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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

  •   这流言传来传去,最终传进当今南越王越明毅的耳中。
      好奇之余,戒备加重。
      年少时的兄友弟恭,在如今当权者的眼中却成了最需防范的对象。即便是曾为自己打下江山的好兄弟,在如今看来也成了忌惮的人物。与日俱增的权利,也慢慢铸成高高在上的心房。
      听闻二人皆为一女子争执不下,南越王在心中暗暗欣喜的同时,表明上势必得装出一副关切又痛心疾首的模样。
      派人暗中调查后,得知这舞姬或许与灵川一族有联系,了然的同时也有着隐隐的不安。如今南越局势多动荡,越明齐和褚云天斗得你死我活,令他刚好坐收鱼翁之利。倘若此时有灵川一族的人掺合在其中,那可是他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权衡利弊之下,想来还是亲自去一趟更为安心。

      齐王府,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越明齐派了丫鬟去请燕归前来庭水阁一同用膳。燕归得知后简单梳洗了下便前去。
      庭水阁建在后花园的正中心,因着四周环水故而得名。池中开着大片红艳艳的荷花,四周假山环绕着紫薇,风景很是雅致。这般爱花倒也不负齐王风流的美名。
      阁中设了个四方小桌,三边都坐了人,原是莫湘篱和牧子歌也在。
      燕归四周环绕了一下,并未作出惊讶的神情。不过对着越明齐点了点头,径直坐在湘篱的左手边,与牧子歌隔桌相对。
      众人见她未施粉黛却因刚才行走而脸色微微红,头发梳了个斜云髻插了串琉璃珠络,除此之外再无装饰。看着简洁大方的很,娇俏的脸庞更添风情。
      越明齐毫不吝啬欣赏,自然是夸奖了一番,燕归也大方地接受。
      见众人到齐,有丫鬟们端上美酒佳肴,精致菜肴很快布满一桌子。
      “这是子歌特地寻来的玫瑰酿,你们尝尝。”越明齐亲自替众人满上酒。
      盛酒的是玲珑剔透的紫玉杯,斟满酒水,这玫瑰酿在杯子晃开通体呈玫瑰色泽,其中隐约有金色的细沙晃动,酒香浓郁,令人未喝先醉。
      “燕儿她可是从不喝酒的。倒是辜负了牧大人的美意。”湘篱见燕归盯着杯中酒,知道她向来不曾饮酒,便笑着将她面前的酒杯端走,温柔的开口解释。
      “哦?燕归姑娘居然不喝酒?”
      “锦绣坊里管事的也藏有不少好酒,可燕儿向来不碰的,怕是一杯就要醉了。”湘篱饮尽杯中酒,脸上顿时多了丝红晕,白里透红的肌肤比这玫瑰酿还要动人。
      “即使如此,那本王也不便勉强了。”越明齐笑了笑,并未多劝。
      听闻燕归滴酒不沾,牧子歌抬头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并无反应随即皱着眉:“你竟然不喝酒,那日宴上为何要向王兄献酒?”
      “这样方能表达诚意不是么。”
      “只有这样?”
