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错》碧浮衣

5、悬赏

　　又休养了一个月，我才好起来，只不过身手却比从前差了许多。当时，为了保护师兄，我身上中了三箭，腹部还有一道贯穿伤，是裴巳用尽一身修为，施了锋针救逆之术，才将我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他却从此成为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生死有命，你又何必逆天而行呢。唐门刺客的命本不值钱。”我看着裴巳逗弄着怀里的小熊猫，那是为了感谢他，唐老太太做主送的。
　　“我觉得很值钱啊。尤其是你的。”裴巳举了举小熊猫，小家伙一脸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又继续淡定的吃着竹子。“而且，养孩子这种事儿，还得你们女人来干。”
　　我放弃了追问，裴巳不想说的，谁也别想从他嘴了撬出来。
　　“这次回花谷之后，我会收个徒弟。”裴巳就在我们互相静默无言的时候突然开口，“以后，我大概就不会再涉足这个江湖了。”
　　“也好。”我点点头，顿了一下，看到旁边睡得正香的唐无心，“给孩子留个纪念吧。”裴巳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唐无心白嫩的脸颊，小孩儿在睡梦中似有所觉，抱住裴巳的手指一口塞进了嘴里。
　　裴巳抽搐着嘴角将手抽了出来，解下了腰间系着的玉佩。“这玉，我带了二十年，就送给他吧。希望他能，一生顺遂。”
　　“恩，一生顺遂。”我将玉佩塞到唐无心的小手里，本因裴巳抽手而不开心的瘪着嘴哼哼的唐无心，立时又翘起了嘴角，砸吧砸吧嘴巴翻了个身。
　　“我虽然救了你的命，但你的命仍是你自己的，不欠我什么。”说完这一句，裴巳带着小熊猫走进了马车。
　　“保重，吾友。”
　　*
　　“裴巳离开唐家堡了。”一袭黑衣的男子跪在地上，他面前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纯阳剑客，正是加入浩气盟短短半年便声名鹊起，获得十四阶战阶的文君玉。
　　当年，他以为裴巳背叛了他，以绝情之语断绝往来，可后来却听说裴巳避入花谷，只与唐傲水有所联系，这才起了疑心。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荒谬的结论渐渐浮上了水面。可文君玉了解裴巳，他不敢，裴巳也不可能愿意见他。因此，他只能命人偷偷打探裴巳的行踪。
　　可是裴巳一直在花谷不出来，文君玉也无可奈何，直到唐傲水重伤垂死，裴巳才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匆忙赶往唐家堡。
　　“孩子呢？”
　　“似乎是留在了唐门。”黑衣人答道。唐门乃是刺客世家，潜隐匿藏之术堪称大家，因此唐门的情报实在难以刺探，黑衣人只能在唐家堡外围打听。
　　“他竟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愿意看上一眼么。”文君玉低声呢喃，他疲惫的挥挥手，“你退下吧，以后，就不必再监视唐家堡了。”
　　“是。”黑衣人退下后，文君玉撑着头，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师叔，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世上竟有人出钱买自己的命。”我去逆斩堂接任务赚奶粉钱的时候，唐无双兴致勃勃的跟我唠嗑，“整整五百两黄金呢。”
　　“喔？是谁啊，挺有钱的。”这江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唐无心的回答却着实让我感到惊讶。
　　“喏，浩气盟新晋武林天骄，文君玉，出身纯阳宫，修习太虚剑意，算是年青一代中顶尖的剑客。”
　　“文君玉？有点意思，无双，这个任务有时间期限吗？”
　　唐无双查看了一下悬赏令，“没有，无期限。”
　　“很好，这个任务我接了。”将手印按上，我弹了弹文君玉的悬赏令，“阿巳不让我杀你，可你自己作死，也就怪不得我了。”
　　只是，文君玉乃是当世罕有的顶尖剑客，一身太虚剑意锐利无匹，当初暗杀李锐星那个小喽啰时，虽然我轻敌在先，却将我打成重伤，对付更加厉害的文君玉，不得不更为小心。
　　我开始去接一些难度更高的任务以便锻炼自己，只是对不住无心，只能拜托书雁代为照顾。
