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谒金门》回心院

3、太上皇驾崩（三）爱恨

　　“其实，就算见到母后又能怎样呢？我究竟更害怕见到母后……因为守在父皇身边、幸福、满足却又为他的身体担忧的神色，还是害怕看见母后因为我……因为我的无力与荒唐，而生气的神色呢？”
　　崇莘的声音越来越低，说话也越来越缓，却始终保持着连贯的语气，保持着一个曾君临天下之人最后的平和。
　　“崇莘，别再说了。”心中的惊怖已经到了极点，却反而平静了不少，就像那似乎永不止息的雷声，此时再听也不如刚开始那般惊人。
　　可我还是，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我也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这寂寂深宫，从来就容不得这些言语。
　　“这些年母后让御医给我喝的药，我都喝了。凤娘从来没有拦住过我。我不想知道是什么，但是，都喝了……”崇莘说得吃力，那是生命不继的征兆。
　　可是我知道，崇莘一定早就知道，这些年我都给他喝过什么药。至少，生命临终的此刻，他一定清楚的知道。可是崇莘没有一点怨怼的神色，他说得那样坦然，竭力用他的平静来告诉我，他从未因此恨过我。
　　我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似乎那些颜色各异、气味各异的药混合着我各式各样的心计，正一点一点当着我的面，吞噬着崇莘的生命。
　　那是一个直到临终，才向我隐约吐露着他那畸形而又深沉的爱慕之心的人的生命，而这个人，是我的继子。比我小了十余岁的继子。
　　我因为深爱着他的父皇，深爱着这片土地与这个国家，而常常责其不争的继子。我因为他妻子李凤娘的族人混乱超纲，一再对其夫妇进行打压的继子。
　　他是上一朝的皇上，是如今的太上皇。
　　只是我们之间的相处，从来不是母慈子孝的美好。
　　我与他的年岁相去本不算大，而对于这个有些叛逆的孩子，我也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没能尽到一个继位皇后应尽的职责。
　　“母后，您……恨我吗？”崇莘忽然问道。
　　恨，自然是恨过的。
　　我看着他的父皇伯琮一步一步开创的中兴治世，我与伯琮费尽心力维持的盛世，我们不惜花费了心思与计谋才得到的太平，却没有被崇莘好生继承。
　　我不遗余力为大宋、为伯琮所用的心思，却因为崇莘而被一点点荒废了。
　　因为爱伯琮，因为爱这天下，所以恨上了他。
　　而最令我怨恨的，却是伯琮的死。
　　心底的旧情绪都被翻出，然而眼前的情形，却又让我无力说出一个“恨”字。
　　“我知道，母后是恨我的。”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也许根本不需要回答，崇莘已经开口：“父皇重病时，我坚持不去探望他，父皇驾崩了，可是我……我身为儿子，居然没有前去守灵治丧！是母后一介深宫女子替我这个皇上主持父亲的葬礼，母后一定……很恨我吧！”
　　伯琮之死的前后，爱恨交织，又被翻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