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前夜》李阿吾

8、夜晚抚琴要小心

　　天鹰城城主府
　　白衣胜雪的男子跪坐在湖边亭台，美好的像女子一般的修长双手灵动的游走在琴弦上，身边侍候的四名丫鬟屏息凝神，知道此时此刻若是扰了这位的兴致，下场就不会好似现在的气氛那样温情了。
　　就寝之前要在此抚琴，是夏侯远咏二十多年的习惯，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女人给打断，还是平生头一遭。

　　慕端端殊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满头满脑只有自己摔麻的屁股，
　　哎呦喂哎呦喂的叫着，等她恢复神智睁开眼看的时候，面前齐刷刷跪着的四个女人让她立马站了起来。
　　“别别别，可使不得，看样子你们年纪都比我大，这不是折我寿吗，赶紧起来，”显然那几个人没听她的，照旧跪的坚定，慕端端干脆去扶，“听话听话，我不是下凡神仙，我就是耍轻功的时候脚滑。”
　　结果三拖四拽，人家就是愣不给个反应。

　　“你们都退下吧。”
　　“多歇城主开恩。”
　　然后慕端端就眼睁睁看着刚才稳如磐石的四个小姑娘行了磕头大礼，跟潮水般的散回去了。

　　丢人丢大了吧。
　　她干笑着转身，她没认出这就是下午帮她付了茶钱的男子，心思都放在“城主”两字上了。
　　“那个，您就是城主啊，在在在在下唐门弟子慕端端，有急事来拜访城主，那个，多有见谅，多有见谅。”

　　夏侯远咏笑的时候很是好看，没有城主的该有的霸气，反倒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一袭白衣衬得人干净洒脱，他缓缓站起身来，美色当前，慕端端又害怕又喜欢，还得注意自己别把口水流出来。
　　“姑娘有事托人通报就好，我这城主府的屋顶墙壁都涂了东西，难免脚滑，不知身体哪里不适，我差人去寻大夫？”
　　“不用不用，我皮厚，小女我可能穿着打扮不修边幅，门卫不肯放我进来情有可原，但我不经允许就夜闯，城主别怪罪我啊。”

　　直到夏侯远咏风烛残年之际，他唯一记得就是这一幕，从天而降穿着淡紫色劲装的小姑娘，搔着后脑勺跟他道歉，认错的模样像极了雪山偷吃榛果的松鼠，那双眼睛好似会说话，眨一眨，就是另一番天地。

　　慕端端怀揣着不好意思跟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期间夏侯远咏还贴心的给她斟了两杯茶，苦的她直接飙泪，断断续续讲完，连湖里的□□都睡了，对方丝毫没有不耐烦之状。
　　“天青堡作为武林首领，遭遇歹人陷害，我天鹰城自当效力，刚好在下知道白水宫所在，只是今日天色甚晚，不如姑娘先行回去，明日在下定当亲自迎接。”

　　城主亲自迎接唐门小小小师妹。
　　于情于理都说不清，但是慕端端已经被夏侯的浅笑迷了心智，只会点头绝不摇头。
　　“那……我就住在城里的朋来客栈，嗯，要不，我先告辞了？”
　　“明早再见。”

　　妈呀，男神约人的表情简直了，太诱惑，慕端端转身跳到树上，只听见身后如水般温柔的声音传来，“端端。”
　　妈呀，男神叫我端端，好害羞，不会是让我在这留宿吧，大家才刚认识不太好吧，她羞答答的玫瑰夜里开，回过头去的小脸红的像番茄，“城主还有事吗？”

　　“出去的时候，走正门吧。”
　　“……”
　　男神挺好，就是不解风情。

　　回到客栈，慕端端是真的累了，吩咐小二准备一桶热水，床上熟睡的女婴被慕端端堆起来的被子枕头挡住了去路，打了三个滚都没能冲出床际，摔在地下。
　　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慕端端难得收起不靠谱的模样，温柔起来，一人一娃对着傻笑。
　　“在找到合适的人家收养你之前，大概就要你跟我受苦了，长途跋涉路上奔波，不过你放心，若不是精心挑选，姐姐绝对不会随意将你扔下的。”
　　绝不会像你的爹娘，绝不会像我的爹娘。

　　慕端端洗了澡，睡前给孩子喂了半碗羊奶，不算漫长的夜晚就算过去了，想要睡个回笼觉之际，她又想起今早男神大概回来接她，总不能蓬头垢面带着眼屎去见人家，强撑着起来洗漱收拾。
　　孩子比大人睡的沉，早上起的就早，慕端端收拾报复的时候她就睁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床帘，时不时被逗的笑起来，露出小舌头，模样乖巧讨喜的很。

