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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阴阳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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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寻的毒,方倾暮也帮不上忙,他只好将大量的内力先注入南寻的体内,尚且能替他多撑几日。
而南寻,他还是放心不下远在黎国的花尽,又怕花尽见到自己这般落拓,露出破绽。便让妹妹南玉又去了黎国,替自己圆个局,帮忙照看花尽的病情。
可事,又能圆到几时呢?
南寻时常担心的想着。他这身子养的并不良好,即使有方倾暮不断的帮他以内力维持。
身不由己,虽病不治,只因心有忧虑之事。
他终于能明白花尽为何久病难愈,日日忧郁淡漠的的那种心情了。
这些年,他心里定是苦楚不能倾诉的。
已经是化冻的初春,几日后,南寻披着厚厚的大氅,靠在莲池边,看着冰冻消融的水面。
萧倾暮也在他身旁立着,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似在感受清寒的春光。
叶消朝这边走过来,将胳膊靠在南寻身边的石栏上,问道:“师兄在出神忧思什么?”
南寻问他:“听说你最近跟琪王走得很近?”
叶消眼神闪了闪,笑道:“谁跟他走得近?我就是救过他一回,他就纠缠不清的要报恩什么的。其实谁稀罕呐。”
“闽西几十年前轰动过的战争,应该就是两候叛乱,其间的详细我并不清楚,这位琪王殿下身在朝堂,一定详知内情,你帮我问问吧。”
“我去问他?”叶消一脸嫌弃:“我能不能不去?我好不易才躲开他几日......”
“不行。”南寻忽然看他一眼,虽不冷不淡,不轻不重,但也吓得叶消心思一缩,这人连掌门父亲在世都不怕,就是唯独怕大师兄。
第二日,方倾暮又给南寻输了内力,午饭后,两人坐在凉亭外晒太阳,叶消就回来了。
“师兄,都跟华戎问清楚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南寻直接问。
“你说的那位阿术和锦鹤,应该分别是江令侯和闵西侯的独子,白术和上官锦鹤。具体梗概,还要从二十二年前说起。”叶消在身后抱臂道。
走近了坐下来,又继续说:“二十二年前,我们赵国的闽西府和江令府两地叛乱,是闽西侯联合江令侯向高阙借兵发起的。那还是先帝在世时的事了。两侯趁着沈明霄在关北大战,打着是“清佞”的名头,大势而起。由于叛军数量庞大,又有高阙支持,一时间势不可挡,大有要天翻地覆的势头。后来皇帝就调沈明霄平乱,中途把这颠覆之势给截了下来。”
叶消投了一颗石子进了水里,不无感叹:“势局成败,往往就是如昼夜变换一般,成了便是改朝换代,黄袍加身,败了,便是碎尸万段,遗臭万年。此乱是因先帝意欲削藩侯兵权而起,两侯不愿作势待毙。此乱后,先帝想除权的计划便停滞了——赵国啊,想要变革这百年的权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了就得出乱子。”
南寻听后,缓缓又问:“他们后来是什么结局?”
叶消摇摇头道:“这逆反还能有什么下场?那是全族抄家流放,叛首五马分尸的大罪,而且两侯当年是借兵江中府,这便是勾结外国,是叛国罪加谋反罪,死了还好,活捉起码也要落个凌迟点心。这两位世子死的早,也算是落个全尸了。”
“怎么死的?”南寻只问。
“那个上官家的世子是战死的。当年沈明霄平乱,在津阳郡一战中,上官光霁战败,他和世子上官锦鹤就死于乱阵之中了。至于江令候世子,听说后来大势已去,沈明霄的兵打到了城门下,江令候世子就站在城墙上高呼要以死谢罪,从城墙上跳下来了。摔得面目全非......”
南寻听到此处,心下已经明白了许多,他心中忽地一疼。
而叶消却又露出了一副惋惜惊叹的神情:“可事情又并非如此,你知道吗?连我也替这二位世子惋惜。”
“什么事情?”这时候,一直在旁倾听的方倾暮也说话了。
叶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知道吗?当时那江令世子摔得面目全非,沈明霄也只能凭其衣物辨认,念及其已以死谢罪,便下令将其殓了,可就在此时,又见城楼上站着一人,你们猜是谁?”
一旁的二人都没说话。
叶消自答道:“是江令世子白术——原来跃下城墙的是冒充他的闽西候世子。谁都知道这闽西候世子已经战死,他原本可以逃过此劫,却又回来送死了。”
南寻此时的心更是一颤,不怪花尽如此在意要复活那人了。
如今想来,那具枯骨,应该便是上官锦鹤了。
“后来白术怎么了?”他又问,但他自己心中猜想出答案,已经让他身子微微紧绷起来。
叶消又叹了口气:“他也随着闽西候世子,一跃而下。不过在跳下之前,他求过沈明霄,让他将自己和上官锦鹤葬在秋暝山下。”
方倾暮也面露惋惜之色,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也难怪此二人生死不弃。听说他们是从小便相识的,虽江令和闽西两距千里,但两为郡侯来往频繁,这两位世子也算是从小相伴长大的。而且两位世子,一位信佛,生性慈善,一位喜花,孤芳自逸。他们本该有富贵平静的一生,若不是两位侯爷的野心,也断不会付了悲剧。”
叶消惊讶道:“原来二师兄你也知道。”
“知道的并不多。”
两人说完,叶消看向南寻,方倾暮也将脸转向了南寻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南寻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他紧绷的身子许久才松回椅子里,开口问道:“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
方倾暮淡淡无话。
叶消说道:“我们天义庄上御封捉妖的山庄,世间既然有妖邪灵魅,人自然也有三魂七魄,有个前世算什么?”
