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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开卷又又又发糖 ...


  •   昆仑,琼华派,思返谷。

      夙沧自上山以来便是此地常客,早就不把禁闭思过当做惩罚,反是大模大样占着这片清静空地练起了拳击。但她今日处境非比寻常,纵然心性跳脱,面对这寂寥无人的山谷也再露不出半点笑意。

      没有琴姐与小青天陪伴的思返谷,就如同不加泡面的调料包,能饿死人。

      夙沧环着两膝坐在草地上,一手抚过自己突兀挑出的肋骨,深感饥肠辘辘外加愁肠百结,不由地又是一口大气嘘出:“唉……”

      身后有沉甸甸的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嗓音也比往时更为低郁:“夙沧师姐。”

      “哎,是玄霄师弟。”
      夙沧回身瞧见他熟悉的面容,眼底浓重的忧色中终于亮起一星欢悦:“你来看我?”

      “夙琴师姐、玄靖师兄,还有云天青和夙玉。”
      玄霄板着脸孔一一报出她狐朋狗友的名字,语气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单调,“我替他们所有人来。”

      “哦。”夙沧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已无余力去掩饰自己话中的失望,“我……还不能去看琴姐么?”

      夙沧与玄霄一行人回返昆仑,已是三日前之事。夙沧刚一踏入琼华便得知夙琴突发急症昏迷不醒,正要赶去探望,却被闻讯赶来的派中弟子当场押下,不由分说就投入了思返谷禁足。

      ——原来玄震突逢变故后不敢怠慢,先他们一步开了个三倍速御剑回到琼华,向太清真人与众长老一五一十地呈报了今夜所见,自然也包括貘妖“寂破”那些打哑谜一般藏头露尾的发言,以及他对夙沧昭然若揭的关切。

      “……”
      玄霄回想起太清真人与众位长老谈及夙沧时的疑忌神色,只觉得喉咙发干,便借着摇头的机会转过了脸不去看她。
      “不可。师父有令,在琼华派查明你与鬼车岭异象无关以前,你不能擅离思返谷。若有违背……”

      “便以背叛师门论处,就地正法?看阵仗我就明白了。”
      这话说得分外直白,字句如刀惨厉,连一丝一毫的遮掩文饰也懒得,玄霄听了亦觉难堪。

      “……没事啦。清者自清,我又不怕什么。”
      夙沧一觉醒来就遭了弥天的横祸,心中自然气苦。但她更懂得眼下悲愤鸣冤皆是徒劳,便只略扇了一扇小刷子似的浓密睫毛,讪笑道:
      “也好也好,只要琴姐平安,我在这里正好图个清闲自在,顺便体验一把琴姐说的监|禁放置play。”
      说着便故作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很像是云天青每日赖床的模样。

      玄霄见她身处困顿却并不一味消沉怨怼,倒也松了口气:“长老们说她只是体虚脱力,并无大碍,将息几天便好了。天青与夙玉正在照看她。”

      “嗯嗯,那就好!多谢你来告诉我。”
      夙沧点头如捣蒜,如释重负的欣慰溢于言表。她顿一顿,忽又直起腰脊肃然正坐,朗声道:

      “夙沧知道自己此行多有疑点,难免招人非议,所谓证有易、证无难,我本人对此亦是百口莫辩。但事关一身清白,我又不能不为自己分辩——夙沧以祖宗名义起誓,对鬼车岭之事确实一概不知,更不认得什么馍,什么鸡婆鸭公。我一路只为援护同门而全力施为,断无害人之心,还请掌门师伯明鉴,夙沧心意赤诚,不愧天地。”

      玄霄想不到夙沧会突然向自己辩白,他原也无心疑她,当即就堂堂地应了一句:“我信你。”

      “……”
      夙沧先是应景地露出些感动神色,随即便急急掩着嘴按下头去,乌黑莹润的眼珠在眶中转过两转,终究按捺不住,“哧”地笑出声来道:
      “师弟你这么认真做啥,看不出我在排练台词准备应付审问??你为人这么耿直,我都不忍心逗你了……”

      “…………”

      呃,你可真会玩。
      ——如果是夙琴或云天青,多半会翻着白眼如此作答。

      但玄霄秉性严谨,虽有瞬息无奈,却并不因夙沧的插科打诨而乱了心神,话锋一转又绕回到正题上去:
      “眼下师父还未作定夺,只是……近日派中弟子议论纷纷,众口铄金,着实于你声名不利。我虽能责令他们慎言,但这不过是扬扬止沸,你与鬼车岭的联系一日不分明,便一日治不了根本。若要自证,当是越早越好。”

