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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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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新帝登基第一年
先帝驾崩后,一直跟在先帝身边伺候的李公公也一病不起,拖了一年多,他自忖时日无多,叫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道:“小福子,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岁了,你敦厚有余,机灵却不足。将来公公走了,没人顾着你,你要自己多留个心眼。”
小福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我们奴才的命是跟着主子的,主子得势,我们跟着也风光,主子不如意,我们也叫人欺负。”李公公叹息了一阵,他在宫中有四十年,见惯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世事无常,莫过于宫廷之中朝堂之上。
猛的一阵大咳,小福子连忙服侍他喝药,哭道:“公公不要说了。”
老太监摇摇头说:“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老太监顿了一顿说:“我在这后宫几十年,什么都没留下,帮你安排个路倒还是可以的,你说说,除了太后皇上,你想跟着哪个主子?”
小福子哪会开这个口,老太监叹了口气问他:“你觉得这后宫里,还有哪个主子最得势?”
小福子想了一阵道:“是安义公主吧。前些日子还有人提点说先帝爷在的时候最疼她,去哪都把她带着。”
“蠢材!”老太监骂道:“她得宠?得谁的宠?”
“……先帝爷。”
“先帝也现在在哪呢?”
“……”
“说这话的人是想害你。”老太监叹道:“你想想,太后最疼的是谁?”
“莫非是怀璧公主?”小福子愕然叫道,“可是小安子就是伺候怀璧公主的,他说公主天真得紧,天天就想着变着法子玩,旁的什么事情都不管的。”
怀璧公主只小了安义公主一岁,却处处差了安义公主不止一截。老太监明白他的疑惑,叹道:“安义公主端庄高贵,深明大义,深得朝野好评,可惜就是不得……”
“不得什么?”
老太监却又不说了,脑中想起了些陈年旧事。安义公主的生母德妃生了两个皇子,最后都被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所害,最后德妃发疯而死。这是后宫心照不宣的秘密,安义公主当然也心知肚明,是以向来和皇后形同陌路。先皇在时最宠这个公主,他虽然手中无实权,可到底仍是皇帝,是以安义公主在后宫也显赫一时,此时先帝已去,安义公主恐怕是要大不如前了。
奇怪!老太监忽然想起一事。
当年怀璧公主的生母容妃产后突然血崩,事后有人揭发出来也是皇后下的毒手,这事虽然被压下,可后宫知道的人也不少,耳聪目明的怀璧公主会不知道?可如果她知道,何以如今仍甘愿承欢太后膝下,认杀母仇人为母?
这么一想,突然冷汗涔涔,又想起先帝曾无意说过一句话来。“怀璧是越来越像皇后了!”是以先帝虽然开始对怀璧公主还有一点怜惜,后来却越来越不喜,只是后悔当初把怀璧交给皇后抚养。
若他想的没错……那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的公主,性子的确和皇后如出一辙啊!
老太监想到这里,提点道:“以后你若有机会伺候怀璧公主,要分外小心说话行事。”
“哦。”小太监不以为然,但仍点点头。
老太监自然知道他不当一回事,说道:“你这小孩子懂得什么!”猛的想起,怀璧公主今年也才十六,也算个小孩子啊……
“母后,母后……”
声音远远的就传来了,太后头痛的一抚脑袋。“要命,这小祖宗又来了。”
太后身边的赵嫫嫫是随太后从娘家来的,最是了解太后的心。整个皇宫有十二位公主,就这个怀璧公主是太后带大,最得太后的欢心。于是笑道:“这么高兴,敢情她斗蛐蛐赢了皇上了。”
太后脸色一整:“皇儿也跟着她瞎闹?”
赵嫫嫫一笑说:“两个小祖宗感情好得很呢!”
这时怀璧公主进来恰好听到皇后的话,乱七八糟的福了一福,就争辩道:“斗蛐蛐怎么是瞎闹了,这叫斗智斗勇。”
十六岁的公主稚气仍存,一张圆圆的脸蛋跑得红扑扑的,眼睛闪亮闪亮的,头发微微有些乱了。太后一见就皱眉:“瞧瞧你这样子!”
“我这样子怎么啦,挺好的。”怀璧是公主是众多公主里唯一敢跟太后顶嘴的。她眼睛一转,看见文国舅的两个女儿碧怜郡主,碧悠郡主都在,喜笑颜开。
“两个姐姐都来啦?母后怎么也不叫我。”
碧怜碧悠行礼。“见过公主。”
怀璧挥挥手。“别公主了,就叫怀璧行了,我们去外面斗蛐蛐好不好?”
“你就一天到晚知道瞎玩,怎么不跟碧怜碧悠学学,好好学学琴棋书画,针线女红。”
怀璧睁大眼睛:“学针线干什么,难不成本宫还得要缝衣服?”
碧悠郡主插嘴道:“是啊,姑姑,怀璧啊,只要懂得跟皇上表哥斗蛐蛐就行啦!”
本来是羞她的,谁料到怀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的说:“哼,皇帝哥哥才斗不过我,今天我连赢他三局。”
碧怜问道:“你赢了皇上什么东西?”
“就一颗大珠子,两张破画儿。”怀璧浑不在意的说,突然垂头丧气起来。“真不值,就为了这点东西害我的金将军都死了。对了,碧悠姐姐,下次叫舫淙哥哥再带几个新品种来,皇上哥哥也要的。”
舫淙正是文阁老的孙子,文国舅的四儿子,碧怜碧悠的哥哥。
“碧悠记得了。”
太后道:“碧悠,这话不要带。舫淙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就没有正事要做了?专帮你们兄妹两个跑腿。”
怀璧垂头哦了一声,趁太后不注意又朝碧悠眨眨眼,碧悠扑哧笑出来。
太后奇道:“碧悠你笑什么?”
