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双瞳烟华

1、两全

　　ACT.1

　　“沈菲，再来一次。”

　　“刚才的腿部动作有点僵硬，再来一次。”

　　“表情不到位，再来。”

　　等到沈菲第四次吊威亚跳高楼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在成曼妮还没有挑刺之前，把手里的剧本用力摔到了地上：“成曼妮，你够了！这里谁是导演？我说完美就是完美！”

　　成曼妮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在我以为她要爆发时，她狠狠地吐出一句：“我不演了！你爱找谁演找谁去！”

　　还跟我杠上了？

　　“行啊，你可以不演。”我对着她的背影冷笑，“只是不知道违约金你付不付得起。”

　　半个月前才和星辉公司打了一场官司后解约，现在处于单飞状态的人气小天后成曼妮，此前一直听同行说她脾气暴躁容易耍大牌，我都是一笑而过。毕竟演员见多了，人气天王天后见多了，耍大牌我当然也见多了。

　　不过，目前的这位人气小天后显然刷新了耍大牌的最高纪录。

　　她的脚步顿了顿，我还以为她要回来时，她竟然说：“不就是违约金吗？我还不想演了呢！Amy，我们走！”

　　“曼妮！”她的经纪人先是叫了一声，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成曼妮火爆的脾气有三分是被这经纪人惯出来的。她叫了几声不见成曼妮回应，还真的跟我说了一声抱歉就走了。

　　片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沉寂了几分钟。

　　我咬咬牙，深呼吸了一会儿，才道：“还愣着干嘛？继续拍！先拍黎锦凡的戏！”

　　剧组人员这才回归正轨，开始吆喝的吆喝，调试的调试，化妆的化妆。

　　沈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模型车边上揉着手臂，安安静静的。

　　走了女主角，我心情自然不会好，我心情不好，也就得找个人来陪我一起心情不好。所以我走过去，对她笑了笑：“你说，这次咱们的李公子会不会为了曼妮佳人一掷千金，来赔我这个天价的违约金啊？”

　　沈菲脸色一顿，又哈哈地笑起来：“肯定会咯，曼妮佳人是李公子的正牌女友啊，李公子不赔她的赔谁的。”虽然是调侃的语调，但到底不是科班出身的，不会随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神伤难过自嘲一类的全部都在脸上。

　　看起来她被我这句话膈应得不轻啊，我心情舒坦了：“不过根据小道消息，李公子好像早就和曼妮佳人分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菲揉手臂的动作一顿：“分手？他们怎么会分手？”她这次倒是实实在在地惊讶了。也对，被外界媒体公认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媒体难得统一风向称赞的一对璧人，任谁都会以为他们会继续交往直到结婚的吧。

　　我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换了个姿势，笑着说：“不知道，不过据说他们摩擦不断，观念不合。”

　　“哈？曼妮佳人还会和李公子观念不合？”沈菲笑了笑，她大概听不出来她的话里都是对成曼妮的嘲讽。“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想想啊……”我装了装样子，“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前，刚好是沈菲与李皓爆出绯闻的时候。

　　ACT.2

　　成曼妮拒演的新闻几乎占尽了各个娱乐版面的头版头条，微博话题也在一个小时内升上了排位第一。有说成曼妮耍大牌玩脱了的，有说不和情敌处同一块曼妮佳人有傲骨什么的，总之是粉和黑以及路人的一场场口水战。

　　成曼妮倒是借了我电影的名头又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啊。

　　李皓倒是在第二天就让他的助理给我打了个电话，不过不是商量违约金的事，而是让我让沈菲出演女一号，在我拒绝之后，他又亲自打了个电话过来。

　　能让百忙中的云光集团总裁抽身，我受宠若惊。“抱歉，她不能演女主角，她会毁了我的电影。”

　　“之前的武打戏不都是她拍的么？沈菲她也对剧中女主角的感情把握得很到位，不过是从替身变成了正角而已。”李公子的口吻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冷淡。

　　“我们剧组的所有人都能够把握女主角的感情，”对付冷淡的口吻，也要用冷淡的口吻，“我说了，她不是科班出身，连表情都控制不好，你想让我把这部电影拍毁来捧你的女主角？抱歉，请另请高明。”

