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殇》鬼杀长老

2、回魂玉

　　穆国早就消亡殆尽了，只剩下苟延馋喘的穆族人，被新王流放，栖身在极北之地。

　　那里苦寒、贫瘠、寸草不生。

　　除了白雪和黑石空无一物。

　　穆族人从暖都出发时还有上万人，到达流放地时不足千人。

　　每晚，都有因为口粮而偷偷扼死同伴的亡命之徒。所用的凶器，便是缚手的铁链。

　　每晨，都有因为寒冷而亡的尸首被抛弃在官道两侧。那乌青发紫的尸首，多是老人和幼童。

　　每刻，都有因为美貌而被觊觎的少女，被官兵们夺去了贞操，打碎了尊严后，贱卖给倡寮。

　　每日，都有因求生而逃跑的族人，被贩卖到海市，和昆仑奴、人鱼种、波斯舞娘一样，明码标价，成为奴隶。

　　“裳梨，你是谁？”年迈的声音抑扬顿挫宛如海啸，浑浊，吃力，令人惧怕。

　　“穆族的裳梨郡主，国君的玄天都督，未来的荆棘女帝。”地上孩子微微直起身，眼睛处受了伤，努力张开一条眼隙，不住的被鲜血糊住，所以，看一切都是猩红的。

　　“穆国破了，国君殉城，女帝？!你现在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小奴隶，还是贱卖不出去的那种。”老婆子扭着孩子的头发令她抬脸，横跨整张脸的数道疤痕掩盖了白瓷般的面容，虽然年弱，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不知是谁，忍心毁掉这样的绝色。

　　老婆子的眼神复杂，愤怒、畅意、悲戚、嘲谑兼而有之，一双眸子宛如夜枭般灼亮：“我若是你，干脆一头撞死罢了，省的这样活活受罪。”过了会，口气却柔和下来，试探道：“裳梨，我划花了你的脸，恨不恨？”

　　“恨，”孩子声音微颤，默默耸肩收紧身体，露出了惊惧的样子，半响放道：“可若不是你，我已经和六儿、若离一样，被卖到倡门去了。”接着梦魇般嗤嗤道：“六儿年纪小，只想着不饿肚子，嘴又甜，我倒不担心她。只是若离，如火般的性子，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

　　“如火的性子？！”老婆子将孩子揽在怀里，兜了一把稻草将她覆盖的严严实实，用一寸多长的指甲从小铁盒里挑出些潮湿的烟丝缓缓嚼着：“可笑，你也是侯门里长大的孩子，有多少暗室里见不得人的手段伎俩，专用在这种硬骨头人的身上，用醋将她们活活泡软了，用着很顺手呢。”

　　在黑暗里，有指甲活活抓挠断裂的声音。流血带来的刺痛让裳梨觉得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恨。

　　“郡主，你可知道什么是贵族吗？”老婆子猛吸一口气，闲闲的打了个喷嚏，笑起来一口瘆人的白牙，将铁盒子掖入孩子手心，隐隐能够看出昔日柔好的轮廓，竟是同样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狰狞宛如鬼怪，皮肉松懈的几乎掉下来。

　　“请夫人指教。”

　　“是国之祭品，受万民是祭祀，享一分荣耀，便需要还一份血肉，乃至生命。”老婆子铁铸般手指抚上了孩子的咽喉，渐次用力，收紧。她轻声道：“我很后悔，当日没有为了穆国牺牲，一步步构成今日大祸，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好孩子，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

　　孩子挣扎的并不厉害，由始至终，只冷冷的盯着老妇人，末了，像抬起手，抚摸她的脸，却被轻轻避开，夫人面上显见的鄙夷之色，像是生怕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在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裳梨轻轻合上眼睛，一滴猩红的眼泪蜿蜒眼角而下。

　　原来我真的没有记错，刚出生时，那个想要扼死我的女人，便是你。

　　原来他们说的都对，你真的是我的母亲。

　　原来，□□之子，必是祸国之兆。

　　母亲，你们姐弟的罪，为何要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