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缘》葬剑

41、风云再起鬼界乱

　　“王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人间？”景巳跟在砺申后面，他双眼狭长、嘴角天然上扬，就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也有种似笑非笑的寒意。
　　这是景巳第一次来到人间，由七曜为鬼王十二卫开辟的通道，持有鬼王发下的界令才能够自由来到人间，界令接受的人数上限是两个，一般是由砺申和囚酉分别带人前往。
　　这次便是砺申和景巳同行。

　　在鬼王之乱中，给予鬼王最大助力的便是砺申。他以前任鬼王最器重的部下之一、甚至差点被闻一收为养子的身份，在最后关头对前任鬼王反戈一击，将七曜的胜利提前了至少十余年，也顺利地站到了新鬼王的阵营之中。

　　砺申没有回答景巳的问题，景巳也并不在意。同僚数年，他早已明白砺申的性子，这位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智将除了鬼王之外，谁也不放在眼内。回答你是心情好，没回答你是正常。
　　但若景巳会就这么放弃，也做不到鬼王之下、万鬼之上的鬼将之位。
　　“山里有什么吸引王？”景巳眯起眼，诡异地笑了笑，“这么说起来，王其实也到适婚的年龄了吧？是在这山里看上什么人了么？”
　　砺申停下脚步，冰冷地看了一眼景巳。
　　“鬼王不可能跟人类在一起。鬼王属于鬼界。”

　　就算同为鬼将，景巳还是被那一眼瞪的气血翻涌、寒毛直立。
　　他停下步子，看着砺申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前走，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有这么一个狂热拥戴者，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呀，鬼王陛下。”
　　在砺申停下来等他之前，景巳又挂着蛇一般的笑容，快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

　　七曜在砺申和景巳踏入罗浮山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知道素千秋也已知晓。

　　“我去去就来。”七曜从不让鬼将踏入千秋幽境，都只让人站在外面等待。
　　“你可以让他们进来。”坐在树下修炼的素千秋睁开眼。
　　就算他不谙世事，也知道夺位刚刚成功七曜就抛下鬼界常驻于人间实在不好，况且七曜既然会让他们来罗浮山找他，必然是有一定信任，却又将人拦在门外，实在失礼。
　　“……千秋你想见他们？”
　　素千秋想了想，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
　　“你是鬼王。”
　　“为我么？”七曜微笑，“那倒是不用千秋担心，我很快回来。”

　　然而当七曜转过身、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呆在素千秋身边时温暖柔和的气息也变为鬼界之人的冰冷暗沉，虽然他依然控制着鬼气不至于影响了罗浮山的花草，却没人能忽略他周身弥漫的黑色气息。

　　“砺申、景巳。”七曜负手而立，声音冷淡却充满威严。

　　“王。”砺申单膝跪下，景巳随之。

　　“你们来早了。”七曜语气中带着不悦。
　　联络一般双月一次，然而半个月前，囚酉才来过罗浮山。

　　“鬼王陛下，以六寰姬为首，鬼将中有十数人联名要求开鬼门、入人间。”
　　砺申面色不变地看着一道黑芒从他脸颊边携厉风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这种事情，我已说过，我无意于人间。他们若有本事，大可自己开门。”鬼王侧脸冷睨砺申，凌厉的目光像是要看穿这位鬼将心中所想，嘴角却露出嗜血冷笑。
　　——谁都知道，若是没有千钧之力，想要打开被刀主封禁的鬼门，只会被无尽刀气片成血尸！

　　景巳在鬼王七曜的威压下已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砺申神色不变，依旧恭敬直谏。
　　“王位空悬，会让人觉得有机可趁。吾等虽为十二卫，亦无法代主之威，何况有六寰殿下在。若要压下这片呼声，还请陛下早回鬼界。”

　　“砺申，你们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七曜狠戾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他脸上的表情古怪地抽动了几下，最后化为无奈。
　　砺申和景巳同时发现鬼王身边的气息柔和了下来，连冷凝的鬼气都消失不见。

　　“千秋。”七曜快步走过去，拨开旁边树丛，将难得展露好奇心的素千秋暴露出来。

　　“你该回去。”素千秋只是看向七曜，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回避了地上的两位鬼将，就只对七曜说道，“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总该有个交代。”