　　“徐导，”在我顺被挂电话的时候，李公子又发话了，“这次的电影，云光集团愿意投资。”

　　“听起来不错，”我笑，“不过很遗憾，我的投资商很多，不缺云光集团一个。”

　　云光集团原本一直在欧洲发展，大陆总部的公司据说是李公子一手创立出来的，相当于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亲儿子被人看不起，爹地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李爹地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就耍大牌这一点来说，他和成曼妮还真是臭味相投。

　　想起成曼妮，我突然意识到这次的通话里李公子一个字也没提她，反而是沈菲沈菲地叫了好几声。

　　看来这人气小天后，不就就要变成过气小天后了。

　　我挂了电话，又按了内线。

　　“告诉沈菲的经纪人，她们两个以后不用来了。”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天沈小姐因为吊威亚手臂受伤，那场戏的工资翻倍好了。”

　　不过就算翻倍，恐怕也付不了她的房租啊。

　　昔日的房地产千金，居然到了房租都付不起的地步……嗯，这个梗要是交给余镇，估计能写出一部大红电视剧来。

　　ACT.3

　　我没有低估沈菲在李皓心中的分量，不过我大概是低估了我电影的好口碑。

　　谁都知道，我的电影从第一部开始就连连获奖，当然，除却其中的水分，我在好莱坞的那几年学习生涯也功不可没。

　　只要能出演我的作品中一个有分量的角色，那个演员的星途肯定会顺畅上几分。

　　李公子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我把女主角的位置给沈菲，因为有好几个赞助商都改变了一开始的主意，说是沈菲作为女主角才会继续投资。

　　我靠在椅背上，心里恨得牙痒痒。

　　李皓，你这招用的好啊。

　　不过你好像忘了，就算别人称我一声徐导，我可不是那些年近半百脾气好得根一尊佛爷似的中老年人。本小姐正直芳华，有点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我把那几个跟云光集团有紧密合作的集团的合作都撤了，这一举动又给媒体加了一剂猛料，一时间片场被各路记者挤满，镁光灯几乎闪瞎了我的眼睛。

　　“徐导，这次的毁协议事件是否因云光集团从中作梗？”

　　“这部电影会是您首部流产的电影吗？”

　　“据闻广电没有通过电影审核，徐导这传闻是否属实？”

　　在各路媒体的轰炸下，剧组不得不停拍一段时间。

　　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李皓搞出来的。

　　这次的电影搞出这么多事，剧组的每个人几乎都被媒体单独挖出来就个人经历来了一番评说，有些明星不愿意被拉入这个火坑，也陆陆续续地解约，这一举动无疑又是将我目前导演的这部电影推上风口浪尖。

　　作为我这部电影的男主角，也是当前人气天王的黎锦凡没有拒绝出演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更出乎意料地是他还抽空来安慰了我一下。

　　“不过就是一场闹剧，很快就会过去的，别放在心上。”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放在心上吗？倒是你，再不听阿威的建议推掉我这部电影，你的人气可就要被安西顾压下去了。”

　　安西顾和沈菲的经历几乎可以说是大同小异，都是豪门子女，都是半途没落，也都进了演艺圈。不过安西顾的星途要比沈菲好太多了，就像现在，沈菲还在为一个替身演员的角较劲的时候，人家安西顾早已经是品冠皇优的一哥了。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豪门没落的少爷可比没落千金要有魅力多了，更何况安氏不像沈氏集团，相比起沈氏集团被国家检察院提起公诉、最大股东被判刑十年，安氏目前只不过是由国内的一流公司变成了二流公司而已，而且借着安西顾的东风，还大有起来的趋势。

　　所以就算是一出道就备受瞩目的黎锦凡，现在也被安西顾步步紧逼了。

　　见我提到安西顾，黎锦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都跟你合作几部电影了，老朋友之间还讲这些？”

　　我听着他这句话有种他是我的御用男主角的意思，连忙笑了笑：“就是老朋友才会关心你的前途啊，安西顾目前风头这么高，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他笑起来温文尔雅的：“我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到底是豪门出来的，演都市剧时的那种气质不是我可以学的。”