怀璧急了,连忙使眼色。碧悠眼珠子一转道:“我是笑姑姑说错话了。”
“哀家哪里说错了?”
碧悠笑道:“舫淙哥哥做的就是正事啊!”
太后一怔,随即明白了,看看还是一连迷糊的怀璧。“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
怀璧这下明白了,脸也红了,一跺脚道:“不跟你们玩了。”
飞似的跑出去了。
“皇上,怀璧公主来了。”
“宣。”小皇帝道,回头又吩咐,“以后公主来不用通报。”
“奴才明白。”
怀璧一进御书房就嚷嚷。“皇帝哥哥,我又弄到了一员猛将,这次你输定了,敢不敢跟我斗。”
“有什么不敢的,小镜子,去把朕的卫国将军请出来,怀璧,这次我们赌什么?”
公主皇帝把太监宫女都赶出去。有个新来的太监不解:“为什么我们不能看?”
何公公轻笑道:“万岁爷老输,我们在,他面子上挂不住。”
这时前面的太监前来禀报说文国舅有事要面见皇上,何公公迎到外面。
“国舅爷,可有要事?怕是要等一等,皇上和公主正斗蛐蛐呢。”
文国舅目光一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等皇上和公主斗完了再说。”又问:“可是怀璧公主?”
“自然。”
御书房里忽然传出少年的一阵大笑,何公公道:“相必是皇上赢了,我去禀报一声,国舅爷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
一会儿出来说:“皇上宣国舅爷觐见。”
文国舅一进御书房就见皇帝满头大汗坐着,眼睛还瞄着一旁玩蛐蛐的怀璧公主,偏偏要做出一副圣明君主的样子来。文国舅心下一阵冷笑,跪下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起来。”少年皇帝不耐烦的说:“国舅,朕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这么罗嗦,怎么就是不改。”
“臣明白。”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皇上,边关传来消息,宣州兵败,北寇占领了宣州府。”
“什么!”皇上从龙椅上弹起。“居然输了,居然输了,朕就知道,屈守春连蛐蛐都不会斗,怎么会打赢仗,真是枉费他姓屈了。”
文国舅低头掩饰轻蔑的神色,问道:“皇上看此事如何处置?”
皇帝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来,最后只犹犹豫豫的说:“这跟斗蛐蛐一样,输了自然是要赢回来的。”
“皇上圣明。”文国舅又问:“怎么赢?派谁去赢?”
皇帝恼了,“这不是国舅的事吗?来问我做什么!这事就你定吧!”
文国舅推了一下就应了,又问道:“那屈守春如何处置?”
少年皇帝道:“他打输了,自然以后不能让他再打仗了,那个将军什么的也别做了吧。”
“皇上说的是撤官?”
“如何?”
“臣以为不妥。”
“怎么?朕难道连个官都撤不得?”
“不,臣以为这个处罚太轻了,宣州数万人的性命因他而丧,臣怕撤官不足以平民愤。”
“那要怎么样才好?”
“以臣看,非斩首示众不可!”
皇帝跌坐在龙椅上。“斩首?”
“是。”文国舅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皇上以为如何?”
“这……朕……”皇帝突然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一直不开口的怀璧公主忽然道:“皇帝哥哥,一只斗败的蛐蛐留他何用?”
一脚将一只蛐蛐踩死了,口气愤愤的,分明为自己刚刚都输了而生气。
皇帝一震,下定决心道:“皇妹说得对,就按国舅的意思办吧?”
终于忙完了,皇帝挥挥手赶人出去:“你们都下去吧,怀璧,我们继续来玩。”
等人都走了,皇帝的脸色也变了,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拿起手边的纸镇往墙上砸去,叫道:“这是第几个了,他们文家是要把朝中的大臣都杀光吗?”
“皇帝哥哥!”怀璧急忙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帝握紧拳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时新皇登基第一年,外戚干政已经到了空前严重的地步,表面上这天下还是季氏天下,其实满朝文武都明白,不从文,便是死。少数几个对季氏忠心耿耿的大臣,韩朝亦,万洞石等一一被文家除去,现在终于轮到了屈守春。
一年前,屈守春突然被调守宣州,宣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尤其重要。少年皇帝本来还在奇怪文国舅何以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屈守春,现在终于明白。
三个月前,北寇进攻宣州,文国舅扣押粮草,扣住援兵,屈守春独守孤城三个月,终于兵败。
眼见忠臣良将一一被除去,小皇帝如何不急不怒。他有心将文家连根拔起,奈何登基才一年,羽翼未丰动弹不得。
过一会儿,少年皇帝终于冷静下来。“刚刚幸亏你提醒,不然朕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怀璧道:“就是可怜了屈守春,如果皇帝哥哥坚持,未必救不了他。”
皇帝想了一想还是摇头。“不能救。”又问起别的事情,“你去母后那了?”
怀璧点头。“碧怜碧悠也在,最近她们频繁进宫,我看母后的意思是要给你挑一个做皇后。”
小皇帝哼了一声,这是意料中事,也不怎么惊讶。
忽然他道:“你说,母后会站在谁的一边?”
怀璧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一想答道:“谁一边都不站,母后就是要维持这个局面。”
少年皇帝眯起眼:“如果维持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