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扬琴

12、Chapter 12

　　陆彦沉还没有什么反应，他旁边的乔约率先冲了出来。

　　陆彦沉往前迈一步，手肘斜出，阻挡了乔约的冲动。

　　乔约怒：“陆总，你也不看看小生的状况。林渺把人带出去没照顾好就算了，在小生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居然去找周亦轩。陆总，她给你这绿帽子戴的可真是时候！”

　　乔约声音大得很，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被林渺听到。也被周围所有人听到。

　　“你已经惩罚了她。”陆彦沉嗤笑，眼光瞥过四周的人。

　　乔约也注意到了，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林渺。

　　陆彦沉顺着台阶往下走，走到林渺的跟前。“我有些话想问你。”陆彦沉这样说。

　　“好。”

　　林渺把伞塞在周亦轩的手里，跟着陆彦沉走。

　　陆彦沉把她往钱小生的病房里带。

　　林渺和陆彦沉并排走。

　　乔约和周亦轩在后面跟。

　　林渺问：“你想问我什么？”

　　陆彦沉压着情绪，指着病房里戴着呼吸机的钱小生，“我刚刚到医院来的时候，从我身边跑走的人是你对吧。医生说小生当时刚被救出来，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那时候我被法院的事情缠着，也许根本没办法及时赶来救小生，你应该知道，当时的你对于小生而言。非常重要。”

　　林渺点头。

　　陆彦沉情绪上来，“所以你为什么要走？你急着去干什么！”

　　林渺不回答。

　　陆彦沉说：“那我替你回答，你去找周亦轩了。找他做什么？想着怎么扳倒我，怎么和我离婚，想着怎么逃离我陆彦沉的身边。对不对？”

　　林渺看着钱小生的侧影。

　　点头。

　　“林渺。”

　　陆彦沉连名带姓的叫她。

　　林渺怔然，站在陆彦沉的对面，回头看他。

　　陆彦沉一巴掌呼过来。

　　啪得一声，根本来不及躲。这声音在空阔的医院里格外清晰。病人从病房里出来，站到走廊边，看着他们。

　　周亦轩定在那里。

　　没有上前。

　　林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它在发烫。

　　她微微笑了，笑容诡异又满足。

　　她拧开门，回头问陆彦沉：“还要再打么？”

　　陆彦沉转身走了。

　　皮鞋声渐渐远去。

　　周亦轩尾随林渺进房间，站到林渺边上。林渺轻轻对周亦轩说：“谢谢你刚才没有上前拦他。作恶，必得受罚，没有人能幸免。能够被惩罚，才有被原谅的可能，心灵才有被救赎的机会。”

　　周亦轩说：“我知道。”

　　林渺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面前的钱小生呼吸均匀，生命仪上的线条正常安稳。林渺不动声色的放下心。

　　她在这里坐了很久，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全黑了。她点亮灯，柔和的灯光照在钱小生的面庞上。

　　漂亮小脸蛋，带着淡淡的粉红。

　　“他很漂亮对不对？亦轩哥，你都不知道小孩子有多好玩。他明明有肺病却缠着陆彦沉好久，就是为了去水上乐园玩一回。我带他去玩激流勇进，问他怕不怕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什么么？”

　　林渺捂着嘴轻轻笑了，“你一定想不到的，他跟我说呀，他是小男子汉要保护我呢。其实呢，他胆子小的和什么似的，自己早就怕得要死了。装得小大人一样，真是太可爱了。”

　　“林渺。”周亦轩心疼地攀住她的肩膀。“他真的不会有事的。”

　　林渺浑身一震。

　　周亦轩让林渺的头靠在自己的腹部，告诉她：“因为陆彦沉，你的亲生父母去世。你也变成植物人，六年来，这些伤痛一直在你的心里。你每一天都被折磨着，你只是选择了你想要做的。既然做了，你就不要这么难受，不要这么去折磨你自己，好不好？”

　　林渺摇摇头：“所以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弱者对不对？因为是一个弱者，因为有天大的悲惨，所以就算是去杀人放火，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对不对？”

　　周亦轩把她往身上按。“因为是你，所以我同情，我原谅。你做任何的坏事，我都可以帮助你。”

　　“哪怕是犯罪？”

　　“哪怕是犯罪。”

　　这样的回答，让林渺一阵轻笑。她推开周亦轩的身体，拿起包。“但这是不对的。”林渺的表情十分严肃。“这样的逻辑，这样的行为，全部都是不对的。”

　　“我是弱者，和我做坏事甚至是犯罪没有任何联系。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哪一个阶层的人，老人、小孩、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一旦做了坏事，就是在对这世上另一个人，另一群人进行伤害。而所有的伤害都是不对的。”

