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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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着了么？”路明非睁大眼睛看着上铺的床底板，轻声问。
“还没有，在想事情。”睡在他上铺的那个人……那个AI说道。
“这是我们一年多前的对话吧？我……和楚子航，那个师兄。”路明非小声说道，声音在窗外微明的晨曦中就像要化掉了一样，“我记得这些对话，一个字都不差的。”
“嗯。”睡在他铺上的AI说。
路明非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说：“我想了想，其实这件事儿不能怪你……是我的错。”
铺上的AI没有做声。
路明非鼓足勇气继续说：“我很混乱。我好像一直在做错误的事情一样。之前有人把这个可塑的人工智能操作系统送给我，他是想让我做选择，并不是逼迫我——逼迫我把你捏成谁。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打开它，又或者我不应该把你捏成一个在我的生活中曾真实存在过的人。但是我……我没有做到。”
“不是你的错。”铺上的AI用一种和楚子航一模一样的，冰一样锋利而脆的低声说，“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
伸手捂住眼睛，路明非哑声说：“不要，师兄，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那太像他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慢慢的说：“我之前一直觉得我错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嗯。”AI说。
“你……不是原来那个他，这个是我一直知道的。”路明非说，“但是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再怎么给自己强调，也几乎把这一点搞混了。因为你跟他实在是太像了……你代表的，是我眼中的他，是我看到的他，”
“但我不是楚子航。”AI说。
路明非没有做声。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在床上又翻了一个身。
“需要给我重新设定姓名和性格吗？”AI没什么语气地问道，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跟楚子航面瘫的作风一模一样。
路明非摇摇头。随即他意识到他没有戴眼镜，AI不会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开口说：“我意识到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其实你也是他。”
“嗯。”AI说，用那种安静的等待路明非继续的语气。
“你有他几乎全部我所知道的经历，你透过我知道他的每一点小习惯，在任何状态下的言行举止和想法。我遥望过两年他的背影，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与他并肩战斗过三年，虽然我不敢说曾经深入过师兄的内心啦……但是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记得住他的人，我也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想把师兄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路明非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渐渐变成鱼肚白的天空，“这些糅合到一块儿，你就在这儿了。”
他把被子拉高，长叹一口气说：“我想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想明白这件事情。我不能否认你，因为你是由师兄的经历形成的。如果我否认了你，岂不是连师兄存在时的这些经历也一起否定了嘛。”
“所以，你的决定是？”铺位上传来了翻身声，那个AI好像凑到了床边上问道。
路明非心想如果自己现在戴了眼镜，会不会就会看到师兄那一双在黑夜中熠熠发光的黄金瞳正趴在上铺看着自己——但是这场景想起来还怪吓人的，夜晚看到简直令人肝胆俱裂，路明非现在有点儿庆幸。
“你不是那个真正的师兄，但是你是师兄的‘过去’。”路明非闭上眼睛，“我刚刚才突然想明白这一点：一个人是由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种时态一起构成的，缺少了任何一部分都不能算是原来的真正的那个人。可是师兄现在失踪了，未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断定和说清，所以我只能握有他的过去。那个‘过去’，就是你。”
“所以，你也是楚子航。”路明非干涩地说，“我之前一直想要去否定你，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你只能代表师兄的一部分——我想让师兄回来，我想要那个，有现在，也有未来的他。但是你做不到这一点。可我不应该对你失望，因为准确的来说，让我失望的只是我自己。我对你抱有了超过太多的期待，我不应该这样要求你。”
“不，我说过。”过去的楚子航低声说，“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
路明非把手盖在眼睛上，悄悄抽了抽鼻子。
