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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春熙(中) ...

  •   惊讶之下,我听见自己这样问:“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你怎样可以离开?”
      “总会有办法的。”郁南王笑着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已经答应了?”
      我垂下眼皮,发现还跪在地上的朱弦正不安的看着我,紧张担忧的情绪在眼神里表露无遗,然后还有一点那个什么?我愣了楞,竟然好像是嫉妒。
      看来现下如果不点头,只怕迈不出这个门口。
      嗯,生死关头只得骗你一骗,为了脱身,也怨不得我。
      当下我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收起毛巾脸盆,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郁南王在后面叫住。
      “准备离开了,当然得去收拾收拾。”
      “请你的师傅来。还有,”郁南王淡淡说:“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不要想着推脱。不然……”他并没有说出威胁的话来,但我已觉得背脊一道凉气升起。
      “那是当然。”我答应着,退了出去。
      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但是既然你急着下注,我也就跟你赌一局吧。
      我找了王大妈来,不知他们在房里商量些什么,关起门来谈了好久。
      我在院子里把新鲜的草药切碎,放在碗里,用杵捣成糊状。朱弦也被拒在门外,瞧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捣药,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
      我懒得理他,看着草药捣得差不多了,又去井旁打水。
      “小雪!”杨瑞在门外叫我。
      “哎。”我脆脆应了一声,便要开门。
      “不能让外人知道公子伤势!”朱弦低声说道。手中剑半出鞘,“啪”按在门上。
      我白了他一眼,隔着门道:“杨瑞,我忙着弄药,没有空。”
      “啊。”杨瑞似乎有点失望,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带了几个南瓜饼给你,你开一下门吧。”
      我一听有南瓜饼,顺手一扫,把朱弦的手拨到一旁,门闩一拔,把门开了。
      杨瑞兴冲冲的揣着一包饼踏进来,一眼瞧见朱弦站在一边,不禁看他一眼。发现他的脸是黑的,脸色不好看,杨瑞少年气盛,哪里懂看人脸色,不禁瞪了回去。
      眼看两人斗鸡一般杵着,我开口道:“朱弦,你家公子的药在厨房熬着,你去看火,迟了就煎干了。”
      朱弦对他主子的事比什么都紧张,一听就拔脚去了。
      我接了南瓜饼,抓了只送进嘴里,忽然想起:“杨瑞,小黄毛怎样了?”小黄毛是翠儿养的狗,翠儿死后家里只剩下一个盲眼老母,恐怕小狗无人照料。
      杨瑞道:“在我家里,我爹说若是好好训练,小黄毛长大后会是条出色的猎犬呢。”
      我点了点头。那边朱弦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小雪,快来看药好了没有?”
      “来了。”我慢应了声,对杨瑞道:“把小黄毛给我养几天吧,我惦着翠儿。”
      杨瑞答应了,瞧着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却期期艾艾说不出口。
      我说:“给大家说一声,郁南王那个伤,很难好。大伙儿别抱太大希望。”
      “小雪……”朱弦又在后头叫了。
      我对杨瑞笑了笑:“你把小黄毛放出来,它自个儿会来找我的。”
      打发了杨瑞,那边朱弦靠在厨房门口冷笑:“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倒是有心情跟相好的卿卿我我,你是不是还嫌麻烦不够啊!”
      我笑了:“怎能这样说呢。要知道我现下要去当王妃去了,只兴你们男子‘君子不忘旧恩’,不能我跟青梅竹马叙叙旧情么?”
      只见朱弦的脸一下涨红,然后又变白了,忽地冷笑道:“公子虽说封你为妃,但那是为了报恩,他绝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我想了想:“有王妃当就行,哪里管他喜不喜欢我,对不?”
      朱弦晃了一下,怒道:“刚才你才亲口拒绝……”
      我一笑接口:“那叫以退为进,你不懂。”
      留下他自个儿吐血去,我跑进厨房看药去了。
      郁南王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那他为什么要我做王妃,有点蹊跷。
      我慢慢把药倒进碗里。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顺利进行,只是说说过把嘴瘾,又有什么关系呢。
      郁南王的出逃计划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是很复杂。
      王大妈将会宣称郁南王重伤身死,并且渲染此事的严重性,以防止消息外泄。
      朱弦负责到官衙放火,并留下挑衅的书信,使县官撤回守在各道口的盘查兵力以作内防。
      然后便是我,跟郁南王扮作一对夫妻,自道口大模大样的走出去。
      这样的计划,只有郁南王那个赌徒才能想得出来。难道他就不怕这是拖着我大模大样的送到人家刀口下面去吗!
      我很发愁。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王大妈竟然鼓励我跟他走。这个几天前还鼓励我找个好人嫁了的人,忽然完全转了口风。我很疑惑。
      大妈说了一段让人很难理解的话:“鱼在水里游,你知道用网去捕它;鸟在天上飞,你知道用火统去打它;但若是一条龙呢,你能拿它怎么办?它是会遨游天地的呀,怎么能用凡人的那一套去对付它呢?”
      我呆了半晌,“飞不起来的龙也不过是条大泥鳅而已。”
      “丫头,我说的是你呀!”
      “我怎么可能是一条龙呢?”
