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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遇春(上) ...

  •   帝元十五年七月中,离国废太子春熙,立四子崖云为太子。
      原太子赐封郁南王,即日离京上任。
      赴任途中,在越北跟户中交接地界遭强盗杀劫,郁南王下落不明。
      帝元十五年七月下,国君以清理宫闱扫除奸妄的名义,诛后宫外宠二十余人,逐宦官五十余人。刑部尚书简砾、御林军右将军王玉林献妄乱上,□□宫闱,家产充公,族人除女子七岁以下者免死,男子与成年女子一律斩首。
      因太子外宠之祸牵连者多达千余,行刑之日,血洗长街,京城刑场方圆十里之地,血腥之气十日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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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叫小雪。
      听说出生的时候正好碰到下雪,就给取了这个名字。
      原太子,就是现在的郁南王遇劫的地方离我住的村庄很近。当时村里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大家都是靠大山过活的猎户,这里虽然荒山野岭多了点,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山贼强盗。只能说,这个郁南王的命真不好。
      先是不能当太子了,后来连一个王也没有命去做。
      不过听说他只是失踪了,没有被杀掉。
      村里也有人想去他遇害的地方搜索,想到救了这么一个人可以带来的好处,村里大部分的后生都跃跃欲试。
      杨瑞要算是其中一位。
      他是村里最优秀的猎手杨伯伯的儿子,今年十八岁。长的肩宽背挺,十分精神,人也很聪明,学到杨伯伯的七成功夫。他很受村里姑娘的欢迎,听王大妈说,就连邻村的几户人家也在打他主意,想谋他当女婿。
      嗯,王大妈就是抚养我的人。她不是我的亲人,但却是在世上待我最亲的人。听说我小时候患了一场重病,十四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家人以为我必死无疑,就把我送到这个小乡村来休养,让我在不多的日子里能天天看到优美的雪景。但是后来我的病竟然好了,家人却也没有来接我,把我留在这里给王妈妈照顾。王妈妈丈夫早逝,膝下没有子女,就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来抚养。
      我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长到十六岁,没惊没险,相当快乐。虽然有时也听到一些传言,说我可能是某个朝中大官的私生女,因为正室容不下了才塞到这里来,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繁华锦绣的城里。
      我和王大妈都对这些传言一笑而过。王大妈常教育我,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好人,与他厮守终身,生儿育女,平稳过日。
      她常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是幸福呢?不过是要嫁人的时候就嫁到好人,要生孩子的时候就能生下儿女,要活得够长看到儿女长大成人诞下孙子那就是幸福了。
      所以她也看中了常常来我家串门的杨瑞,说他是个实在人,跟着他不会吃亏。
      只是我对王妈妈的说法有点怀疑。
      我总想幸福生活是否真的就是王大妈说的那么简单呢?
      王大妈是我最亲的人,她当然不会骗我。看着村里的妇女个个顶着红润的脸颊,背着孩儿,满脸笑容的在灶间忙来忙去,看来她们也很幸福。但是每次想到自己变成了她们的模样,总是觉得心里一空,就像一脚踏进水坑里,着不到实处,站不稳妥,还摔一脚泥。
      我不是怀疑王妈妈的话,也不是怀疑别人的幸福,只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得到这样的幸福。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心就忽忽的慌。
      顺便说说杨瑞,他的确是个好小伙。憨厚,老实,能干,长得体面,只是没有办法往王大妈说的方向发展。
      就像现在,他站在我面前,通红着脸庞,结结巴巴说要跟村里人一起去搜寻落难的郁南王。
      我想了又想,对他说:“一路小心!”
      他高兴极了,一声呼啸,转身就跑,跑到树下紧跟几步,猛的窜起,一手锊下一串叶子来。手一撒,把碎叶子洒了一地,哈哈大笑着跑掉了。
      我在后面看得发呆。一定能找到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什么郁南王吗?为什么这样开心呢?其实我是在提醒他这一去是很危险的呀。
      除了想找到郁南王好换取赏金的男人们,也有女子对此怀着美好的梦想。
      现在我面前就有这么一位。
      柳翠儿是跟我同年的好姐妹,她是个心直口快,性格活泼的女子。每次一张嘴就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很少给人插嘴的余地。
      她想游说我跟她去搜寻郁南王。
      我很惊奇:“柳大叔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况且我们女孩儿家能比得过那么多狩猎能手吗?”
      翠儿:“谁说比不过呢!我知道他们出发的路线,我们找一条跟他们不一样的就好了。再带上小黄毛,只要真的有那个郁南王,就算掉到穿山甲的地洞里也能找出来。小雪,你想看看,如果我们找到那个郁南王,再替他疗伤,安安稳稳送他到封地,他一个感激,说不定会以身相许呢。”
      我的下巴几乎掉下来,想了半天:“可是……听说那个郁南王喜欢的是男人。”
      翠儿脸一板:“怎么可能呢!天下间男人爱女人才是道理,怎会有男人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去爱男人呢!哎,我说小雪,你真的不想去我不勉强你,不过就当你帮帮忙好不?其实也不想带你去,你长那个样儿,站你旁边哪里有人肯瞧我一眼呢。算了,还是我跟小黄毛自个儿去吧。”
      说罢就招呼她家的小黄狗要走了。
      说是这么说,翠儿却是村里最不在乎我长什么样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做什么事情都叫上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山,只好匆匆包了两个馒头,跟着翠儿去了。
      我的故乡属于离国的国土,位于越北跟户中交界处的一片连绵山脉,是离国西部边缘最荒芜的少人地带。
      深山老林中,野兽比人多。要这样孤身深入山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们,也是结伴前行的。但翠儿的勇气显然令她忽略了一切外界因素,她一向是村里最勇敢的女子。
      我跟着她一直走到村口,这是上午,男人们都出去打猎的打猎,寻人的寻人,女人们都在料理家务。大家都是该干嘛就干嘛去了,只有我跟翠儿两人带着一头小狗穿过村子,要去做一件在我看来很无聊的事情。
      盛夏暑气蒸腾,头顶太阳晃晃的,热得人心慌。一直到了村口,我还在想着要怎样说服翠儿回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两个陌生男人满头大汗的擦过我俩身边,要奔进村里。其中有一个奔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问:“听说这里有个大夫叫王裳的,她住哪里?”