　　我拿不准他这话是在损还是在褒，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也就耸了耸肩。

　　不过这次对话让我有了个好主意，等黎锦凡离开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余镇。

　　我还没开口，余镇就先笑开了：“徐导啊，你上次那个创意不错，给了我很多灵感啊！我这次新写了个剧本，名字就叫《爱锁豪门》，怎么样，不错吧？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我干笑：“余老师，你这个女主角的人选还有没有啊？”

　　“哎，”没想到余镇居然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让媛媛来出演女主角的，不过媛媛她最近要演新倚天屠龙记的赵敏，档期排不开啊。”

　　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仍然是笑了几声：“我这里刚好有个人选，就是那个沈菲，您应该知道的……”

　　李皓，你不是想让沈菲出演女主角吗？我就给你一个女主角好了，反正对于资金紧缺的沈菲来说，她是肯定不介意的。

　　ACT.4

　　不出我意料地，在我给余镇打了一个电话后，李公子的电话随之而来。

　　“徐珊，你什么意思？”他冷冰冰地问。

　　“李总啊，”看他这副问话的腔调，沈菲肯定是答应了余镇的邀请吧，毕竟就算再怎么雷人，也还是女主角，而且余镇的剧本雷归雷，收益还是很客观的。李皓现在肯定特别不爽，所以我笑眯眯地回答了他：“您当初不是说让沈小姐演女主角么？我就把她推荐给了余老师啊。”

　　“徐珊……”他压低了声音，电话筒里面冷气嗖嗖的。“我是让她出演女主角，可不是出演余镇的女主角！”

　　余镇虽然剧红，但基本红的是女配角和男主角，女主角在他的电视剧里面就是被黑的命。袁媛作为他的御用女主角，可谓是未红先黑，不过因为余镇力挺她做女一号，不缺钱和曝光率，完全不用担心。但是沈菲就说不定了，可能余镇觉得她演得好，以后再让她出演别的电视剧，也可能被观众喷死，最后一提起她就是负面消息。

　　沈菲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脸也不怎么出众，唯一可以的就算是她的身材了，不过这样反倒容易被媒体随意猜测，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李皓的心情。

　　不过这全部都是李皓逼我的，要不是他先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又怎么会还他一丈？

　　“反正都是女主角嘛，有什么差别。李总，我这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让您的女朋友星途活活提高了一个台阶。”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估计李皓在电话那端把我吃了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我是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可目前剧组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这部电影是我由古装换到民国的第一部，因为有林导古装大卖都市跌惨的前车之鉴，媒体都对我保持观望态度，那些投资商也是不愿意花大手笔。除去李皓逼走的那部分，剩下的居然就没几个好用的了。我试着让助手和他们谈判，可他们完全不肯松口。剧组停工已经半个月，媒体在外面猜测得满城风雨，几乎所有人都预言这部电影肯定得中途夭折。

　　李皓啊李皓，你可真行。

　　这部电影如果中途流产，我以后的导演道路肯定要大跌一个档次，所以一定要撑下去。

　　演员的问题不要紧，没了成曼妮，还有别的好演员，就是投资商的问题……没有钱，一切都免谈。

　　我趴在办公桌上犹豫良久，才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咳嗯，那个谁谁谁啊……”

　　ACT.5

　　《江山旧》在经历了女一号罢演，投资商毁约等种种曲折之后终于顺利杀青，选择在四月十三号进行宣传。

　　宣传片一在网络上披露，就引起一片好评如潮，这其中有关于人气天王的，也有关于新晋的女一号影后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对我的剧评。毕竟这部电影是我从中学开始就做的一场罗曼蒂克的梦，虽然改掉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少女时期幻想，但仍然是梦幻满天，配着民国时期特有的肃杀与孤寂风格，让一票人都叫好了。

