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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曾经沧海难为水 ...


  •   钟馗和柳含烟站在海边,宁静的大海此时波涛汹涌,被风卷起的一层又一层灰色的浪花狠狠地拍打天幕,乌云滚滚从天边涌来,快要将天空压得倾塌下来,似乎老天也在为这些死者叫屈。

      一道金光落地,王富曲来到两人身边。顷刻之间风平浪静,乌云尽散,皎洁的月华倾泻而出,清冷地洒在海面,海鸟从上方掠过,时不时地一声清吟,静谧而祥和。恍若方才黑云压境的情形并未发生。

      “三弟?!借来灵珠了?”钟馗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忘富曲这么快就能借来灵珠,而一旁的柳含烟紧抿唇线,似乎是极力忍住以至不大笑出声。

      真实情况是钟馗和柳含烟背着王富曲打了一个赌,赌王富曲花多长时间才能借到灵珠。钟馗赌了两天,柳含烟赌了一天。赌注么就是未来几日在人间的食宿费用。

      王富曲一脸骄傲地点点头,摊开手掌,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便悬于手掌之上,温润柔和。

      “没想到这小小灵珠竟有如此神力!”柳含烟忍不住啧啧称奇,“也难怪碧云仙子不外借了。不过——”柳含烟话锋一转,“这么容易?以碧云仙子古怪的性格难道就不曾与你为难?”

      “打都打了,她还想怎样!”王富曲一脸“她还没把我欺负够啊”的表情。

      “你和碧云仙子打了一场?”钟馗暗道不好,小祖宗怎么招惹上了这样一个不知道是否会记仇的女人!

      看着大哥二哥一脸见了千年粽子的扭曲表情,王富曲惊愕之余也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颇感劫后余生地慨叹了一句:“果然不是所有美女都是好脾气。”

      这种时候还想着美女,钟馗和柳含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悬于钟馗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人家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改天得好好登门道谢才是!”

      柳含烟轻笑出声,“大哥你怕是不想去也得去了。”接着指指王富曲,“有人已经把你给卖了!”

      王富曲还没来得及辩驳便被反应过来的钟馗一个爆栗正中额头,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为了捉妖么!”

      掌中的灵珠仿佛是感到了不安,阵阵异动,王富曲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将要冲破灵珠的束缚,自己的法力渐渐制衡不住,钟馗见状,指尖迸出一道红光,助着王富曲压制住灵珠中所蕴含着的巨大灵力,仍是力不从心。柳含烟放出五天童一起加入其中,可灵力实在太过强盛,即便集三兄弟及五天童之力也无法遏制。

      灵珠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直窜上天空,却不再向之前那样如无头苍蝇般乱闯,渐渐地安静下来,最终悬浮于空中,神光迷离,将整个天幕染成碧绿色,被浸染上碧色的星汉绘出地慧星主与碧云相会之景。

      看得三人皆是一惊。王富曲十分愧疚,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让碧云送了命。钟馗更是心中一寒,如果不是自己,碧云可能还是一个隐居世外的仙家,每日赏赏花吹吹笛,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如今因为他们的事情累得她魂飞魄散,这是一辈子难以释怀的劫。

      “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尽管与碧云不过萍水相逢,可他还记得子英山方圆百里的祥光普照,还记得宫中碧云的绝代风华,提到灵珠时碧云那苦涩中又带了些苍凉的笑容,饶是向来有些没心没肺的王富曲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我的错。”良久,耳畔是钟馗低低的叹息,“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又如何好受了?碧云又是西海碧滢二公主的亲妹妹,当年初登仙道的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除掉为祸三界已久的血魔,若非碧滢二公主与血魔斗法多年指点其中玄机,他们也无法初出茅庐就在天界扬名立万。

      柳含烟一向通透豁达,见大哥三弟都这般内疚心中不忍,道:“大哥三弟,真正害死碧云仙子的,是那妖孽。咱们应该尽快除掉那月下妖魔,为死去的百姓和仙子报仇,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们枉死。”顿了顿,又道:“修仙之人即便步入大罗金仙之境未渡过天劫也照样会谪落,如今是碧云仙子命中天劫所至,借着咱们借灵珠的契机罢了。过了天劫,仙子她才能真正得道,咱们也该开心才是。”

      钟馗还未说话,王富曲便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二哥这话差了,碧云仙子都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渡天劫?”

      柳含烟以手加额,无奈道:“你难道不知道有凝魂珠这种东西吗?”而且凝魂珠是碧滢二公主的东西,她再怎么样也是会救自家妹妹的好吗!

      王富曲还是没反应过来,“凝魂珠也要有三魂七魄中的任意一条,现在全部都散完了啊!”

