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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封信 ...

  •   24号的到来似乎是无声无息的,不需要谁特别记着,因为每个人都记着。
      陈序成从大清早就开始心绪不宁,好像一只什么东西藏在身体里四处乱窜,又可能是一万个闹钟在滴滴答答走着,倒计时离零点还有多久。早晨按时爬起来洗漱,去广场跑步再吃完早饭后,除了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走没有任何事可做。
      她会吹笛子,眼下也许只能靠音乐的力量平复一下心情。可是从红色的绒套里抽出光亮的笛子握在手里之后,她又觉得一点兴致都没有,只好再收起来。干点什么呢?她觉得自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身体好像完全不受控制,又开始在房屋里四处走起来。钟表的指针好像被黏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愿往前挪。
      还是看会书吧。她把目光投向了书架。可是一排排扫过排列整齐的书脊,却觉得任何一个名字都无法唤起大脑的共鸣。想了又想,还是抽出了《基督山伯爵》。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厚,第一次看完以后她就没有再翻开过了,眼下重新阅读却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懒得看前面主角遭陷害的部分,她直接翻到了唐泰斯越狱化身基督山伯爵报仇的情节。快意恩仇的故事总算加快了时间的流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吃完午饭,陈序成又回到房间,开了电脑,接着翻书,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群里已经乱成一片,杨老师还在追问大家的考试情况。
      花姐:大家对答案没有?英语考得怎么样?
      等待戈多:……错完了。

      陈序成发完就觉得内心有点愧疚,她英语一直不错,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杨老师也很宠她,只盼着她高考英语考个一百四十多让她长长脸,可自己倒好,阅读错完了。实在没脸见她。
      花姐:你对答案了?是标准的不?
      等待戈多:我也不知道。
      花姐:我给你发吧。
      陈序成刚刚回复了个好心里就有了些不祥的预感,然后几乎是瞬间验证了:杨老师把一串字母直接发到了群里,瞬间引起轩然大波,炸出了无数潜水党。
      秦橙:杨老师住手!!!
      秦橙是坚决贯彻对答案去死原则的人,这回可想而知震动有多大。陈序成怀着对这群受惊的同学的愧疚在网上搜了一下英语卷子,把答案挨个对了过去,惊喜地发现阅读只错了一个。之前对的答案果然是错的啊!她只想欢呼一声。虽然错了那么多心里也抱有一点侥幸的想法,但真正被验证后还是高兴地想哭。
      数学砸了是意料之中。英语没有砸,也算是发挥的不错了。
      这份喜悦短暂地压过了等成绩的不安,陈序成把结果发给杨老师,关了所有的对话框。坐在电脑前继续安心看书。

      一点多,阳分三一班的群里开始热闹起来。一本线分数已出,较往年低了不少,因而大家都猜测今年的改卷比往年要严格。陈序成看着看着心里有惴惴不安起来。她的书写向来有些马虎,最最担心理综和数学严格控制步骤分。偏偏这时群里又讨论起了自主招生。一班是实验班,几个尖子生由学校推荐参加了清北的自主招生,并不同程度地加了分。陈序成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成绩也算不错,本来也有机会去的。如今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谈论那些天之骄子,似乎无形中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她把这些阴暗的想法勉强压下去,却突然被群里的一条消息吸引了视线:杨念估的分看起来可以上清北啊。
      发消息的人是一个与杨念关系不错的男生。尽管杨念立刻跳出来否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可能是真的了。陈序成只觉得一块石头从胸口沉了下去。努力告诉自己别人考得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担忧之情更盛。

      《基督山伯爵》她已经看了一大半,可是剩下的那一小半,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又有头像跳了起来,不大熟悉。陈序成点开,是段慕嘉,头像是黄昏中的大本钟。九号的小楷字:你紧张不?
      耳边自然浮现他清和的嗓音,陈序成笑了笑,回复:难道你不紧张?
      段慕嘉倒像是被问住了,半天没回答,陈序成不由地有点欺负老实人的悔意。段慕嘉的成绩不算出众,在班里处于中上游,这会儿肯定很紧张。这时他却回复了:紧张啊,我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这一点共同感和坦诚让陈序成对段慕嘉的印象好了许多。笑着安慰他:没事,你想,现在紧张也没法给自己加两分了,反正最坏的打算也做了,不会真那么惨的。
      段慕嘉:你今晚熬夜吗?
      等待戈多:熬啊,不看到成绩我肯定睡不着啊。
      段慕嘉:那一起吧,我家长要第一时间知道成绩。
      陈序成不疑有他,笑着答应了。段慕嘉之前刚参加人大的自招笔试和面试,她就向他追问具体情况,谈到这个段慕嘉也不由滔滔不绝起来,陈序成便把书扔到一边,和他专心聊了起来。
      “我那天去颐和园 向十八罗汉,佛祖都问候了一遍,佛祖会保佑我的。”段慕嘉以这么一句话为北京之行作结,陈序成忍不住笑出声。“你说我现在拜佛有用不?”
      段慕嘉:我们之前都去逸山寺烧了香,佛祖会保佑我们的。
      虽然心里还是很紧张,但是这么说说笑笑到底要舒服了很多。

