局的庄家已经顾不上数两人过了几招了,和大部分人一样全程惊呆脸,看得眼睛都直了。
除开帅人寰自己吼的几招,后面的招数根本没办法数,因为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打起架来气势磅礴,如吞日月山河,这场比武简直太精彩。
打了小半个时辰,“哄”的一声巨响,比武台终于不堪重负,塌了。
四十出头的长胡子帅大叔叶典元帅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提议道:“二位,不如比武就到此为止吧?”
宓襄从武台废墟渣渣中爬起,冲着叶典元帅温柔害羞的笑着摇摇头,而后扭头,凶神恶煞瞪向……三十七,阿七,左七,还是褚柒?
妈的,名字改来改去都是七,你干脆姓七算了!
居然敢假装不认识我,居然敢不告而别,还他妈给我死在外头不回来?!
宓襄积攒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我今天非要打得你跟我姓不可!”
褚柒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打得你姓(信)宓(服)”。
在宓襄重新抡起长枪揍他之前,他面无表情的学宓襄的口气说了句:“好冷的笑话。”
估计是想缓和气氛……吧?
宓襄却被他这句更冷的话噎得愣在原地,腹诽道:肯定是这群军痞子把我们家小孩带坏的!
实则现在的褚柒五官终于长开了,变得挺拔高挑、冷峻硬朗,远远看去在人群中极为惹人瞩目,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嫩葱一样一把下去都能掐出水来的半大孩子。
宓襄很是欣慰,同时也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间。
“好,我听元帅的,不跟你打了!”
她故作逞强的吼了一句,一脚跺扁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铁坨坨(武器架子落下来的铁锤),扭头就走。
褚柒冲着叶典行了个军礼,快步跟了上去。
宓襄出了比武场一直往东走,褚柒就保持着离她约三米不近不远的距离,却不敢多靠近半步。
一路上时不时会有人认出褚柒,喊一声“见过将军”,他也只是冷淡的点点头算作回应,可那些人还是很高兴。
走到军营入口附近时,途经几十个正在巡视的将士。
他们见到左小将军像个被扯着线的风筝似的,牢牢的跟在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小胡子男人后头,纷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褚柒冷飕飕的瞥了他们一眼,一群人立刻噤若寒蝉,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目视前方。
宓襄出了军营,穿过集市,头也不抬漫无目的往前走了好久,眼看着天色渐暗,都快要走出城门了。
褚柒心中很是着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她。
还好宓襄不准备大晚上的出城去在旷野跟野狗豺狼再打一架,到了城门口她就调转方向,顺着城墙开始绕城行。
一走又是几个时辰。
月上中天。
宓襄背对着褚柒,站在一棵光秃秃的不知道是什么树下面,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褚柒看不到她的表情,心底暗暗紧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什么也没多想,就这么习惯性的跟过来了。
至于要跟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好一阵子没得到回答,宓襄只得转过身看向他。
一路走来,她看到他变成了好多小姑娘芳心暗许的冷酷军人,变成了积威已久一个眼神就让下属再不敢造次的左小将军,也变成了年少有为,深受百姓爱戴的叶元帅座下大将。
宓襄苦笑道:“阿七,我今天一整天都想,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是不是更开心、更圆满,我是不是,早该放你走?”
“不是!”
褚柒瞬间急红了眼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手足所措的站在原处。
至少在我面前,他还是那个羞涩简单,只能习惯性的用面无表情和安静陪伴来表达绝大部分情绪的阿七,这就够了。
宓襄释然一笑,摊开手臂,神色温柔道:“阿七,过来。”
褚柒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呆的看着她。
山不就我,我还不能就山了?
“不肯过来?行,我过去。”
宓襄说罢,一步一步朝着褚柒走去。
三年,十步的距离。
你终于长大成人。
阿七,你可知道,我这十步走得有多难……
宓襄一把抱住褚柒的腰,将脸埋在他因为紧张僵硬得跟石头似的肩膀处。
她闭着眼睛,将太多的辛酸藏在眼底,叹息似的喃喃道:“阿七,我想你了……”
褚柒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既不回应,也不推开她,就这么任由她抱着。
唯有紧握颤抖的拳头,泄露了一丝丝年轻将军的真实的情绪。
凌冽的北风刮过边城,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天际。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宓襄的营帐里探讨要不要立刻回京城这个问题时,突然吵起来了。
当然是某个人单方面的吵。
“跟我走。”
褚柒不吭声。
“你走不走?”
褚柒还是不吭声。
“你不走我——我也得拽着你走。”
见褚柒不为所动,宓襄急道:“北疆真的不能再待了,罗刹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打过来。我有时候能梦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情,以前好多次不都应验了吗?你一定要相信我,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动身出发!”
褚柒终于眼色微变,沉声道:“我得赶紧禀告元帅。”
他说着便起身往营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