      问的是王大妈呢。我忙说:“大妈今早上山采药去了,要傍晚才回来。”回话的时候,跟这个陌生男人照了一面,两人都愣了楞。
      这个男人很年青,长得很好看,不是杨瑞的那种阳刚之气,而是阴柔的,好像春天的柳条儿那种。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华丽,怎么看不应该会是出现在这小地方的人。 他突然问我:“你是王裳的什么人?”
      我隐隐觉得不对,还没有回话,翠儿搭嘴了:“小雪是跟着王大妈长大的呀,她也懂医术,你要治病,找她没错。”
      “那你跟我们走吧。”那个男人说。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拒绝,他已经一把拽住我的手,招呼跑在前头的那人:“找到啦!她就是大夫!”
      今天的运气真差,我有点沮丧。早知道我就不跟翠儿蘑菇那么久,早出门一会儿,也不会碰到这两个人,但是……我被扯着手腕跌跌撞撞的奔跑在山路上。
      “放开一下……手很痛……哎哟……”对方好像生怕我逃跑似的,对我的哀告充耳不闻。
      翠儿紧紧跟在后面:“你们要去救谁啊?不能带进村子吗?很急吗?你们是谁啊?”
      这时,没有抓住我的另外一个男人回头笑了笑:“你的运气真好,治好了这个人,你就不用再呆在这破山沟里了。”
      重重高大树干后出现一道山沟,沟上层层的藤蔓好比帘幕一般密集,使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我苦笑着回头望了眼翠儿,手腕被大力一扯,已经被拉了下去。
      这猛的一跌,使我扑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还好,是被拖我下来那个人抱在怀里,不然摔到这么深的山沟里,恐怕会头破血流。只是……这人就不会抱着我跳下来吗?
      这个把我放下地,对着一个角落说:“大夫来了。”
      “你真的就是那个,能够以手中针把肌肤缝合,擅长刮骨疗毒的‘神针’吗?”阴暗的角落有人问。
      我努力睁大眼睛,还是只能看到角落里朦朦胧胧有三个人影。我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神针啊。”
      “她是王裳的徒儿,医术很高明。”拖我来的男子说。
      心里暗暗叫苦,我是跟着王大妈学了一点儿医术,但仅止于辨识草药以及一些很简单的药方。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刮骨疗毒”、“缝合肌肤”,我可从来没有学过。
      “好了,快过来,没时间闲扯!”角落那人冷冷道。
      我有点害怕,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
      拉我下来那人马上说:“那丫头在上面等你,你治好了就可以跟她一起回去。”
      我无奈,走了两步,三个围在一起的人影有两个站了起来,自动站到一边。剩下的一个坐在地上,从容的看着我。
      这是一个长得有点像女子的年青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长得那么美艳的男子,也从来不知道有人伤成他那个样子,却还能这般气度从容。
      “你就是王裳?”年青男子温和的问我,气不足,短短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
      “我不是,只跟王大妈学过两天医术。”我低声回答,心里浮起一阵歉意。
      他的发髻散开了,垂到腰间的长发因为靠坐着的缘故,委顿在地,这么暗的环境中看来还泛着乌黑的光泽,雾蒙蒙的乌黑双眸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源,衬得眼眶周围那隐隐的青色有种颓靡的美。肤色原本就白皙如玉,此刻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更白得不详,精致绝伦的脸有种无人可漠视的高贵气质,使人自惭形秽。
      他身上穿了一间淡黄色的丝绸袍子,原本应是微风轻拂,态拟神仙。此刻袍子上面却蘸满了鲜血,干涸的血迹颜色暗哑沉重,即使此刻沟中有风吹过,这袍子也是飞扬不起来了。
      我走近去,道声:“抱歉!”伸手解开他身上的衣裳。
      丝绸有些被血粘在伤口上了,揭开的时候似乎能听到轻微的“哧”一声,他蹙了蹙眉。我的手不禁一抖。
      他低声道:“无妨。”忍耐着一动不动。
      揭开衣裳,便露出胸前,肩膊,后背上那些恐怖的伤口。翻卷的皮肤,撕裂的筋肉触目惊心。幸好此刻血已经止住,不然面前这人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只是这么多这么深的伤口……
      我苦笑着转头对抓我来人道:“我不会治。”
      旁边侍立的一人俯身凑在我耳边:“假如此人不治而亡的话,阎皇爷正殷切期待着同你跟上面那丫头攀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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