　　“姐姐给你取个名字吧，你爹姓崔，那你就叫作崔笙笙，喜欢这个名字吗？”
　　孩子怎么可能听得懂，只是看着大人笑，自己也跟着笑。

　　慕端端笑着笑着，眼角却莫名的泛湿，眼前这白面团子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回忆起过往，曾经也有个女孩，在她的怀里长大，会跟着她喊姐姐，会生气对她大喊大叫。
　　笙笙啊，我把你的名字借给她，你可别生气啊。

　　正在伤感时分，屋门被人敲响，响起了小二洪亮的声音，“客官，楼下有人找。”
　　“好，我马上就来。”
　　慕端端将包袱背在背上，温柔的抱起笙笙，再出门时，雨过天晴。
　　有时候，乐天派不是真的快乐，只是掩饰的本领太强大。

　　果不其然，等在楼下的是城主夏侯远咏，在座客人掌柜都起身向他行礼，阵势之大让慕端端为自己昨晚的无礼感到有点迟来的心慌。
　　对方没能察觉到她的情绪波澜，走上前时嘴角仍旧挂着微笑，“昨晚休息的好吗，端端。”

　　这两个字从他最终吐出来，简直就像十香软筋散，慕端端的骨头瞬间就酥麻了，“挺好，哈哈，挺好。”
　　“这孩子是？”
　　“啊？哦，”慕端端终于回过神来，解释道，“先前我借宿于一户农家，迫于山贼横行全家逃难了，大概是怕两个孩子养不活吧，就把这女孩遗弃了。”

　　重男轻女是心知肚明的事实，条件好的人会唏嘘一番，条件差的人会习以为常，延续一代香火才是他们活着的目的，在这样麻木的生存目标之下，女儿就变成了画蛇添足。

　　夏侯远咏点头了然，“姑娘要带着孩子同去？”
　　“不然，我也不能将她再抛下吧。”

　　夏侯远咏似乎不着急出发，吩咐掌柜的备了份简单精致的吃食，又给笙笙温了半碗羊□□，“路上条件不是太好，先吃点东西垫垫吧。”说完还格外贴心的夹了些芙蓉鸡丝到她的碗里。
　　慕端端就不明白了，这样温润如玉的男神大人，那些战战兢兢不敢落座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倒想起来，我城主府的管事，与他妻子至今不能有个孩子，若是姑娘不介意，不如将这孩子托付给他们，我府中人的人品，在下还是敢做担保的。”
　　慕端端咬着筷子思索，想想也是，跟着德老头染了麻烦，日后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带着笙笙对她也不尽然都是好处，转念再看看夏侯远咏。
　　妈呀，男神说的话，绝对的对啊！

　　于是马车又驶回城主府，慕端端惊奇的说，“哎？昨天守门的不是这俩人啊？”
　　“那俩人眼神不好，我送他们上路了。”
　　慕端端似懂非懂，原来城主府收人还有视力要求。
　　那时候她不知道，夏侯远咏嘴里的此上路非彼上路。

　　城主府管事的长相十分憨厚，圆脸方头皮肤微黑，笑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挠挠脖子，他夫人也不算清丽脱俗的模样，胜在说话行事都温婉如水，两人见了笙笙打心眼里高兴，尤其是他夫人，抱着孩子都舍不得撒手。
　　把孩子交付给他们，慕端端也算有些放心。

　　马车再次往府外行驶，她依依不舍回头张望着，孩子还小，若有机会再回来，怕是她已不记得这个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大姐姐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只能各自安好。

　　“姑娘很是伤心？”
　　慕端端对男神的关心显得兴致缺缺，勉强的笑着，“还好吧，跟着他们，总比跟着我要好得多。”
　　这两天跑野了的马被拴上马车的绳子很不习惯，好在赶车的马夫经验老到，控制的不错，慕端端看着心疼，挪到车厢外对自己的马说，“你再忍忍啊，等到了白水宫，我就给你解了。”

　　她似乎对谁都很好，包括飞禽走兽身下坐骑。
　　夏侯远咏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天色甚好，云淡风轻，江湖浩劫在即，当你身边危险接踵而至，你是否还有这样欢笑的勇气，还有这悲悯众生的心力。

　　慕端端前生是个乞丐，看尽了冷眼寡情，此世重生，吃喝不愁却做不到旁观祸事，她不会再做逸王爷的马下亡魂，但也不会成为马上的那混蛋霸王。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的腥风血雨。

　　毕竟疲惫的奔波了半月，旁边的人依旧白衣胜雪，自己臭的直招苍蝇，眼前的白水宫立于水之中央，宫门是上好的和田玉，慕端端更显得格格不入。
　　如此窘迫的时候，傻子才去管日后巴拉巴拉的，脑子里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进门之前跳到湖里好好洗洗自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