      夙沧长长拖出个呵欠,一脸懒得与之计较的烦倦模样:“由他们去讲吧,反正我在琼华的形象也不能更糟了。”

      “夙沧师姐!”玄霄加重了口气,“兹事体大,不容轻忽。”

      “咋的呢?我本来也不爱同他们打交道,牛不喝水你还强摁头啊。”
      夙沧老大不乐意地向他甩个眼刀,但那刀是没开过刃的,飞到玄霄跟前便已软了,委顿在地融化成一池绵绵春水。
      “实话跟你讲了吧,旁的人我都不在乎,我只关心你怎么说——你别去跟他们扎堆八卦,再上掌门师伯那儿编派我就好。否则我这套说词可不够用了。”

      她意在玩笑,孰料玄霄却是郑重其事地一口答允下来:“我自是不会。师父并非武断之人,我和天青、夙玉亦会为你素日人品作证,你可放心。”

      你可放心。这是玄霄第二次向她说出这句话。

      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虽然卖弄嘴皮子不是她对手,但碰上正事,再没谁比他更靠谱的了。

      心尖上有些微温纯的暖流涌起,在唇边翻卷出小小笑涡。他说愿在掌门面前为自己作保,想不到仅凭这点,便能让她胸中安稳如斯。
      难道是平日身边不靠谱的人太多了?

      但是——不行。

      夙沧咬着牙向心头泼了一瓢冷水下去,浇灭那些缱绻却不合时宜的细密火花。她清清嗓子,故意将纤巧的下颌高抬起来,配合着略微上挑的眉角与唇线,硬是在轻薄惯了的脸皮上做出些矜持颜色:
      “那·不·行,你惹掌门师伯不高兴了,以后失宠怎么办?掌门那里,我自己能对付过去,你犯不着为我累了自己,记得也这么转告小青天和玉姐姐。”

      说着她便自然地伸手去拉玄霄袖口,玄霄从未听她说过如此端方得体的正经话,一时走神忘了要挣脱,就这么顺着她手在草地上盘膝坐了下来。须臾,他方才如梦初醒,怫然变色道:

      “什么叫失宠?!师姐,你讲话越发没分寸了!!”

      “……?”
      这回却是夙沧怔住了:“就是字面意思‘失去师父的宠爱’啊,不然你以为呢?”

      “…………”
      玄霄的表情登时像被人迎面塞了个粪蛋在嘴里,还吐不出来。

      他又想静静了。

      夙沧却偏不肯放他清静,略加思索便一捶大腿恍然悟道:“啊!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宠爱的宠,不是宠妃的宠,也不是男宠的宠。”

      “………………”
      想静静,想静静。不要理会她,静静地想静静。

      “是说你也想太歪……小青天那孩子,是不是把琴姐讲的七十六回‘真坏传’都鹦鹉学舌搬给你听了?你别多想,我不爱那个,不会拿来说笑话的。女孩子就该亲亲爱爱待在一处,为了个男人明刀暗箭的,有什么劲儿。”

      “………………你什么都别说了。”

      夙沧借着同他说话的功夫找够了乐子,眼看天边已有温沉暮色浮动,这才想起要轻描淡写带一笔正题:
      “我说真的,师弟,这当口最忌讳胡乱求情。老人家多疑,可别以为我是故意渗透到琼华收揽人心呢。我平常行止不端,不是个值得人信任的货,旁人见了我多没什么好眼色,你们越是信我,掌门师伯越要觉得我有蹊跷,那就真害死我了。”

      玄霄不以为意,轻嗤了一声道:“那怎可一概而论。你如何行止是我亲见,旁人不识你本性,难道我也如他们一般肤浅?”
      这几日他听多了派中弟子的风言风语,心情委实算不得好,却忘了自己对夙沧的第一印象也是烂到飞天。

      “是是是~你眼光最好,你一眼抵得别人万年。”
      夙沧口中仍在轻浮调笑,心中诚恳的感激却是藏匿不住,语气不自觉地柔缓下来,“不过么……有你这一句话,我纵是千夫所指也挨得住了。对了,你们还没去掌门师伯那儿给我打包票吧?算我求你们,千万别。”

