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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儿时之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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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为何?难道要他说,朕怕朕的将军哪回就死在了战场上,故而朕不愿他再战了。
这是个笑话。于皇帝来说,自己此刻的挽留在沈凉渊眼中是否显得孩子气,显得多余?对于沈凉渊来说,他会这么想吧,他是沈家的将士,国家的将士。将士为国效忠是他的职责和宿命,将士征战沙场有何胆怯?
但是他却胆怯了,他怕他再背负的下一道伤会致命。他怕自己的天下再大,却再没了他这个将军。
华延在榻上坐起身,声音冷静:“你不是不要封侯么?凉渊你战必有功,有功必有赏。朕赏罚分明。如果你不想封侯,那便此后不必再战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封侯。但是他也不必再为自己的江山刀枪血雨了,那儿时的诺言,至此已经足够了。
果然,沈凉渊听后,不再出言请战,他只是一脸不解,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从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华延看着心中有些不忍,只好再补上一句:“凉渊,你不再出征,也好。朕会担心。”
沈凉渊默了良久,最后点头,躬身道:“臣知道了。”
沈凉渊回了将军府。
华戎再来时,就见沈凉渊手里攥着一物,一人站在院中树下发呆。
“杵这儿发愣作甚?”华戎几步走过去,从身后拍他肩膀。
沈凉渊被他猛然惊动,才匀回些神来:“没做什么?”
华戎见他手里攥着那块色泽润白的流云佩,正有思量的抬头看树。便道:“你这些年来每回出征都戴着这玉,我要是没记错,这流云佩是你第一次出征回来,皇兄送你的吧。”
“是他送的。”沈凉渊淡淡答了这一句,又无话。
华戎又问:“以往只是见你出征才带着它,平日里倒是少见你拿它出来琢磨……你和皇兄闹别扭了?”
沈凉渊摇摇头,将玉收进袖里。
华戎看出他怀心事,只是每回也问不出什么。他便也不再与他同惆怅,便说明来意:“我今日来找你,便是要与你告辞的。令次那边起了战事,皇兄派我和袁癯去令次。”
“我知道。”
“你知道?”华戎怪道:“我却不知道,皇兄这回为何不派你与我同去?你我可是十年鲜有败绩的搭档。”
“兴许是我不该再战了。”
华戎侧头问:“何意?”
沈凉渊摇摇头:“无意。你何日出征?”
“明日。匆匆忙忙。”华戎颇有抱怨。
“我今日为你饯行吧。”
一听沈凉渊说到饯行,华戎眼睛亮了,很乐意的笑道:“那甚好!这回凉渊你可要多喝几杯。我这就让人去我王府将那三十年的即墨好酒取来!”
“好。”
说来华戎很少见沈凉渊喝酒,这回沈凉渊与自己喝起来,却是全然不推辞。直到伶仃大醉方休。
待华戎离去,沈凉渊躺在床上,迷矇昏沉。似乎看到十一年前的那天,海棠飞红,流光岁月。
十一年前的沈凉渊十二岁,是大将军沈明霄独子。
十一年前的华延十四岁,是当今太子。
一日太子随父皇入将军府,全府上下列位相迎,唯独不见将军独子沈凉渊,听说是病了。
当时华延不在意,便在父皇与大将军在正厅交谈之际,独自走了府中闲逛。
那时正是四五月的时光,他在前院见着一棵绯红满树的海棠,亭亭华盖,荫蔽半院。
华延抬头看着树,步步清闲的走近。
走近了,才又看见一个孩子在树后面低头蹲着。
零零点点的绯红花瓣携风落下,他就坐在那满树绯红里,肩上发上落的都是海棠。
那孩子和自己比起来要小上三四岁的样子,大约只有十岁左右,一副瘦弱模样,面色微微苍白。他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只是低头抱着怀里的那只兔子。
他怀里的兔子个头不小,在他那副小身板里显得更大。
他一直低头看怀里的大兔子,那兔子腿上有伤,兔腿上的毛被血黏糊成一块儿。
华延就看着他低头认真的研究了一番兔子的伤势,然后似乎是稍稍想了想,就把头上的发带扯了,绑了兔腿上。
绑好之后,他抱着兔子站起身来,身后长发顺势披落。转身时他才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年。
看样子,他已经在身后默默注视了自己许久。
那时正是总角年少,那个怀抱着兔子,散着长发少年脸上的棱角尚未分明,眉眼柔和。只像是个女孩子的模样。
华戎看着他正脸时,竟是愣了会儿神。
他穿的虽然是素了点儿,但也显金贵,不会是府中下人。华延问:“你是谁?”
那是沈凉渊看到华延的第一眼,那时的他虽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说出话来时也是与生俱来的威严。
听到华延问他,沈凉渊看过来,他也不知自家府里多出这人是谁,反问:“你是谁?”