　　素千秋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七曜不应该这样下去。虽然他们的生命很长很长，但毕竟不是无限。有责任，就尽责，有义务，就完成，欠了债，就还清，然后做回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生命何其短暂，不应该挥霍拖延在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上。
　　反正无论七曜怎么选，怎么做，他都会在七曜身边。

　　七曜先是被这人一句话噎在心口，当着砺申和景巳的面，他是生气好好“惩罚”这人一番也不是，搂住素千秋耍赖卖萌也不是。
　　然后他就被下面的话击碎了胸口所有的烦闷困扰。
　　他已然知道素千秋没有说出的话。

　　“我会去鬼界一趟。”

　　虽然不知千秋是否发觉，七曜措辞之中，从未称鬼界为“回去”的地方。

　　※※※

　　“砺申……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身上，是鬼王印吧？！”回程的路上，景巳迟疑地询问砺申。
　　鬼王印乃鬼界至宝，拥有夺天地之造化的大能，若非七曜手持失踪多年、不知何处而来的鬼王之印，当初他从人间返回鬼界的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多鬼界之人站在他这边。

　　砺申只是冷着脸前进，步履未变，但在景巳看来，他已经完全没有来时的从容。
　　——不只是他。景巳想道。不管是鬼界之中的谁，看到那样的鬼王，也必然会遭遇冲击。

　　鬼王七曜，弑父夺位，从被暗杀流落人间后又归来开始，他在鬼界就像一尊无情的神像，冰冷、铁血，绝对的力量之下，所有反抗都被毫不容情地碾压践踏！
　　鬼王七曜甚至比天生鬼神的鬼姬六寰更像鬼神！

　　这样的鬼王，却独独对一个人类露出那样温柔、毫无防备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都能让那人在他的心脏插上一刀，连刀柄都是他自己递出去的！
　　并不是鬼界没有这样的表情——而是王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那个素千秋身上的气息——好像是龙气。”景巳和昀辰一样都是蛟属鬼族，才会继承护卫之中辰、巳只位。蛟属对龙气，总是更敏感一些。

　　砺申突然停下脚步。
　　“龙气？”

　　“虽然被鬼王印的气息压制着，但环绕着那个人的，确实是龙气没错。”景巳笑眯眯地说道，只在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垂涎，“自从最后一条古龙无渊消失之后，这天地之间再没有龙，他这一身龙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令他体内的蛟龙血脉蠢动不已。
　　若能得到那股龙气，所不定他的血脉还能更进一步！

　　“古龙无渊……传说中，是死在了刀主刀下吧？”砺申淡淡地说，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千秋幽境的方向，碧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转身快步离开了罗浮山。

　　“你知道无渊的事情？”景巳眼中兴趣大起，所有蛟属都是听着龙族的故事长大的。从祖龙开始，到最后之龙无渊，那些有名有姓的龙族都是他们的枕边故事，也是所有欲化龙而不得的蛟属们心中的理想。
　　鬼族崇尚力量、好战！而蛟的血脉只会更加好战！因为他们天生就不甘，刀主与魇魔一战之后，天地巨变。莫说化龙，便是呼风唤雨的大能在鬼界人间都少了很多，修行更加不易，力量也更加受限于规则。
　　但若吞噬真龙之息，景巳有信心能够有所突破。

　　“若你想挑战鬼王威严，大可尝试你心中所想。”砺申的声音不似方才冷厉，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诱惑。

　　“……你多想了，砺申。”景巳收拢了自己的心思，却在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

　　※※※

　　“何时动身？”素千秋问七曜。
　　堂堂鬼王此刻已经化身牛皮糖黏在爱人身上。
　　七曜很喜欢这种贴在一起的感觉，尤其是感觉到鬼王印留在素千秋无魂无魄的体内，代替他的神魂，代替他赠予自己的这颗龙珠……心中就无比满足。

　　“我很快就会回来。”七曜将素千秋压在他平时修炼时靠近的那颗树下，深深地吻着眉目冷清的青年，直到对方脸上飞起红霞。
　　七曜在这棵树下要了素千秋一次又一次，为了弥补即将离开的时间。

　　“千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