      “不然牧大人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湘篱有些惊讶,没想到温和的牧子歌一开口居然咄咄逼人,这样明显为难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转而看向燕归,她倒是一派淡定。
      见她这般,牧子歌只得放弃再问,倒是越明齐笑意加深:“或许是燕归姑娘真的不善饮酒,子歌你就别问了……”
      对此燕归通通充耳不闻,也不否认,只专注于吃眼前的菜。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湘篱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刚好有下人此时来报,说是南越王特地派了侍从来报信。
      将来报之人引进停云阁,侍从递上帖子:
      说是当今陛下体恤齐王劳苦功高,准备亲自前来替齐王补上寿礼,又听闻锦绣坊的舞姬在此,顺道见见传闻中的九月舞霓裳。
      想必贺寿是假,来试探自己才是真。听闻,燕归并无意外,引起如此之大的动静,对方势必会留意,这局必须得一步步走才行。
      只是脸色上依旧没多大变化,反而是旁边的莫湘篱在听闻后很是紧张。
      越明齐也并未惊讶,恭敬地接旨后便吩咐下人做足准备。望向燕归,得到对方成竹在胸的表情后,很是满意。
      经过此插曲,众人也无心再饮酒,燕归和湘篱很快便告辞离开。
      第二天清早,齐王府还是一片安静。只有几名下人在来回忙活。
      很快突兀的声音响起,越明齐被急促的敲门声弄醒。
      “怎么回事?”门从里面打开,门后站着的人衣衫不整,未睡醒的模样倒是没有往日的犀利。
      “燕归在不在里面?”门外是莫湘篱焦急的脸,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湘篱完全是一副慌了神的模样,甚至急切地推开眼前的人,不管不顾地想挤进去。
      “她昨天不是和你一起离开了么。难不成半夜偷渡到我房里?”大清早被叫起,越明齐有些恼火。
      眼见对方一副‘不信’的模样,干脆侧开身子让对方看个究竟。
      果然屋子里并未有他人。
      “怎么回事?”声音之大连隔壁的牧子歌也被惊醒,同样的一脸倦容。昨日自湘篱她们离开后,牧子歌与齐王喝酒到深夜,醉了后就直接住在了客房。
      “是燕归不见了,我本想喊她起来排下舞曲,可是我四下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人,”湘篱虽然着急,思绪却还清楚,三两句便交代清了厉害关系,“陛下午时就会前来,若找不到燕归岂不是欺君大罪?”这罪名可是不小,甚至连整个齐王府都会被一同治罪。
      “这一早她能去哪?”牧子歌倒是相当配合莫湘篱的情绪,匆忙套上外衫,失去冷静的牧子歌今天看上去很是奇怪,只是眼尖的湘篱眼下也没心情去管。
      “你可知道她平时会去什么地方?”只有越明齐还能保持平静,那两人很显然都是靠不住的。
      “我想想……”越是着急越是没有头绪,“燕归她几乎很少出门,都是待在锦绣坊里,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啊……”
      “别念了,很有可能是出府了,我们只能分头去找找看,一定得在午时前把她找回来。”越明齐略微思考,迅速做出指示,回屋穿好衣服,拉上莫湘篱就走。
      “不用等下牧大人么?”湘篱边走边回头,见他还是站在原地,愣愣地不知想什么。
      “他?不用了……他在今天肯定是不正常的,带着也没多少用。”完全是嫌弃的口吻,脚步丁点没有放慢,顺道吩咐了侍从一同出府寻找。
      “不正常?牧大人也有不正常的时候?”焦急中也不忘好奇。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先找人……”越明齐话中有话,可湘篱此时只有慌乱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出了府,眼下四处都是人,两人也没个头绪,只能去附近碰碰运气。
      “她有什么喜好么?或是有家人朋友处可去?”越明齐沉思半响后开口。
      湘篱想了半天,只得摇头:“燕归是三年前管事的带回来的,平常都是一个人待在锦绣坊里,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所以我也不清楚……”
      “是么……”越明齐眼中意味不明,也没有再问。

      在晃神间,牧子歌也走出王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今天是紫苏的忌日,虽然自己在心里一再的否认逃避,却也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点失去信心。
      燕归的突然出现就像是给了他希望。他还是不相信她会死!