华延忘了,他不怕自己,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放着往常,他定会罚那让自己将问题问第二遍的人,但是此时,他却是没这个心思,他倒是更想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答案。
“论事有先来后到,是我先问的你。”华延放出了太子的架势。
“沈凉渊。”沈凉渊对着他点点头,又问:“想来你是府里的客人?”
一听原来是个男孩儿,竟是沈明霄的儿子。见他长的只像个女孩儿家,华延心中发笑:“大将军的公子如此孱弱,不是卧了病榻么?怎又在此?”
“我是病着,刚出的屋。”沈凉渊说时,低头摸了摸怀里那只大兔子。
他低头时,睫毛密密的一耷拉,更像个女孩儿。华延又问:“你多大了?”
“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他为何问?沈凉渊想了想,告知:“十二岁。”
“怪不得抱着个兔子当宝,原来自己就是个属兔子的。”华延笑出来:“看你长的像个女孩儿家也就罢,就连年纪都对不上,我倒以为你最多不过十岁。”
沈凉渊也是个倔强要强的心性,从小就是。
不过沈凉渊是个好脾气。
又不过,一听眼前这个少年这么笑自己,再是好脾气也有雷区,说他像女孩子就是沈凉渊的雷区。
他后来一直刻苦努力,就是为了向所有这么认为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他绝非是个拿不起枪的虚銜将军。
沈凉渊心中倔强,届时也犟他一句:“我见你气势不群,却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公子哥儿。枉得一身华贵的皮囊。”
华延一愣,还从没人这么反击过自己。敢教训太子?心下觉得有趣。于是他又还他一句:“我敬佩你父沈大将军,他威震四方护我国山河。不过他日名将身退,难道他的将位,就靠你这个女儿家去扛?”
“我自当继承父志,不负所望!还有,我不是女孩子。”
“不是又如何,你拿得起剑么?将门十二岁的男儿,却能个个儿都如你这般病弱?”
“你少瞧不起人了!”沈凉渊带着堵气孩子赌气的表情,他放下怀中的兔子,对华延昂首立着,一副不肯示弱的倔强模样儿。
华延笑的更厉害:“如何?你这是要打我的架势?”
“你说我不若男儿,我愿与你比试一番。”沈凉渊道。原来有些因病苍白的脸上,一句话喊出来,立刻带上了愠怒的红晕。
华延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少年,明明是一脸好欺负的模样,却偏又能爆发怒火。他笑了笑:“我为何要与你比试?就为了证明你是个男人?”
“我是男人这不需要证明。”沈凉渊看着他:“你不敢么?”
华延冷笑:“本太子有什么不敢。”
“......你是?”
“太子华延。”华延笑道:“怎么?现在是你不敢了?”
沈凉渊一听才知,他便是太子华延。果然如华戎说的那般,是个不饶人的性子。
沈凉渊捡起一旁的树枝,指向华延:“敢。”
他的眼神坚定,甚至可以说是勇敢,但在华延眼里,他的眼神和动作,却像是在叫嚣。
华延出手抽了腰间的配剑,抬手扔在沈凉渊脚边:“好! 本太子的剑借予你。”
沈凉渊看了脚边的剑,依旧保持着动作:“你不用剑,我也不会借剑占你上风。”
华延觉得好笑:“你觉得你能占我上风么?你有病在身,本太子让你罢了。”
“不需要。”沈凉渊握紧手里的树枝,不肯拿剑。
华延一跃飞身上树,也折了根树枝。
在他面前两步落定,华延也拿树枝指着他:“看你本事了!”说时便一步疾风过去,树枝像是手中利剑,直接刺去。
沈凉渊反应的快,身子一退一侧,避了过去。
不料华延向上折腰一扫,挑上了他头发。
头发散着不利索,被华延三绕两绕给缠在了树枝上,不便动弹。
华延道:“你被困一招。”说着猛地抽出枝条,拽的沈凉渊头皮生疼。
沈凉渊咬一咬,横枝就是在华延腰上一截,华延竖枝一挡,回势一发力,抽在他手腕上,又占了上风,再借力将他的树枝在自己的树枝上绕了几番后,带着惯性给挑了出去。
树枝在半空中飞旋两圈,在它即将触地之时,被沈凉渊横手及时的接住,翻身一跳又朝华延扫过来!旋起风叶满天,萧萧洒落。
华延忙不迭退上几步才站定,笑道:“速度倒是不差!”
沈凉渊不说话,又是一招紧跟上来,毫不肯示弱。
华延这回却站地未动,等沈凉渊冲近来时,将身一翻越落他身后,回身一脚踢在他背上。虽知他病着,这一脚却是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