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9、 一只爱做交易的狐狸 ...
-
桑干逶迤，风过云起，比三人心事还浓重的深黑夜色悄然而至。树叶各自裹了一片月光，在林间枝头折射出莹润的银亮。草丛里悉悉索索似有声响，仔细去看，身旁却浮起点点璨若宝石的星芒来。月亮随手虚握住一只，初夏的流萤在她掌心明灭不定，恍惚动荡得像一段梦境。
挥手驱散几只，孙悟空忍住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困意，将紫狐拎到身前喝问：“你与第五飞是怎么勾连上的？他人在哪？”
紫狐不理，挣了几下，扭头看向月亮，目中露出奇异神情，道：“小和尚也有这木塔？”
月亮闻言一怔：“什么叫也有？”她急问，“难道这木塔是你的？”
紫狐反问：“他从哪儿得来的？”
三人正自说着，忽有一阵极浓烈的香气潜来，似花似蜜，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月亮发觉身边的萤火虫仿佛变多了，往复回旋地绕着圈飞，看得人一阵头晕目眩。
月亮用力甩甩头，只听孙悟空冷笑道：“这等雕虫小技，也敢使出来现眼……”他的话骤然断掉，整个人看向左前方。月亮随之望去。
那是一棵杨树。笔直高大，枝繁叶茂，风吹叶声如雨。树下摆着一面镜子。镜面发黄，月光洒在上面，影影绰绰似有什么在其间浮动。
镜子很大，约有一人多高，隔着这么远，月亮也能隐约看到两人一狐都映在镜中。
这情形莫名诡谲，她很奇怪，却见孙悟空已若有所思地朝树下走去。
月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松开了银链。狐狸轻巧地跃到地上，就地一滚，已化为人形。月亮顿觉不妙，张口唤了个“大……”紫衣少年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月亮便觉得身形滞重，呼不出气，一个“圣”字硬是堵在喉咙口出不去。
一群飞萤汇聚在孙悟空身边，光亮竟能清晰地照出他的眉眼。他面上的神情如在梦中一般，皱着眉头，眼神惑然不解。他一直盯着镜子，几步已走到镜前，慢慢伸手触摸镜面。
月亮本能地感觉这镜子不能碰，但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他身侧流萤猛地迸出一团火焰，随即骤然熄灭，没入黑暗。
树叶依旧沙沙作响，月亮出了一身冷汗，衣服又湿又黏。她朝前跌撞着走了两步，腿一软摔倒在地，却看到孙悟空侧对着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月亮脚软，连滚带爬地过去一把抱住孙悟空，颤着声唤：“大圣！大圣！”却见他闭目不语，晃也晃不醒。
紫衣少年无声行近，看了看，道：“别喊了，他睡着了。”
月亮霍然抬首，恶狠狠地盯着他。
离得近了才发现，紫狐的眼睛是深碧色的，他并不惧怕月亮，却跟她说：“你不用担心，孙悟空是不死之身，就算他睡着了，旁人也不能伤他分毫。”
月亮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一转头将紫狐扑倒在地，死死扼住他，字都是一个个从唇齿里磨出来的：“你到底想干吗？”
紫狐诧异地看着她，道：“对付这猴子我没戏，但我随手捏个咒便能令你禁言禁行，你觉得威胁有用么？”
月亮不理，发髻蓬乱，目光凶狠。
紫狐叹口气，挡开她的手，道：“这阵不是我布的，镜子也不是我的。不过我能帮你唤醒他。”
月亮不语，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要什么？”
紫狐喃喃道：“看来，终于有个能跟我做交易的人了。”
狐之一族，紫色最为少见，但论起法力奇巧，首推白狐。她们生性机敏狡黠，活得又久，而紫狐呢，没什么名气往往是因为他们幼年便捱不过天劫。生来通灵有什么用，长上十八尾又有什么用，天火降下，从足底蹿上天灵盖，任你皮囊再好也是一堆灰烬。
是以紫狐越来越少，十不存一。不幸生为紫色，只得终日战战兢兢，苦练修行，但望能有法子避过这一劫。
昨日，他有个昔日好友忽来告知他：只需掳到小和尚，便有机会躲过此劫。事关生死，即便知道是在孙悟空手上抢人，他也只能拼上一把。反正，不拼也是个死。
月亮打断他，问：“那人有没有告诉你，抢来小和尚做什么用？”
紫狐言语间有些期期艾艾，末了才道：“说是……饮下他的血，便能心境清凉，抵住天火。”
月亮也不动怒，想了想又问：“你这朋友，是不是叫第五飞？”
紫狐摇头，道：“她是一只白狐，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我叫紫电，她叫听雪。”言毕望望镜子，“这个阵法和镜子我认得，便是她布的。”
客栈里昏灯如豆，徐洛洛睁开双眼，只见沙姆斯正在院子里着急打转。
她定定神，起身问：“月亮呢？大圣他们呢？”
沙姆斯一脸愁容：“是景家姑娘吧？你可醒了，徐二郎完全是无计可施啊！指望不住，指望不住。咱们快来想想怎么办吧！”
听紫狐道，镜子名曰貘屏，之前的萤火虫和香气，都是摄人心魄的引子，好令其靠近镜子，魂魄出窍进入其中。其间最关键的一步，是每个人都能从镜中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事物，才能心甘情愿一步步主动走进镜子里去。一旦进入，能不能再醒过来，就全凭运气了。
这镜子吞过多少魂魄，又装了多少人的梦境回忆，谁也不知道。
月亮突然打断他，问：“有没有人能把他带出来？”
紫狐道：“有人这么试过。”他看月亮一眼，“但是进去之后皆为自己梦境所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更无余力解救他人，再也不能出来。”
说到这儿，紫狐忽然问道：“奇怪，你怎么没被引进去？”
月亮道：“这不过是面镜子，我为什么会进去？”
紫狐奇道：“人人心底都有欲望有回忆，你在镜子里就什么都没看到？”
月亮静了一下，道：“没有。”她抬手，轻轻触到镜面。
冰凉。坚硬。光滑。
月亮漫声道：“我没有记忆。”然后她问紫狐，“没有记忆的人，能不能进这面镜子？”
紫狐并不答话，只托腮望着她，目光落在她脖颈处的紫青结上，喃喃道：“你很奇怪……”他忽然露出带点天真的笑意，眨眨眼道：“你要不要、同我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19、 一只爱做交易的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