      他可以一直等,也可以什么理由都不问,不管她做过什么或是要做什么,他都愿意一直陪着她,可他需要一个坚持下去的信念……
      如果他想的没错,那么燕归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那里……
      牧子歌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只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沿着熟悉的路线走过去。
      匆忙走过主街道,又绕过几条小巷,牧子歌来到曾经记忆中的地方。百年过去,原本熟悉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
      街道比过去繁华也扩大了许多,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卖胭脂的,卖首饰的,卖蜜饯的……
      牧子歌一一走过,最终停在一间小酒坊面前。原本被大火烧毁的地方又重新建起,甚至比以前还扩大了几分。老板早已换人,里面的伙计忙的热火朝天。
      连门前的杂草都长得很是茂盛。
      看着充满生机的一幕,他有些哽咽,瞬间记忆涌上来,开心的,甜蜜的,着急的,痛苦的,悔恨的……这些蜂拥而至的回忆压得他直喘不过气,有股腥甜的感觉涌上喉咙,他伸手手死死按住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好看的眉头皱了好久才缓缓松开,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走进酒坊。
      酒坊比起当年大了许多,环顾四周人满得甚至都没有了位置。木质的楼梯一阶阶通向二楼,栏杆不仅刻着花纹还刷上了朱红色的漆,看着很是气派。
      他没有犹豫,拾阶而上。他不知道在尽头等着他的是惊喜还是又一次失望。
      第一阶,
      酒坊里的小二带着家乡特有的口音热情跑过来招呼,被自己挥了挥衣袖,怏怏离开。
      第五阶,
      耳边是宾客们吵闹的喧哗声。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口接耳不是说着市井八卦,就是宫阙秘闻。神情兴奋又神秘。
      第八阶,
      对面的乐坊里断断续续有歌姬妙曼的歌声传来,忍不住想起她曾靠在他的肩膀上,哼着歌说“跳舞只能跳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啊”。那样生动的脸狡黠的眼,到如今只出现在他的梦里。
      第十二阶,
      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二楼的桌椅,甚至能透过二楼的窗看到外面的街景。那么沉重又甜蜜的记忆,午夜梦回时潮湿的眼睛,摸上去已是空荡荡的左心房,都是是他甘心的负累,即便脚步再沉重也不愿停下来。
      第十五阶,
      眼睛似乎被雾气迷住,顿顿的,微微有些刺痛。那里是否会有她?强势出现在他生命里又消失不见的她?不管过了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也无法忘记,让他爱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她?
      第二十阶,
      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二楼的一切骤然暴露在眼前。
      有喝多了酒的宾客正在吵闹,店小儿冲上前拉劝,以及——角落里一名红衣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座位。绯红的衣裙格外引人注目,长发被风不断吹起又落下,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空洞洞的样子无端惹人心疼。二楼的客人几乎都在看着她,唯有她似是不知,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面前的酒。
      心脏像是被人捏紧,连着脚步都变得无力。
      默默地走到燕归的对面坐下。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要喝一杯么?”燕归抬眼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眼神里有些迷茫。
      见对方并无动作,干脆伸手拿了杯子主动倒上酒,推到牧子歌的面前:“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来看看她……”随着吐字嘴里呼出浓浓的酒气,不刺激反而带着阵阵花香,配上此时微醺的脸,有种不一样的娇憨。
      可说出的话仿佛是把利刃插进牧子歌的胸口。俊脸惨白,嘴唇张张合合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燕归叹了口气,脸上似是不忍,最后仍是下定决心开口:“这间酒坊失火的时候我也在场,可惜她最终没有逃出来……她死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燕归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拿出个什么东西,亮晶晶的,递到他眼前,摊开。
      白嫩的手掌心,赫然躺着那串琉璃手链,淡淡的紫光刺得他眼睛发酸快要睁不开……
      ——
      “送你的。”不经意将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静静躺着串精致的手链。
      “好漂亮!”她果然眉开眼笑。
      她笑起来很漂亮,会发出清脆的笑声,细长的眼角弯弯,睫毛扑闪扑闪的,整张脸明媚的都似会发光,让他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你叫紫苏,我特意寻来这紫色的琉璃链,上面还刻着紫苏叶。送给你,不可以取下来。”亲手圈在她的手腕上,还特地强调了句,有些霸道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他并未说是自己花了很大功夫亲手串起,不知用何理由送给她,又怕她不喜欢,忐忑了好久。
      “晓得了。可是干嘛突然送我这个?我怕会弄坏啊!”粗心大意惯了,她有些担心地嘟嘟嘴。举起手对着太阳,琉璃发出淡紫色的光,她又喜欢的不得了,重新笑开了眼。
      “嗯,因为想要套牢你……”看着她的瞬间害羞低垂的脸,红扑扑的,忍不住俯身亲了上去。
      再美的风景都比不上你莞尔一笑。
      而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
      “牧大人,她已经死了,接受事实吧。我想她一定也不愿看到你这样难过……”艰难的说完,燕归将手链放在桌上,从站起身到离开,这一过程中都并未再回头,她怕自己看到他的样子会不忍心。可是她想,告诉他虽然残忍,但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他那么优秀,不应该被死去的她所牵绊住。
      对方说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牧子歌毫无反应。脑海里只是一直回想着她最后的话:她已经死了……
      就像是一句魔咒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脑子里。天崩地裂的晕眩感袭来,周遭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变成静止的。
      唯有眼前的琉璃链还安安静静的躺着。
      她已经死了?
      她……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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