　　可惜的是，这具被裴巳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身体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如果文君玉不愿意，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死他。现在想想，裴巳始终不愿让我去刺杀他，恐怕并不是无爱无恨，只是太过了解我与他之间的实力差距，担心我白白送命，才阻止我罢了。
　　我不知道文君玉发布这个悬赏令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感觉到愧疚一心求死，也许是用这种方法引我出来，根据我二十多年来从未准过的直觉，我判断，应该是前一种。
　　但是就这样让他死了，总觉得便宜了渣男。我决定换一种方式，给他留下点深刻的教训。我唯一感到愧疚的地方，便是唐无心，没办法按照我答应裴巳的那样，好好照顾他长大了。
　　不过想来，身为唐门弟子，在温室里长大，又怎么能成为顶尖的刺客。
　　我不再花费时间在那些没有意义的任务上，完成了全部积压的任务，拜托书雁照顾唐无心，我收拾收拾就上浩气盟去了。
　　潜入浩气盟比想象之中的更加简单一些。毕竟这是一个联盟类的组织，人员管理相对松散一些，再加上浩气盟地盘挺大的，巡逻的人也相当少，唯一的困难就是找到文君玉居住的地方让我费了些力气。
　　文君玉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敏锐一些。我刚刚尝试靠近房子，就被发现了。
　　“谁！”伴随着一声呵斥，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击破了窗户，直冲我的面门而来。
　　我往旁边一闪，立即以浮光掠影隐蔽身形，文君玉出来时，只看见树叶沙沙作响，不见一丝人影。
　　“我知道是你，唐傲水，出来吧。不要再躲了。”文君玉垂下了剑尖，平静的说道。
　　我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保持着隐身的状态，直接埋下了千机变，变换连弩形态，刹那间破空之声响起，一支接一支的弩箭毫不留情的射向文君玉，使他不得不挥剑抵挡。
　　文君玉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好吧，如果你执意要打一场才愿意好好说话的话。”话音未落，文君玉周身的气质全变了，生太极的气场已经插满了。
　　纯阳最难对付的地方就在于这层层遍布的气场，一旦进入气场，便进入了他的领域，处处受制于人，难以施展拳脚。
　　不过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纯阳凭虚御风的防御十分强悍，我的攻击难以奏效。
　　文君玉不能确定我的位置，便将气场一点点的往外铺，为了躲避我不得不现出了身形。因为进入了生太极的范围，我的行动变得迟滞起来，不过我的机关也在文君玉的脚下铺了一地。
　　我打了个响指，暗藏杀机猛然爆开，文君玉被机关瞬间击退，我却收起了千机匣，拔出了匕首冲了上去。
　　文君玉虽然有些奇怪，但战斗中不容他多想，他很快稳住身形，挥剑抵挡。天罗诡道是远程心法，因此我并不擅长近战，之所以冲上去，只是为了找死。
　　没错，找死。
　　当文君玉的轻剑刺入我的胸部时，我看了他脸上惊愕的神色。他一把抓住我，连连点了我几个穴道，想要帮我止住血。
　　但是没有用，我的身体本就频临死亡，全靠裴巳埋入身体的金针维持生机，此时受了贯穿伤，金针被截断，生机不复，自然也就没法再救了。
　　“你……为什么？！”
　　“阿巳……最……最是心软……我要他……永远……永远都不……原谅你。”看着文君玉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我的直觉永远不准，文君玉根本不想死，他是想把无心要过去，养大之后，靠着无心，裴巳怎么样都会原谅他的。
　　最终，文君玉的神色平静下来。“是我错了。我答应你，绝不打搅孩子和阿巳的生活。”
　　“说道……做到……”
　　“说道做到。”
　　开元二十八年，唐无心五岁，养母唐傲水刺杀文君玉未遂，不治身亡。裴巳闻讯，自禁于万花谷，不问世事，不见外人。
　　天宝十四年冬，安史之乱爆发，文君玉受命支援洛阳城，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