      钟馗看着王富曲手中的灵珠,叹气一声,不知道是为了王富曲的反应能力还是为了自己要再欠碧滢一次人情,“灵珠里有碧云仙子的一魂一魄。”

      摊上这两个弟弟真的不是他前世得罪了某个天神吗?最可怕的是他对这种打圆场的工作竟然还甘之如饴。

      新岳镇虽不如苏杭之地“十万烟火”的繁华富庶,但地处沿海物产丰饶,更兼海外通商,贸易不绝,因此人烟阜盛,百业兴旺。只是如今镇西家家闭户,街上萧瑟荒凉,少有人行走,连空气中也是凄惶的味道,三人走过一条条长街,看着原本应热闹的小镇因妖孽作祟而如此死气沉沉破败不堪,心中甚是恼怒。

      “大哥,咱们已经在这里转了两个时辰了,连个人都没有!”王富曲一边看着周围不可能会有人出来的楼阁,一边抱怨。

      “三弟,要静下来。若是浮躁了做什么事也不会有成果的。”今天已经三月七日了,钟馗说不心焦也是骗人,可如果慌了那更做不成什么事,倒不如心平气和以不变应万变。

      “大哥,你看!”钟馗顺着柳含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蓝澄澄的天空上有一抹淡淡的紫色荧光,如一层轻薄柔软的紫纱轻轻地覆盖在苍穹一角。这种紫色并非他们除妖多年所见的妖异邪魅,而是无比的高贵典雅,庄重肃穆神光隐然,似有无限神威浑然天成。

      三人跃上云头,渺渺云岚下的新岳镇东部被紫色的荧光从上而下笼罩着,形成了一道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屏障,四周妖物也只能退避其外。

      钟馗凝视下方片刻,道:“看来这施法之人道行尚浅。”

      柳含烟亦道:“能有如此神威想来并非凡间器物,只是神器认主,会认一个凡人为主人吗?”

      王富曲瞬间垮了脸,一脸悲愤:“大哥,该不会又是什么上古神器遗落凡间吧?”

      钟馗顺口接道:“若有神器遗落在此菩萨会不告知我们吗?想来是神器之主在此间。”顿了顿,又道:“看这里神光隐然平和内敛,应该是上古的紫云剑。”

      柳含烟了然:“人言紫云剑入鞘无奇,出则紫气东来灵光万丈,紫云剑主更是得坚韧淡泊隐藏锋芒。能让紫云剑为之折服,想来即使是凡人也绝非常人。”

      王富曲道:“紫云剑虽神力无边可剑主法力低微也只保得半镇太平,大哥何不施法罩住镇西?”

      钟馗面有难色:“三弟,并非大哥不愿,而是大哥的法力无法铸成这样的屏障。”他指向散发莹莹紫光的下方,道:“紫云剑蕴天地之灵力万年积淀方有此等神力,且剑灵平和沉寂,于防御之道威力最大。”

      王富曲略一思索,随即明白:“大哥的降魔剑主杀伐之运,攻伐尚可却防御不足。而二哥法力更是连我也比不过。”

      柳含烟哭笑不得,虽然这是事实,但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说出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镇东·乔家

      “听说你已经几日水米不进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身负浅紫色长剑的白衣少女浅抿着茶水,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灰败的少女,一脸严肃。

      “没什么,只是什么也不想做。”少女无力而厌弃地摇了摇头。

      “乔曦颜,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会看不出来?何况几日水米不进,你是想辟谷做神仙了吗?”白衣少女放下杯子,已是满面愠色。

      “小泠......”乔曦颜自知有错,话里也带了几分讨好意味,“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出什么事了?”赵泠柳眉一扬,带着无言的威迫之意,转瞬一想,又道:“梦魇了?”

      乔曦颜自嘲苦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赵泠缓和了颜色,道:“这是第几次了?”

      乔曦颜揉揉额角,赵泠坐在床边,将枕头垫高了些,让乔曦颜靠着更舒服,乔曦颜将梦中情形缓缓道来。

      那年的天空在乱世中不曾被烽火晕染,碧空流云,岁月静好无声。

      琼花树下,眉目如画的少女随手拈起一枚石子朝少年潇洒英俊的面门砸去,而丰神俊朗的少年也飞出一枚石子。火光四溅,两颗石子相击的一瞬,火花随即如同琼花一般纷扬洒落。

      微妙难言的情愫也悄然滋长。

      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锦绣年华的纯美爱恋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太多的美好与赞誉,好到让他们都忘记了“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之理。