　　五月一号零点首映，当天创造民国电影票房新纪录，也刷新了我以往的大部分票房纪录。

　　在各版报纸都充斥着我的新电影的同时，还有几则新闻也是惹人眼球，其中最惹人眼球的自然当属云光集团总裁向最新艺人沈菲的求婚了。更加戏剧化的是，第二天远在欧洲的云光集团董事长就开了新闻发布会，直接辟谣，说是李公子早已经和电商千金江小姐订婚。

　　这种豪门八卦一向被民众津津乐道，一时间在国内极为瞩目。

　　与此同时，我的票房节节攀升。

　　到了票房超过五亿时，剧组开了一次大大的庆功宴。

　　黎锦凡在众人狂欢时过来给我敬酒，然后在我喝酒的时候说了一句惊天之语：“珊珊，我喜欢你。”

　　被大明星告白我还是第一次，差点被酒呛到了。

　　我看着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斟酌了一会儿，问他：“李公子和沈菲最近怎么样了？”

　　他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微笑，似乎我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李皓和家庭断绝了关系，说是准备白手起家。沈菲她好像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她好像因为余编剧的电视剧很不遭人待见。”

　　我看向他，也笑了笑：“每个人都会面临事业和爱情的选择，李皓他选择了后者，但我跟他不一样。”

　　“拍电影不仅是我的事业，还是我的梦想。”我微笑着对他说。

　　“谈恋爱和拍电影不相冲，如果你家人不介意你和我这样的明星交往的话。”他说。

　　“是不相冲。”黎锦凡到底和我合作了很多电影，我以后可能还需要他合作，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搞僵，所以很慎重地斟酌着词句。“但是……我已经有男友了。”

　　面对笑容有些僵硬的黎锦凡，我接着说下去：“我家里人不同意我涉足这个圈子，即使是作为导演也不允许。我爸说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不能够自私地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要继承公司，这样才对。”

　　酒劲有点上来了，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但是我死活都不同意，是他来劝我爸的，说先让我试个几年，反正我爸身体好，再掌权掌个几十年都没问题。”我慢慢笑了，“这话很欠揍是不是？不过就是这么欠揍的话，比我的哭闹都有用，我爸就把我送到了电影学院去，然后是去好莱坞偷师，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很久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说：“喂，我可是把你当知己才说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外人啊。”

　　“你当我谁呢。”他终于又笑了笑，“原来你还是世家千金啊，还真没看出来，想来你的男友应该也是哪家的少爷吧，不然需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没错……如果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曝光，我的事业会很好起步，但是我回被大众打上‘靠关系’的标签，所以干脆就不告诉外界了。”

　　“看在我输在起跑线的份上，我有荣幸知道那位一开始就把我打败的对手是谁吗？”

　　“你已经见过他了。”我说道，用眼神示意。

　　黎锦凡顺势回过头去看。

　　我这部电影的最大投资商、华溢的少爷温醉之就站在我们不远处，见黎锦凡回头，扬唇一笑：“我都当透明人这么久了，你们才注意到啊。”

　　他说着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酒杯：“我说了你体内缺少解酒酶，再怎么喝也喝不出千杯不醉的。”

　　“你能不这么科学吗，温少爷？”我白了他一眼。

　　“行啊，咱们谈谈别的。”他躲过我伸手去拿酒杯的手，“这你可是第一次向我伸出求救之手啊，那李皓也挺厉害的。”

　　“闭嘴，不要提他。”

　　他轻笑。

　　黎锦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对他说：“我爸昨天打电话过来了。”

　　他愣了愣，“又催你回去？”

　　“不是，”我摇了摇头，“他说……”我止不住地笑，“如果我真的是喜欢导演这个行业，他很赞成。”

　　温醉之一脚踩了刹车，惯性让我被安全带勒了勒。

　　“伯父真这么说？”

　　“真的，不然我今天干嘛让你送我回来？明天报纸上肯定是咱们的头条。”我看着满天星辰，“我爸说，既然我能够凭自己闯出一份事业，那就继续干下去吧。”

　　他又开始开车，话里颇有些不平衡：“你舒坦了，我可就不舒坦了。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不得一个人打理两个公司？”

　　“想得美，我家的公司不给我，肯定也是要给徐家人的。你个外人哪凉快哪待去。”

　　车窗外，月光明亮，星辰长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