南寻咳嗽了两声后,像是气血一下子就虚空了。他扶着桌角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凉亭。
听到叶消带来的答案,他也不禁为花尽的感情而痛心,情深不寿,人间悲剧。自己却强加横手,不仅没能有复活那人的能力,反倒私心想将阿尽占为己有。
他恨不能自己真有复活之力就好了,如此,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想到这里,他无比痛心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如今既已经完全看清了花尽的痛苦,可是他依旧无能为力。
没走出几步,他便一口血喷出,摔在了地上。
亭中二人立刻赶了过来。
叶消先冲出来,立刻将人扶起来。
南寻叹了口气:“说来可笑,三年前我初见他,本有自信能入他心,从不把他的拒绝放在眼里......却低估了那人在他心头的重量,到头来,不仅未能救他,反被他生了厌恶……如今想想,我的失败,应是早已注定的。”
说完,人便昏厥了过去。
方倾暮摇摇头:“你救不活他的心,如何救活他的人呢?我想,他也许也并不是怨恨你的,他一定是感谢你的,没有人会怪罪一个以命赴情的人。”
当晚,黎国那边的南玉便传来了书信。
叶消将信中内容告诉方倾暮:说得是花尽呕血,只怕要保不住。
虽没写明原因,但方倾暮大致是猜到了。就目前算来,以南玉的医术,尚且能留住花尽□□日。
叶消看了一眼尚未见醒的南寻,心道怎么遇到了这两头将去的悲境?一时间,他也不知该不该让南寻知道这坏消息。
方倾暮静静的给南寻搭了脉,说道:“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都应该知道,毕竟他现在就是为了那个人在硬撑着。”
等南寻醒了,方倾暮便把来信的事告诉了他。
南寻听后,没有想象中的担忧和紧张,也许花尽这一天,他心里已早有了准备。
“倾暮,阴阳镜能借出一用吗?”南寻忽然问。
方倾暮未说话,大概是要听听他的理由。叶消道:“师兄,阴阳镜是天义庄镇妖之宝,不可外借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借,就不算外借了。”
方倾暮叹了口气:“你是在替花公子借?”
南寻默认。
虽然知道劝不住他,但方倾暮还是提醒他一句道:“你要去找他?若你留在我身边,或许还有数月可活,若此去一程颠簸,只怕没几日可活了。”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还是觉得,最后还是死在他身边,最圆满。我想见他一面。”
“师兄,皇上已经下令天义庄取紫魂珠,三月时限已过半余,我此时不能陪你去了,让叶消陪你同去吧。”
南寻点点头,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叶消听此话,本想再劝,又叹了口气,面对从未有过此般脆弱模样的师兄,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第二日,在南寻的心意已决的要求下,方倾暮最后为南寻输了一股强盛的内力,这算是将他的命强推了一把,一旦一口气散了,便也瞬时结束了。
临上车时,方倾暮将二人送至庄门外,对南寻说道:“师兄,此一别,只怕再不能相见......”
“生死无常,聚散有时,你不必放在心上。”
南寻这句话说出来,反而觉得自己更像是厌生淡漠的花尽。
“我想你也该想到,那位宋熙明公子,他既能梦见白术和上官锦鹤的前生种种,他应该就是前世的上官锦鹤了。”
南寻点点头。是了,前世他们相伴长大,锦鹤送阿术琥珀,今生亦是宋熙明与他相伴至今,将琥珀送予他。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们都是这般因缘际会。
前世的悲剧,希望这一世,他们不要殊途同归。
马车一路赶到了黎国,已经是七日后。
到了庄内,南寻径直往留鹤阁,入内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目的花尽。
自吐血那一日起,这数日以来,他再未醒过。也只怕再难醒来了。
两位管家见南寻终于回来了,如同抱住了救星,又扑通跪下了:“南大夫,请一定要救醒庄主啊!”
南寻淡淡挥挥手,将人都退了下去,他坐在床边握着花尽的手,自顾无言的看了花尽一会儿,然后就一个人钻进了药庐。
南玉赶紧跟着进去,在兄长身后帮前帮后,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还是躲不过南寻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南玉自责的呶声捣药:“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让你来照顾他,不是来杀他,你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我我,就是说漏了两句话......”南玉赶快解释:“再说他气滞血淤,腑脏失调,毒蕴身虚而癌毒内生……你能将他留到今日,已是奇迹了。”
“你还跟他说了什么?”
“我还说,你已自身难保了......”
南寻皱着眉。
南玉又小声嘀咕:“他就问为什么?我说,你为了救他去试药,结果中了不解之毒......”
南玉性子爽利,但替哥哥说到这里,眼眶也酸了。
南寻没再责怪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继续抓药去了。
南寻的药煎熬了几个时辰,端着出来时,已经是入夜。
当夜一碗药下去,花尽后半夜果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