      玄霄摇头:“没有。天青和夙玉听说你被禁足都大受打击,夙琴师姐又病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玄靖师兄……他是一心护你,但你也明白,师兄向来不受人青眼,他的意见在派中无甚分量。”
      他略一停顿,似在迟疑,直到夙沧以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方才有些勉强地接道:“倒是夙瑶……师姐,在师父面前直言不讳,说你虽然任性顽劣,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断不会做出勾结妖邪、出卖门派之事,再说你也没那样的本事。”

      “真不知她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师姐这样一板一眼的脾气,看久了倒也可爱。”
      夙沧对夙瑶这份别扭的关心很是受用,不由就微红了脸小声笑道。等她痴痴笑罢,一抬眼只见玄霄面露不豫之色,忙又补充道:
      “你也可爱。”

      “……师姐自重。”

      “啊,这话我有好久没听见了!特别怀念。”

      “……”
      玄霄挺直身子做了个深呼吸。别理她别理她,说正事说正事……
      “无论如何,鬼车岭与梦貘之事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伤疲在身,只须安心在此休养,静待出谷之时便可。切勿轻举妄动,旁生枝节!”

      “诶,这叫什么话。”夙沧不服气地顶嘴道,“说到伤疲,你不是比我更甚,怎么只叫我一人歇着?好好一个人半截儿都变了石头,换别人吓也要吓死,我看你还是先养好自己要紧。”

      玄霄听她一意推自己出局,心中郁愤,蓦地就寒了脸色:
      “师姐这般信不过我?”

      “我才要问你。”
      夙沧学个仓鼠样子,吸口气把脸颊撑得圆滚滚,又啪地吐成了一声叹息。
      “我说我不是坏人,师弟就这般信得过我?”

      “自然。”

      “……噗!”
      夙沧没想到他应答如此干脆,第二口气还没吸住就漏了个干净。她自己是个朝令夕改没句准话儿的,从没斩钉截铁向人承诺过什么,骤然得了玄霄这种正经人的严肃许诺,那感觉就像天上掉个黄花大闺女送了自己满怀一般,有种战战兢兢不知手脚往哪里放的惊恐。

      于是她决定学做柳下惠,趁着尚能自制,先把这大闺女送走再说。
      “师弟信得过我,旁人却未必。你入谷已有些时间了,差不多便去吧,别累得你也受人议论。众口铄金啊。”

      夙沧难得着意叮嘱人一回,玄霄听来却觉得小题大做,当下俊眉一扬道:“谁敢议论我?让他们当面来说!”

      他说完怔了一怔,自己也觉得方才那句话太过不知收敛,正忖度着如何补救,却听见夙沧在他耳边清脆地笑出声来:
      “好,年轻人就要有这点脾气。你平日总老气横秋的,我见着都怵了,还是这样子看起来爽快。”

      夙沧早有察觉,玄霄素日举动都是拿尺规打出来一般的横平竖直,内里却自成一幅狷介狂草,是再多桎梏加身都约束不住的少年心性——他终究是自视非常人的。落在受他轻蔑的“庸人”眼中,或可说是桀骜难驯、飞扬跋扈,而在夙沧看来,人若没根傲骨支着,同咸鱼又有什么分别。

      她在诸多刻板弟子中独独属意玄霄,最初不过是看中那一踹门的风流。

      得他一如既往,是她三生有幸。

      ……

      ……

      却说思返谷外,静静……玄靖在太清真人面前说不上话,急得怎么也静不下来,三天两头便去找唯一跟自己有交情又有身份的夙瑶说情。夙瑶初时只觉不堪其扰,次数多了也气极反笑:

      “玄靖师兄,我看你是急糊涂了!我那些师弟师妹,个个是同她交好的,哪里有我替她说话的余地?”

      其实她是早就说过话了的,不但说了,还借此机会向掌门控诉了夙沧上山以来罄竹难书、令人发指的诸般劣迹,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把这个无耻孽障说得连路边一坨干牛粪也不如,最终痛心疾首地得出结论:

      ——师父明鉴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的奸细!!!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玄靖的。

      这一日玄靖又来缠着夙瑶软磨硬泡,恰逢玄霄同夙沧碰过面后从思返谷出来。夙瑶尚在迟疑,玄靖已急冲冲地上去招呼:
      “玄霄师弟,夙沧如何了?”

