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繁花与白色飞马》牧野洋洋

7、第二章 小伙伴 第3节

　　不是不想做，而是觉得看起来好难。
　　铁定不行的，做不好的，学不会的。
　　索性就放弃了。
　　陈皓轩有些沮丧地摇摇头，别说弹曲子，他就连琴键也分不清。
　　“别急，慢慢来。”老师端起茶杯去泡茶。
　　教室剩下陈皓轩一个人，他的手又放在琴键上，从第一个键摁起，顺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他用最笨的办法去记忆键位，老人捧着空茶杯，透过门缝偷偷地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年迈的音乐老师是陈皓轩人生中最重要的导师。
　　他像一个熟练的操作工，往往能在锅炉的火即将熄灭那一时刻重新点燃。
　　陈皓轩在一个月后才跟爸妈说起要钢琴的事。
　　不是学，而是要。
　　直接要一台，放在家里随时可以弹。
　　爸妈只当小孩子在开玩笑。
　　陈皓轩经常说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看到新闻说要航空母舰，看到动画片说要变成奥特曼打小怪兽，看完了嚷完了回头就忘了。
　　只是这回要钢琴的时间持久了一点，小孩儿撒泼耍赖足足磨了一个多星期，获得了一台小小的钢琴状音乐盒。
　　熊孩子发脾气，当场把音乐盒给摔了。
　　“我不要！！！”熊孩子发出一声怒吼，噔噔噔地跑进房间，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几个小孩子捧着饭碗面面相窥，陈爸爸又气又恼，碍着小同学在场也不好发脾气，妈妈摇摇头，感叹一声道：“哎，这孩子哟！”
　　凌毅捡起音乐盒，上满发条，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响起，一个跳芭蕾舞的小人儿一卡一卡地转圈圈。
　　与音乐盒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个小零件，凌毅不知这个零件是从什么位置掉出来的，他把音乐盒递给陈爸爸，陈爸爸也拿着小零件一筹莫展。
　　“算了，能用就行了。”陈爸爸把小钢琴放桌上，“吃饭吃饭，别客气啊！”
　　“但是轩轩……”
　　“别理他，闹完脾气就没事了。”陈爸爸挑着菜说，“给他买了钢琴还发脾气，哎！”
　　“叔叔……”胡昊天弱弱地举手，“轩轩要的是真的钢琴。”
　　“哈？”
　　“这段时间他在跟老师学呢！”陈漠补充道。
　　凌毅点头：“学了一个多月了。”
　　“学钢琴？”陈妈妈非常茫然，“没听他说起过啊？”
　　陈爸爸也非常茫然：“无端端学钢琴干什么呀？”
　　人们说，学习艺术，都是靠天赋的。
　　天赋这种东西，应该是世代遗传。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陈家的上一代是打工的，上上一代还是打工的，到了他们这一代依旧是打工的。
　　打工成了一种传统，就像书香门第琴棋书画的世家，应该沿着惯性，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突然的改变让他们措手不及。
　　正在跳舞的小人儿突然掉了下来，陈爸爸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掉出的零件是固定小人儿用的。小零件一共有两个，掉了一个，还剩下一个苦苦地支撑，可随着舞步，最后的螺丝也松了。小人儿坚持到半路，终于掉出音乐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陈皓轩又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他跟老师说了，老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哈哈直乐。
　　陈皓轩的脸涨得通红，自暴自弃地乱摁琴键。
　　老师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就因为家里没钢琴，所以不想学了？”
　　“哼！”
　　“但钢琴这里有呀！”老师随手弹出一段曲子，笑呵呵地说，“家里没琴，可以来这儿弹呀！学得慢没关系，可以慢慢练呀！要找老师，嗯哼！”他指指自己，“这儿有个现成的呀！要是因为这点理由就放弃，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陈皓轩有点儿犹豫，他仰着小脸问老师：“那我该继续学吗？”
　　老师弹着琴，面带微笑地说：“孩子，这得问你自己。”
　　小学六年级开始要考虑升中学的事情，陈爸爸和陈妈妈琢磨着给儿子报个补习班，可熊孩子闹脾气不肯去。
　　于是给熊孩子补课的事儿自然落到全年级第一名的凌毅身上。
　　凌毅几乎天天往陈皓轩家里跑，连带着陈漠和胡昊天一起。
　　这天吃完饭，陈爸爸放下筷子，一脸郑重地对儿子说，要是他能考出好成绩，就奖励他一台真正的大钢琴。
　　某熊孩子当时满脸不在乎，哼哼唧唧地扒拉着饭道：“不要了！反正学校里有！”
　　陈爸爸：“……”这熊孩子哟！=_=
　　陈漠和胡昊天做完作业就走了，剩下凌毅给陈皓轩讲解数学题。
　　凌毅一边讲，一边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写着写着，有一滴东西掉在纸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
　　凌毅抬起头，看到陈皓轩红红的眼。
　　陈皓轩臭着脸，一声不吭地掉眼泪，纸巾很快用完，凌毅要出去拿的时候被陈皓轩拽住了。
　　凌毅只好用手给他擦，蹭了一手的湿，凌毅好奇地舔舔，陈皓轩哼哼唧唧地问好不好吃，凌毅懵懵懂懂地摇摇头，说没尝出啥味儿。
　　陈皓轩指指眼角，凌毅凑上前舔了舔。
　　“好吃吗？”
　　“唔，咸咸的。”
　　“凌毅……”陈皓轩忽然抱紧他，止不住地哽咽道，“要上中学了，怎么办啊？”
　　凌毅摸摸对方的头毛说：“没事呀，我帮你补课。”
　　“不是这个问题。”
　　“啊？”
　　“上了中学，就要离开学校了啊！”
　　好不容易抓住的绳索，却发现断了，到了尽头了。
　　小孩儿当时能做的，就只是抱紧凌毅，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了人家身上。
　　然后事实证明，他这汪眼泪鼻涕全白流了。
　　家里多了一台大钢琴。
　　为了腾出地方放钢琴，夫妻俩把书架拆了，那些辅导书试卷杂七杂八用绳子垒成一堆，层层叠叠地放在角落。
　　为了培养儿子的音乐情结，陈爸爸还买了巴赫莫扎特贝多芬他们的小挂画，虽然陈皓轩还没分清谁是谁，但他在学校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摁下第一个键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梦想，扬帆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