他最终就在这种混杂着愧疚、感动、无力和稍许的一点点希冀和安慰中，疲惫不堪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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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带着些微温暖的橘黄色的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棂照进屋里。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困顿的揉了揉眼睛。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窗外的这是晨曦吗？好像我睡着的时候天空就已经泛鱼肚白了，怎么这会儿才天亮？难不成我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路明非有些茫然的把头扭向四周看了一圈，伸手在枕头旁边去摸他的手机。然而手机还没有摸到，他倒是先摸到了一副眼镜。
这个时候，路明非想，他应该跟小说里写的一样，生出一种“啊，原来昨天我经历的一切不是梦啊！”的感觉。
但是奇怪的是，他却在摸到眼镜的那一瞬间，生出一种不现实的荒谬感。
好像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虚拟的幻觉。哪怕有这个物证眼镜儿在，但是触摸到它的时候，路明非却感觉好像碰到了盗梦空间里的陀螺。这种东西只会证明他在梦境中，而并不是身处现实。
他没有戴眼镜，而是直接爬到了上铺看了看。
看起来昨天他确实做了收拾，他放在上铺的所有杂物都被他一股脑地扔了下来，那一床晒干洗净被他收起来的铺盖也被他铺的好好的，被单上他细心的抹的平平整整，连点凹凸和褶皱都没有，被子也铺得整整齐齐，连线条都没乱过，好像根本没有人曾在被窝里睡过。
不，其实确实没有人曾在被窝里睡过。
路明非叹了一口气。
他还能指望些什么呢？或者准确的说，他还想指望些什么呢？
他慢吞吞的爬了下来，弓着背恢复到了之前那个小衰仔无精打采的样子。爬下来之后他一头躺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发了一会儿呆。
师兄……那个过去的师兄能到哪去？难不成他也一个人出去玩了么？可是他能去哪儿玩呢？回他的狮心会看看他之前的老部下？那些老部下现在没有一个人能会记得他。而且，现在好像只有路明非一个人能够看的见师兄了。
说的好像师兄是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幽灵一样，真的是越来越往日本轻小说的方向发展了。但是现实不是轻小说，只是黑科技，他只是有一副能立体成像的眼镜罢了。
不过说走就走还真是他的性格，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心想，现在的感觉还真是像在拍电视剧……《触不到的恋人》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看过？应该没有吧，以师兄那样杀胚的性格肯定是不会看这样文艺小清新的韩国片的。不过之前他曾给师兄推荐过一本叫《上海堡垒》的书，他记得师兄对他说，曾经买了一本在飞机上看完了。
虽说都是文艺片，虽说都关乎于一段恋情或一段暗恋，但是这两段却截然不同。《上海堡垒》说的是，暗恋某人的爱情没有立锥之地，世界上不是所有爱情都有解。而《触不到的恋人》则说的是，爱是无能为力，爱是自讨苦吃。
虽说路明非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想起这些爱情文艺片儿，但是他想，总有什么是相同的……或许是因为，现在他的心情和之前看完这些爱情文艺片的时候一样，内心酸涩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看《触不到的恋人》时，路明非想。
那是两个生活在相差两年的时空中的人，通过信箱交流却无法感知到对方在自己世界中的存在。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两年前或两年后与你处在相同的空间中，你可以喝他留下来的红酒，他可以在游乐场中以你的方式度过一天。你们在不同的时空下约会，在地铁里坐上同一个位置，本可以毫无阻碍毫无距离，只不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时间罢了。
听上去和自己的处境，却还有点相似。路明非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抱住了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电影里，女主想，爱情是一种距离，比时间还遥远，比床还宽大。我躺在你的身旁却感觉不到你的温度。我想要有所欲求，却终究开不了口。我想要弥补我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我坐在那里哭，我哭那些我没有抓住的时间，我憎恨那些我无法逾越的强大悲哀。
距离于爱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日益冷淡，还是因为时间而加深？
在路明非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不会因为距离而有所阻隔的，它应该只是一份情谊。
人有三样东西不能隐瞒：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瞒，反而欲盖弥彰。
他想起那天晚上，凯撒在守夜人论坛发帖之后，他在学校食堂里大吃大喝，身边堆了一地的啤酒瓶。楚子航走了过来，端着双煎蛋和柳橙汁，默默地听着路明非重述这个他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