　　“我们是人，一撇一捺。众生平等。”

　　说完，她咬咬嘴唇，拉住周亦轩的袖子，“但还是很谢谢你，亦轩哥哥。我出去买点晚饭过来，你帮我看着会儿小生。我一直麻烦你，像我之前所说的，如果我犯罪了，你要做的是帮助警察抓我。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随意改变哦。”

　　单肩包的链子擦过椅背。

　　林渺关上病房的门，走出去。

　　周亦轩坐下，打开手机。林渺的照片赫然出现。

　　林渺从外面买了晚饭，不过是两碗粥，伴着一点没大味道的佐菜。

　　林渺把塑料袋子放到桌上，冲着周亦轩说话，“不好意思，因为在病房里，所以我选择了没有冲味道的食物。解决好晚饭后，我基本上不用出去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亦轩哥，你稍微吃点，之后就回去吧。今天真的，真的，非常麻烦你。”

　　周亦轩把袋子解开，把食物一样样摆好。

　　他打开粥盒，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他一边把粥勺子放进去，一边慢条斯理的把林渺爱吃的菜放进去。这才对着林渺说：“明天是周末，我的事情不多。我再陪陪你，如果你是嫌弃我烦的话，那可就另说了。”

　　林渺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怎么会嫌你烦？你这个人啊，之前我百般躲着你，就是不想麻烦你。哪里知道后来，你发现了楼盘案，我就又给你带来各式各样的麻烦。说起来，我才是麻烦精。”

　　“别麻烦不麻烦的了，快趁热喝吧。”

　　“哎。”

　　林渺低头快速的喝着粥。

　　白粥虽然清淡，但暖胃十足。

　　两个人把寡淡吃出了满足。吃完了，林渺负责把所有的垃圾收拾好扔出去。她回来的时候，周亦轩正在给钱小生掖被子。

　　淡黄色的灯光下，周亦轩的背影既温馨又高大。

　　第二天一早，乔约来医院的时候，看到林渺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她趴在床上，睡得十分熟。

　　乔约故意咳嗽。

　　林渺惊醒。

　　“亦轩。”

　　她揉眼睛，看清楚来人，尴尬地站起来。拘谨道：“乔助理。”

　　“嗯哼。”

　　林渺把椅子往身后拉。周亦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她重整旗鼓，偷偷看了眼门外。

　　乔约表情奇怪的看着林渺，阴阳怪气的呲哒她：“别看了，陆总被你和周亦轩弄得焦头烂额，没来这里。你们本事蛮大的，要不怎么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昨天小生情况那么危机，也亏得你跑人家钱桦那里去说。现在你满意了啊，周亦轩拿出新的证据，钱桦倒戈。陆总天天被警署的人跟着。过不了几天，就开庭了。”

　　过几天就开庭。算算日子和事情发展的速度，确实也快了。临近要扳倒陆彦沉，林渺居然没有欣喜的感觉。内心反而被乔约这一声声的责问弄得难熬。

　　她索性把脸丢到底。“我只是把真正的凶手送上法庭。我是可恶，但让钱桦当替罪羊的陆彦沉一样可恶。”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钱桦一个替罪羊。这种事情如果一样样翻，不知道会有多少冤假错案。你林渺能耐，一个个去摆正？”

　　林渺夺门而出。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从医院里出去。外面的空气很清冽，扑面而来，整个脸都冰冰凉的。

　　巨大的绿树被风吹着，树叶青绿得像是能滴出水。叶子中间的露水顺着叶子滑落，在叶尖顿一下。

　　吧嗒。

　　落在林渺的头发上。

　　早餐车在路边，包子、豆浆的香味传过来。

　　这条路很熟悉，林渺鬼使神差地顺着走下去。买了两个烧卖。淡棕色的烧卖隔着薄薄的白色塑料带，在手心发烫。

　　林渺咬一口。

　　顺带啜饮一口豆浆。

　　齿间沾着菜，豆浆吸管上留下淡淡的牙印。

　　走了好久好久，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熟悉。

　　她把垃圾扔到眼前小区的垃圾桶里。

　　有些年代的老式小区楼房，墙壁被灰尘占据。间或有爬山虎环绕。每一幢房子的左边都有一个数字，标明这是几幢楼。

　　林渺走进去。

　　小区的路面十分干净，没走几步，就有分类垃圾箱。

　　走过一段石子路。

　　踮脚跳过巨大电箱旁边的青石板。再路过几个没有被刮干净的布告栏。她到达了一幢埋在她心里六年的楼房。

　　可那里，那幢楼前却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身影被光线拉得老长。男人仰着头往上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林渺只觉得，那个背影。

　　好落寞，好落寞。

　　她几乎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