      轻松愉悦的氛围截止那条消息提示跳出来:旗帜上线了。
      对于林渊是否会因高考成绩即将揭晓而紧张,陈序成心里其实不太肯定,迟疑地发一句“你现在紧张不”过去,竟瞬间感受到段慕嘉刚刚搭话的心情。
      还是有差别的吧?毕竟段慕嘉不像自己这么充满顾虑,忐忑不安。
      旗帜:因为紧张,才要找点别的事做。

      陈序成突然从早晨到现在第一次感到释然,放松地笑开。她也无法恰如其分地描绘这种感受,大概是……知道了林渊也并非表面冷淡毫无情绪的那个冰山吧。
      于是释然回答:我紧张死了,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坐立不安。
      林渊没有回答,只是发来了一张图片,图中是一朵花瓣被雨水浸湿的栀子花,洁白无瑕,周边都是绿油油的叶子。片刻后又加上了一句:别太担心。
      这样的举动或许无法驱散高考成绩即将宣布带来的阴影,但已足以为她带来点点阳光。

      虽说正式宣布成绩要等到零点,但是随着下午到来,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开始弥漫。陈序成依靠理智一条条过滤消息,林渊也像是在忙别的事,回复得心不在焉。时间从来没有过的如此慢,像是被谁拖住了脚步。
      你考得不错啊,省前一千。
      朋友的消息跳出时陈序成已经不知不觉停止了聊天,正在一遍遍刷新着网页。看到时由衷感到一股恐惧,像是被一双手捏住了心脏。
      你怎么知道的?
      朋友可能也在看什么,半天没有回答,陈序成只感到愈发紧张,发了窗口抖动还是没有人回应。忐忑不安地连续追问了几条,终于放弃,心跳快得吓人,双手握成拳紧紧盯着屏幕。

      过了一会朋友终于发来了一个文件,打开是个表格,标注着H省理科前一千名,她拉到底倒着一个个仔细看,总算是找到了陈序成三个字,对了一遍考生号,才算确定,可是再看一眼排名,刚刚还欢呼雀跃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不要说复旦,上海交大的分都远远不够吧?
      林渊从高一起理想就是复旦大学,陈序成心知肚明。某种意义上讲,她努力学习的一大动力就是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破裂的完完全全。
      点出了旗帜的窗口,无力地打下一句话:我大概是上不了复旦了。
      没理会他的追问,继续打:别说复旦,上海交大都上不了。
      这话说出去很欠揍吧,陈序成扯扯嘴笑笑,她这成绩说是考砸了也勉强,南大人大应该都不是问题,可对于她而言,考不上复旦,多高的分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也不是不能考上海其他的大学,可是,高出同济提档线的分数提醒着她只要理智存在,就不可能把同济作为第一志愿。
      她毕竟不能为了他放弃一切。

      林渊的回答简简单单:不用强求复旦,我也没强求。
      这是第一次,他的安慰也解不开她心里的结。
      旗帜:人大和南大都挺好的!
      当然很好,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好大学,可是却不是你想要上的大学。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陈序成的心情雪上加霜,就是当再一次收到林渊的消息时,事实上只有两个简单的数字:69。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待戈多:恭喜,你可以报复旦了。
      她得承认她内心是难过的。不知所措的难过。也许会觉得如果林渊考砸一点她会好过一些……会吗?她就那么盼着林渊考砸吗?她难道不希望林渊开心吗?
      思考了很久她不得不放弃,承认这是一个死胡同,无论是哪条路,她似乎都会伤心,只是简洁地问他:北大还是复旦?无需啰嗦,他知道她的意思。
      北大是她的梦,也是所有人的期待。而复旦,是他自己的梦。问的同时她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而林渊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复旦。
      舒了口气,她感到真心实意的骄傲。算了,她喜欢的人很优秀,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梦想,无视他人指指点点,她也早就知道。
      这一次的恭喜真心了很多。我想你可以成为所有人的骄傲,林渊。