      “别说了,你帮助郁南王逃出去吧。就当作是……帮我报恩。”王大妈忽然拍着胸膛说:“太子以前对我有恩,你算是我的女儿,母债女偿,就当作是为我偿还恩义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推脱的余地了。我终于硬着头皮点了头。
      王大妈,虽然我真是不大相信这个郁南王于你有什么恩义,但是,就当作是我还了你的恩义吧。
      当晚,月黑风高,适合潜逃。
      朱弦先行探路,我亦打发郁南王先行。他微笑看我,不言转身。这人,身上的伤才刚收口,转眼就要步行逃跑,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担心害怕的样子。做大事的人,都得像他那样吗?就算身心俱疲,遍体鳞伤,但尚余一口气,仍得奋勇前行。
      我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转身向王大妈跪了下来。
      我磕下头去,说道:“大妈,得你尽心尽力收留教诲,小雪铭感于心。此去不知何日再回,不能服侍大妈左右,实在是……”想起大妈平日待我的温厚,不禁鼻子一酸,哽咽难言。
      大妈一把挽我起来:“傻丫头。”她双目晶莹,注视我良久,缓缓道:“你福泽深厚,这一去,正是打开局面的契机,万万不可错过了……”她注目远处夜色,淡然一笑,“大妈能见到你有那么一天,便是死也瞑目了。”
      赫然听到她口出不祥之语,我惊跳起来,正要说话,她却作一手势止住我。然后后退两步,膝盖一屈,竟然跪倒在地。
      我大惊,上前要扶。大妈推开我的手,将左手叠在右手上按在胸口,慢慢躬身,上身弯下直至膝前,头也缓缓垂于膝前,触地停留不动。
      我震惊难言,这不是普通的拜别礼,也不是普通的叩首,而是九拜中最隆重的稽首礼,常是用于臣拜君,拜天地拜鬼神,拜祖拜庙的最正规大礼。
      待我如女,为母为师的人怎生向我行如此大礼?
      只听王大妈口里祝祷道:“王雪,望你此去一路顺利,春风蔼吉,日升月恒,龙鸣凤翔,闻于天下。”
      王雪?她竟称我王雪?
      只听王大妈稽首于地,续道:“若小主一鸣天下之前能使用老身之姓氏,也算了却老身的一段痴念了,请上天谅我一片私心。”
      我听得明明白白,王大妈育我教我,此刻还叩拜于我面前为我祝祷,还赐我她的姓氏,却还那般卑微的请求上天原谅……我,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不禁心潮汹涌,伏地而哭,但有一丝的怀疑与埋怨都已烟消云散。

      道口处设了关卡,木栅拦路。
      朱弦已解决了四个守路官兵。所谓要小雪跟郁南王扮成夫妻混出关卡,不过是哄她随行的借口。
      此刻两人站在关卡处,翘首远望,山风振衣,已等了好一阵子。
      朱弦沉不住气:“那丫头应是怕死,不敢来了。”
      郁南王摇摇头:“她一定会来。”
      朱弦道:“我到前面看看。这般不识抬举,若是不来就到她家里去抓。”一面说一面转头瞧郁南王脸色,只盼主子说声:“不必了,我们自行上路吧。”
      郁南王却只是淡淡说:“好。”
      这下朱弦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往来路走回,心里早咒骂得小雪狗血淋头。
      郁南王仰首眺望着远处山色,漆黑双眸映着月色波光明灭,薄缎衣袖暗夜中无风自动。
      为什么定要这个女子随行?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
      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孤身一人上路,直到现在,太也孤独了。午夜梦回时都觉着的是身心的伤痕斑斑,染满鲜血的人世纠葛。母后、爱人一一消失,父子无义,兄弟失情,自己的世界里,除了金钱权势外还剩下些什么……只是那人的一双眼眸吧。那么熟悉亲切的一双眼睛,似乎自前世梦境中闪烁而来,却竟是长在一个女子脸上。
      看不透的人儿……一点点的年纪,长着绝色的容貌,冷静神色偶尔透露却是老人般的沧桑。不过是初次见到的人,还是从不会看在眼内的女子,不动声色一张脸,只有那双眼睛透露表情,竟会在阴暗地沟中如同一缕阳光,照透满腔阴霾抑郁的精神和纠葛发霉的人情际遇。
      该如何形容那种见到她时,胸中油然而生的愉悦与依赖,……友情,亲情,甚至爱情?都无法涵盖一二。
      真是……除了那个人之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任性的想要一样东西呢。也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固执的想把她留在身边,也许只是想……在这个除了仇恨已无眷恋的人世抓住最后一点什么东西吧。
      郁南王眼望群山,思潮涌动,风声之中,似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他霍然回头,漆黑双眸瞬间被刀光点亮。
      杨瑞,那个曾杀了他造反侍卫的年轻人,在他转头间已将一柄利刃架在他颈上。
      壮实的年轻人双目喷火:“说,你为什么要挟小雪跟你走!”
      郁南王哑然失笑,为什么?他也想知道啊。
      “她是自愿跟我走的,我没有要挟。”他真的希望是那样。
      “我和她约好了,要在这里等她一起走。”他镇静的微笑着。
      杨瑞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不会来了。”
      手里的刀紧了紧:“她已经去通报官府了。”
      郁南王身子一震,缓缓斜目瞥他一眼:“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杨瑞吼道:“她去举报你了,你这狼心贼子,竟敢……!”
      郁南王手腕一反,也不管颈上刀锋,双手已反握住杨瑞的手腕,身子一转,杨瑞壮实的身躯竟已被他从肩上过头一摔下地,只听“喇”的一声,杨瑞的手腕竟已被他生生折断。
      郁南王侧颈被刀割了道血口,这一摔他用力甚猛,背上伤口迸裂,血把薄绸衣服紧紧粘在背上,他只浑然未觉,含笑道:“竟敢胡说八道,看我宰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首次登上首页新晋作者榜,
    今日三更。
    感谢大家,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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