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都》煌瑛

4、第四章

　　安朵吃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很显然，恶魔军队为出征和回航准备了充足的补给，他们甚至没有从艾莉斯塔利诺拿走一个果子。作为对自己的补偿，他们带走了艾莉斯塔利诺所有的灵魂和财宝，包括四大珍宝中的三样：延绵不尽的王室——虽说只剩最后一个成员；勇敢的王子妃——虽然只是她的尸体；举世无双的美丽公主。
　　最后这一样珍宝倒是名副其实。安朵恢复体力之后，看起来好多了。而且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冷漠和庄严取代了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微笑。这船上一面镜子也没有——战士不需要镜子，所以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让她看起来有种高不可攀的美丽。本来她应该能从旁人的赞叹中获得这方面的信息，但她只听到过一次——那天她到甲板上晒太阳，似乎从许多个角落都传出了轻轻的赞叹。从那以后，这些赞叹的声音就消失了。因为他们忘了，黑色大帝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东西表示任何意见。他们被扔进海里之后，其他人都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安朵仍然不说话，她已经打定主意决不和自己的仇人说话。一路上她多半在自己房间里沉默地注视窗外的景象。好多情景是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没想象到的。比如在经过长久的航行后，他们进入北方，来到一片漂着冰的海面，蓝灰的天空中飘撒着羽毛一样的东西。安朵猜这就是书中说的“冰”和“雪”，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冰雪，虽说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美丽。在她的想象中，冰是钻石一般华丽的东西，但事实上它只是一块不怎么透亮的水晶；雪应该像白色的落花一样芳香，但它只夹杂着凉意，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尽管如此，安朵还是有些兴奋，完全没注意到雷影那些隐隐的担忧。
　　进入北方后不久，他们遭遇了空前可怕的暴风雨——至少对安朵来说是空前可怕的。她从没想过，如此巨大的战船像水面的落叶一样，被漩涡带着打转，还会被浪尖抛上天际，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从天空坠落，猛烈地扑打这可怜的船，完全不考虑它只是木头做的。安朵没听说过冰雹，她看的那本书的作者也没见过，所以这场夹带着冰雹的厄运对她来说简直是所有不可想象的事情中最糟糕的一件。
　　天气晴朗之后，安朵总算稍微安心。当她听说在这场灾难中，这巨型舰队竟然没有损失任何一艘船的时候，她开始重新估价自己的敌人。
　　雷影对这样的情况似乎早有预料。他常常流连在安朵的房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对她说话，只是在这里听取各种各样的报告，似乎在向她炫耀那可怕的实力。
　　再后来，安朵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北方巨鲸。英琦曾向她描绘过自己航海过程中与之搏斗的巨鲸，当时安朵佩服得无法言语，但那只是南方的巨鲸，体形比拥有厚厚脂肪的北方巨鲸小得多，性格也不像常常吃不饱的北方同胞这么凶猛。当安朵看到暴风雨都无法攻克的这个船队，竟然有三分之一被巨鲸很享受地吸进肚子时，她真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
　　于是她开始祈祷——这是她十六年生命中学过的唯一技能。她不想死，至少不想现在死、不想就这样和自己的敌人死在一起……雷影对这种无聊的行为嗤之以鼻——他那时像往常一样，在安朵的房间里，镇静地看着窗外。
　　忽然，形势似乎发生了逆转，巨鲸非常痛苦的扭动着，掀起的巨浪让安朵无法专心祈祷，但没给雷影任何影响，他只是镇静地看着窗外——巨鲸的喉部腹部被剧烈的爆炸冲开两个大洞……
　　他对惊诧的安朵说：“船上的炸药就是为了对付这样的敌人。”
　　他是那么平静，安朵已经见怪不怪，但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能毫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挽救这样一个令人讨厌的君主？她开始再一次重新估计自己的敌人：他们是古怪的，而且实力比之前的想象更雄厚——他们料到了会遇到巨鲸。如果在前往艾莉斯塔利诺的路上，他们也遇到了巨鲸，那他们出发时究竟有多少人？

　　七个月后，当他们来到黑色大地瑞萩，安朵才知道：她那本视为至宝的游记的作者根本没有亲自来过这里。因为在那本书里说，瑞萩终年笼罩着乌云，土壤都是黑色的，还有黑魆魆、光秃秃的崇山峻岭。但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安朵惊讶：这里为什么是这样的美丽！
　　这里和所有大陆中最美丽的艾莉斯塔里诺一样，蔚蓝的天空下是世上最绿的树，草地上盛开着无数各色各样的花朵，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宏伟的城堡和宽阔的道路。
　　在安朵想象中，这里的人们应该和雷影差不多，都是冷漠而残忍的，但事实和她的估计有些差距。身着盛装的人们在宽广的河两岸挥舞着绚丽的彩带，从每一个角落向他们凯旋的君王欢呼。安朵和雷影乘坐的主船驶在船队的最前方，河面是如此宽广，她在河中央无法看清两岸人民的表情，但她可以推测，他们都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眸，还有雪一样白的皮肤。
　　直至此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来到了异国，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