      “……”
      玄霄忆及谷中人事不关己的脱线模样,一语未出已然气结,原地调息了片刻方道:“她好得很。”

      “那便好……”
      玄靖这才稍微沉下心来,收回手去慢慢地抚着胸膛,“夙琴今早也开始见好了,只盼夙沧和她一样,都是虚惊一场才好。”

      夙瑶却没他这么乐观,俏脸上寒霜深重:“我看夙琴的病未必是巧合。或许那妖怪给她下了什么咒术,障眼法高明,连师父也看不出来。竟还想将这把戏推给夙沧的‘天命’,着实可笑!”

      “不错,”玄靖向来是个不知怒的绵羊脾气,这时亦有了些愤慨之色,“天命之说,本属虚妄,何况是不知根底的生人……生妖所言?夙沧师妹对夙琴那样依恋喜爱,若是教她知道,还不知要怎样伤心。”

      两人同仇敌忾将那装B犯痛骂了一顿,夙瑶犹自忿忿不解气——她一向是笃信天佑琼华的,在她眼中除妖伏魔即是天道所指,怎容得小小妖兽来眼前妄谈天数?而玄靖到底年长敦厚,万般不愉快皆出于心疼小辈,金刚怒目了一阵子也就自行平静下来,又想起一事向玄霄说道:

      “对了师弟,你和夙沧带回的那截骨头,我才疏学浅识不得来历,便拿去请宗炼长老过目了。”

      “宗炼长老怎样说?”
      玄霄敷衍着问了一句,其实心里压根不在乎那骨头被拿去红烧还是煲汤。

      “宗炼长老亦是再三查证,方才确认。”
      玄靖说到此处语声稍住,神色莫名的有些古怪,像是在寻思着该怎样说下去。

      “得知那正是上古异兽‘鬼车’的遗骨,长老他……似乎十分惊喜,不是我夸张,几乎已到了狂喜无法自持的地步。然后他说有事要找掌门相商,即刻便带着骨头走了。”

      夙瑶不解道:“琼华派什么珍奇炼材没有,区区一个鸟怪,哪有这么稀罕?”

      玄靖应她一声,又低下头若有所思:“宗炼长老于铸剑上造诣卓绝,他选材的心思,原不是我们可以揣度。不过听长老之言,这九头怪鸟确非凡物,不同于寻常妖魔……具体如何不同,他却没跟我仔细说过。”

      “能布下这等结界,想来也该有几分本事,凭我——凭我们是无可奈何的了。”

      夙瑶着意用了“我们”二字,强调并非自己一人无能。这点可怜的小聪明自然逃不过玄霄耳朵,他表面上不置一词,只交抱着双臂对她侧目而视,嗓子里一声哼笑却没能完全压下,漏出的那点儿尾音已足够令夙瑶羞愤交加,心中暗骂这学霸小子嚣张自大。

      或许是同性相斥的缘故,玄霄与同自己一般严谨刻苦、资质却远逊于他的夙瑶并不对盘,对这位师姐的吩咐训诫更是时时心怀抵触。
      在他看来,夙瑶色厉内荏,没什么真才实干,是不大值得自己低头的。

      “那,掌门师伯的说法呢?当日他说要彻查鬼车岭之事,至今也没下文……”
      玄靖原本对人际关系最是敏感,如今情急生乱,一心只悬在夙沧安危之上,竟也没注意到两人间流转的尴尬氛围。

      夙瑶别开脸不去看玄霄,将头左右一摆,沉吟道:“师父的意思……只怕是要搁置不理。观他与诸位长老举止,近日门派中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无暇顾及其他,也只好先委屈夙沧一阵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很正直然而已经有了点总裁兆头的霄哥,以及渐渐开始显得不太对劲的琼华。
    玄霄和夙瑶一直不对付,两个人都是掐尖要强那种性格,玄霄看不起夙瑶,夙瑶看他是个傲慢的学霸。仙四最后看到俩中年boss跟小学生吵架一样内部撕逼,那画面真是太尴尬了(x
    前半部分的沧霄可能是我两年来写过最苏的一段,大家看个乐,被雷到也不要挂我……假装庆祝抗战胜利连更,更到存稿没了自动切换成周更。更我加了,长评你们随意……
    下章琴姐会把梦做完,爆点略多,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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