      美好的爱情总挡不了残酷的现实,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终究抵不过缘起缘灭。

      少年战死了,少女有了他的遗腹子,不能随他而去。她在他的灵位前泣不成声,只觉脑中一片混沌,黑暗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以往我的梦中,这二人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可几日前,我看见了那女子的面容。”乔曦颜唇角漫上几分与她二八妙龄并不相符的萧索。从三年前她十三岁起,每一年琼花开时她都会做这样的梦,梦中是少年少女的姻缘天定,死别生离,一段感情经历了纯真无邪的时光和长烟鲜血的洗礼,昔年的无限美好最终化为了死生契阔的悲壮哀恸。多年梦境的残破碎片拼成了一个完整而有机的整体,但随时一闪而过的片段让她的大脑都快炸裂了!

      “那个女子该不会是你的样子吧。”多年至交好友,赵泠与乔曦颜早已心有灵犀,即使乔曦颜不曾提得有关的只言片语她也明白。

      乔曦颜点点头,目光飘到窗外在空中翩然飘落的琼花上,轻轻道:“小泠,我本不相信前生后世之说,可如今也许世间真有阴阳轮回也不一定啊。”

      难道我就信过吗?赵泠喟然一叹,若非年初元宵之时亲眼看见那半人半龙之身的女子,她此生都不会相信世间神鬼之说的无稽之谈。身后的长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绪不宁,散出绵长而柔和的气息,赵泠只觉心中舒畅,似乎是有感于自己何德何能让神剑留在自己身畔,不觉感到几分黯然。

      “镇西血案频发,镇东却安然无事,便是得益于你的佩剑吧。”乔曦颜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就像“你今天喝水了吗”这样随意,就像某一个闲暇的午后,她躺在树荫下慵懒地喃喃自语。

      赵泠也不打算隐瞒,只是清浅一笑,“紫云乃上古神兵,只是我不通法力无法用动罢了。”

      乔曦颜怔怔道:“没有法力能保得半镇太平已是不易之事。”

      赵泠思索片刻,直视乔曦颜,带着无比的郑重,“曦颜。不要再介意这个梦境了,不管那是不是你前生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为何要因为一场梦境而整天郁郁寡欢?你数年来皆此一梦,想来必有因缘,只是机缘未到,尚不知是祸是福,莫要在之前就乱了分寸心智。”

      乔曦颜略一垂眸,细细思索片刻,终于神采奕奕展颜而欢,“嗯。小泠,我答应你,不会再为梦境所惑。”继而露出几分为难神色,一双如水大眼睛眨呀眨的,“小泠,我饿了。”
      赵泠莞尔失笑,光艳明丽,“好了,我去给你做你最爱的肉粥。”

      乔曦颜看着赵泠逆光而去的背影,她身上的紫云似乎灵气更加浓郁了,先前只是一丝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如今连她这个凡人都能有所察觉,想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窗外蓝天的一角依然是紫霞,只是颜色在逐渐加深,乔曦颜默默算着日子:三月七日了,还有八日。生活平静得如一汪静水,但面上的宁静又能维持多久?只怕下方是无尽的洪流暗潮涌动。

      水泊梁山,皎洁明亮的月光从茂密的树枝间射下,和草野中聒噪不舍的虫鸣交织成一片静谧宁和。

      少女的如花笑靥在记忆深处随年月的增长越发明晰,天捷星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索性起身,点起一豆温软的灯火,抬头望向墙上挂的一幅画。画上的少女眉目清秀,容颜极美,眼含笑意地注视着他。

      天捷轻轻地抚上画中女子的脸庞,就如同心爱之人近在咫尺,话语中的眷恋与深情令人感慨,“琼英......我找了你三百年,你究竟在哪儿啊?”

      今日地慧丧友而归颓废不已,地微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让他看了心中酸楚。

      若是没有三百年前那场灾祸,他和琼英也不至于阴阳两隔,从此隔了九重天,隔了百年洪流岁月,隔了人神二界,也许他们也会是兄弟们倾羡的才子佳人,万年爱侣。

      那年他穿花度柳而来,她绮年玉貌,他教她飞石之技,他和她一起报仇,然后他们有了孩子。

      细细算来他们相处的时光不过两年,但却如此刻骨铭心,令他在三百年间都难以忘怀。

      这些年来他也曾遍游天下寻找她转世的影踪,可都无结果。多年来他看着世间男女为情所苦,虽是不曾参悟情之一字,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此嗤之以鼻——自己都有过一段此生不渝的恋情,对于其他,已是过眼云烟。曾经沧海难为水,任这些年来他遇见过多少优秀女子,也再未动心动情。天捷星主心中只有一个琼英,而没羽箭心里也永远只有一个琼矢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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