      放松了心情的两个人开始闲扯,具体说就是陈序成说些有的没的,林渊不时回应几句。她在向他讲述自己的高三,那段兵荒马乱的黑色时光,没有他的高三。
      等待戈多:对了,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借你的语文答题卡?
      旗帜:记得,当时就奇怪你要那个干什么。

      陈序成想了一会怎么措辞。虽说只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事,但回忆起却像很多年前发生的。那是高三,每天面对的都是做不完作业的压力,成绩波动的打击和付出努力得不到回报的绝望。负面情绪一天天堆积,崩溃似乎只是瞬间的事。在那样的黑暗中前行,思念开始滋生,最终燎原。然而理智还在,再怎么思念如狂她也明白,不是该去打扰他的时候。高考将至,对谁都有影响。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一篇作文。阳高有每次大考后把年级的优秀范文打印出来发给每个学生的习惯,卷面好的也会直接复印。像陈序成所在的实验班,老师还会要求背诵。但是本校分校几乎不会交流。某一次坐在陈序成前面的男生程江怡却通过在本校当语文老师的妈妈拿来一张阳本的范文。起初陈序成看着程江怡和同桌段慕嘉早读时说说笑笑没太在意,自己读书去了。过一会程江怡突然扭过头把一张纸放在她面前。“你看看这是谁的字?”
      陈序成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只一眼,就愣住了。
      洒脱大气,雄健有力,力透纸背。即使是印刷效果不甚好的复印本,那字,依旧熟悉的像是刻在心里。
      心跳先是停了一瞬,而后加快,名字含在嘴里,却无论如何说不出。
      他叫林渊。

      “是谁的字啊?”程江怡接着追问,眼里带着了然的笑。他和陈序成一样是先在阳本念书分科到了阳分的,自然认得这字,况且他和陈序成是铁哥们,对他俩的纠葛自然一清二楚。听见这话,连一旁专心读书的段慕嘉也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们。
      “林渊的。”陈序成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那字,脱口而出。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班主任已经推开班门,段慕嘉轻声嘟哝一句:“老师来了。”程江怡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身。陈序成索性拿起那篇作文开始读。
      看了半天,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理解,只是盯着那字看。他的字没有从前写的好了。这是第一感觉,虽然,谁都知道林渊的字漂亮,手中这篇作文拿出去也够给很多人当练字的范本。恐怕也只有她会这么说,笔画没有从前的认真,看来他说开始练文综字都不能看了是真的。
      在看着那字的时候,思念自然而然流淌,许多熟悉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最后冷静下来读那篇作文,不由心生敬佩。那大概是个材料作文,提倡慢生活,但是林渊一反议论文排比铺陈的套路,全文均是些散句,比起那僵硬繁杂的排比堆砌却让人感到诗意清新。甚至说没有一个具体事例,却无人怀疑这篇文章的说服力。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议论文吧。陈序成心服口服,不怪一向挑剔的语文老师给了那么高的分数。
      班主任刚刚出门,程江怡就迅速扭过头一把夺去作文,“拿来拿来,想要自己去本校抢。”
      陈序成看不惯他那副摆明了调侃她的模样,不屑地说:“那我去把原版要来。”
      跟着扭过头的段慕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程江怡笑容意味复杂,“算你厉害吧。”
      要一张答题卡对于陈序成和林渊的关系不算什么,即使是出于对她的愧疚,一张答题卡并不足以弥补。陈序成只是对自己的动机感到内心复杂。明知道这样很不好,还是忍不住张扬:看啊,我跟他多么熟悉。如此虚伪。

      那张写满字的答题卡很快由频繁来往于本分校之间的宋子陌带到她手里。她捏着薄薄的纸,感到一阵不知所措。见字如面和睹物怀人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她想他了。然而真的拿到却又惶恐,这是整个高三下学期她与他最贴近的东西,然而它不会比写下这些字的他离她更近。
      这些过往陈序成自然不会讲给林渊听,只是说说她如何将他的作文滚瓜烂熟地背下,考试时惊异地发现是同一张卷子,于是从头到尾一字不漏默写下来,却拿了一个极低的分数。心情很好的林渊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也只是笑着和她一起骂一骂高考作文的套路。
      不知不觉等到了十二点,却早已失去等待的目的。两个人分别查了分数,互道晚安。

      问候过晚安,陈序成准备下线,却发现林渊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旗帜:向前看。
      整个夜晚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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