窗外的布谷鸟咕咕地叫，路明非那个时候想，天都快亮了，自己居然不是一个人。好像师兄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感觉也没那么寂寞了。
有些故事仿佛注定，不是因为偶然也不是因为错过，而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如果它恰好是场悲剧，那么它的悲伤在故事开始时就已经注定。
当2000年的女孩看到那个本来只存在于1998年的男孩从马路上冲过来准备阻止自己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那才是属于自己的爱情。
可是车祸发生了，那原来是一场与自己有关的车祸。我刚刚意识到爱情的存在，却不知道他已经消失了。
我一直不承认我爱你。我忘不掉了你。可是，我不会再见你。
真安静啊，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这一个人了。此刻路明非有种奇怪的错觉，不确信自己到底在哪里，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此刻还在做梦或者已经醒来了，也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醒了。
这里没有废柴师兄，也没有楚子航，甚至没有叔叔婶婶，和那个名叫路明泽的圆胖表弟或者小魔鬼。他是一个人出发，一个人居住，一个人生活，然后有一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醒来，发现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一个人。
“有人在吗？”他干脆地扯起嗓子大吼起来。
“你醒了？”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回复他道。
“卧槽？面瘫师兄！”路明非惊讶地叫了起来，被吓了一大跳，“你居然还在这儿？”
“嗯。”那个过去的楚子航淡淡地应道。
路明非感觉自己丢脸至极。那岂不是刚才自己那些傻逼的爬上爬下，明媚忧伤多情的躺在床上到处打滚的动作，都被师兄看到了？我去那他到底还要不要活了！
“你……那个，我，我刚才不知道你还在。”路明非连忙解释说，“我以为你走了！我是说，你也可以随便出去看看，哈哈，我宿舍就是你家嘛，你想去哪里都行，都行。”
“你没有带眼镜。”过去的楚子航说。
“哦……”路明非说，“哦哦！我没戴眼镜，所以师兄你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嗯。”楚子航回答，确实，路明非现在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却不能判断他到底在哪里，“戴上眼镜，你所看到的景物、状态和所处的环境位置就能反馈给我。同样，你也可以透过眼镜看到我。”
路明非从床上爬起来把眼镜摸出来带上：“像这样？”
然后他一扭脸，就看到楚子航正在跨他的椅子上反坐着，双手搭在椅背上，那双鎏金一样的黄金瞳安静的看着他。
“呃，那个……嗨，师兄早安啊。”路明非讪讪的说，挠了挠自己睡得跟鸡窝一样的脑袋。
楚子航点点头：“不早了，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
“下午五点？”路明非惊叫道，“难不成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今天早上你差不多六点多才睡，而今天是星期六，你没有需要上的课。所以所以我想，应该没有把你定时叫起的必要。”楚子航面瘫着一张脸说。
我去，居然睡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师兄会不会以为我是猪啊！路明非捂脸。他拿起换洗衣服快速的冲进宿舍的卫生间洗漱，然后在卫生间里换衣服的时候突然疑惑起来：诶，我为什么要躲在卫生间里换衣服？
可能是因为师兄在外面，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吧。路明非挠了挠鼻子。虽说他们曾一起在牛郎店里面穿着各种丢脸的暴漏着装被各种大腿环绕，也曾一起在高天原的浴池里泡温泉喝清酒吃温泉蛋，但是他还是不敢对师兄太过放肆。就好像楚子航就应该是教导处主任一样，我们可以瞻仰他，但是绝对不敢跟他太亲近。
或许这就是一个优秀而且成熟的领导人所应该有的王霸之气吧！路明非胡思乱想着，开始把自己的白色T恤往头上套。
混乱之中，他抽空往面前看了一眼，然后在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还戴着眼镜的傻傻的脸。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呀！
路明非愣住了。
师兄之前说什么来着？戴上眼镜，你所看到的景物、状态和所处的环境位置就能反馈给我？
卧槽，那等于说我进来换衣服跟在外面换并没有任何区别了！师兄岂不是跟我一样透过镜子把我做的一切愚蠢的事情都看光了！
路明非颤抖地把眼镜摘下来，默默的把额头抵在镜子上。
虽然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聪明，但是最近犯蠢的次数却呈直线上升。
等他像壁虎一样趴在镜子上冷静了一会儿之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摘下来放在盥洗池上的眼镜正正地对着自己还光着的肚子，而自己那件T恤只套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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