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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象征离别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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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踏入机场,就意味着又一次的别离。所以无论机场多么明亮、宽敞、舒适,我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是第几次自己一个人踏入机场?
最终也没能说服奶奶与我同行,她舍不得这个城市留给她的点点滴滴,她答应会经常给我电话,如果觉得郁闷了,说不定哪天也会飞过来看我。我可爱可敬的奶奶,居然也有着这样洒脱的一面。我只好依依不舍的承诺一定会常回来看看,也许等杨暄身体好些,还会和他一起回来同奶奶相聚。
没同意奶奶来送我,实在害怕离别伤感的气氛,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最近的泪水太多,不想再继续增加泪腺的负担。
拖着单薄的行李,找到候机区,我坐在冰冷的皮椅上,无比疲倦。最后还是没有告诉辛骆晨我今天就走,也没有勇气当面跟他说再见。早就说过许嫣然看错了我,我一点不坚强,总是在懦弱的逃避,唯一仅剩的不过执著而以,我执著的要回到那个家,回到杨暄的身边。所以,我再一次的逃跑,然后留下一张字数不多的纸条,嘱咐奶奶,若是辛骆晨来找我,就将字条交给他。
觉得好笑的是,写了一晚上,最后只留下九个字,因为字数太少,所以连书信都谈不上,只能算字条。
对不起,我不愿再等你。
我嘴里再次苦涩的咀嚼过这几个字,每个字,每个音吐出,都有丝丝冰冷的空气从口齿间穿过。我咬紧唇,以为这样就可以挡住空气中的寒冷,留下某些温暖,却没发现,我始终要呼吸,一呼一吸中,温暖怎么也留不住,冰冷的空气照样一点点侵入。
我蜷缩在椅子里,视线茫然的落在对面。
对面的机场商店里,一对年轻的夫妇饱含笑意的看着一个小女孩在挑选糖果,女孩似乎遇到了难题,母亲蹲下笑问:“怎么了?”
女孩举起手里两种不同的糖果,歪着头皱起小小的鼻头,说:“怎么办,不知道该选哪种了。”
年轻的父亲揉了揉女儿的头,说:“那就两种都买了。”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回过头来柔声对女儿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乖,先挑一种吃。”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这种电视里的小孩都说好吃,想了很久了。”又举起另一种,说:“这种好好吃的样子阿。”说着偏头,眯着眼对着光线看了看,突然扬了扬举起的那种,灿烂的笑了:“选这种。”
父亲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忍不住逗她:“可是,那种小朋友都说好吃啊。”
“我就是喜欢这种。”女孩把糖抱在怀里,朝父亲做了个鬼脸。
年轻的夫妇相视而笑,牵着女儿付款去了。
我无言的看着这一切,脑子里似乎闪过某种念头,一转神,眼睛已经看到一个人,什么念头,什么思想,全部变成空白。
深色的长外套,咔叽裤子,他的头发一夜不见似乎长了些,凌乱的耷拉下来,有几缕盖在他狭长的眼睛上,居然有种固执的脆弱。
他在找人,我跟自己说低头,低头,身体是蜷得更紧,可是头却依旧抬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微微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睛里反射出点点光泽,然后径直朝我走过来。
他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然后坐下,伸出手臂来,将我蜷缩着的身子紧紧搂入怀里,我听到他沉闷的声音伴着心跳传入我耳里:“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叫你赴约你不赴,叫你等我你不等,你就不能乖乖的听我一次话!”
我惊跳,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慢慢挺直身体,转过身来,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他皱了皱眉,固执的不肯将手从我肩上放下,可是毕竟感觉到我的坚持,已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安静的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声音居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对不起,辛骆晨,我从来都不是你要的女人,我做不到乖乖听从你的吩咐。”
他面部线条紧绷,声音僵硬:“如果是因为我母亲,我已经跟你说过,她并不是有心的,母亲她……有时候并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言语和情绪。”
他误会了,误会我可以解释,可是即使解释清了,又能怎样,飞机还是照样起飞。
上帝似乎都不能忍受夏小雨的逃避了,那么说再见吧,我豪气干云的决绝。可是心再次被利器狠狠地戳开,汩汩的暴露出狰狞的伤口翻腾搅动。
我将那个心痛欲绝,脆弱不堪的自己裹上厚厚的壳藏到心底里的最深处,直视他,淡淡的道:“你母亲说得对,你的吃穿用度,就像你手上戴的表,我这样阶层的人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你放心,我从没有怪过她,也不介意她这样说。因为她说得一点没错,我和你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咬牙切齿,太阳穴有青筋跳动,吼道:“夏小雨,你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心!一句两个世界就抹掉我们之间的一切了吗?那么给我做饭的时候怎么不说,送我T恤的时候怎么不说,陪我游泳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我们能做朋友……”
“朋友?”他大笑,狭长的眼睛里似乎笑出泪来:“有什么朋友可以亲密到上床!”
“辛骆晨!”我惊喘,空气里似乎有无数的尖刀切割着我的喉咙,简直不能呼吸。
他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逼问:“夏小雨,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能怎样。
我笑:“辛骆晨,你不会看不懂中文吧,你来之前,相信奶奶把字条给你了。我说了,对不起,我不愿再等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白吗。那好,你听好了,辛骆晨,我们俩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总算说出来了,上帝也佩服我的决绝吧,我笑,不停的笑。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奇怪的哀怨,靠过来,轻轻将我拥在怀里,我没有挣扎,头埋在他肩膀上,还在咯咯的笑。
“砣砣,你爱我吗?”他的声音如此遥远。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总算止住,抬起头,我说:“爱。”
如果不爱,为什么连笑都会流泪。
他说:“你是为了他吗?”
“是。”
“你爱他么?”
“……”
“可不可以为我留下?”
他的眼睛令我想起一个梦,梦里他皱着眉远远的望着我,眼眸中蕴含着巨大的痛苦,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现在的他就像梦里那样看着我,往日灼灼生光的眼睛黝暗,深得像无底的悬崖,悬崖有多深,他的痛苦和绝望就有多深。而我,早已掉到那悬崖底,摔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我哆嗦着唇,许久,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回答:“不可以。”
广播里柔和标准的女声提醒乘客赶快登机,一遍一遍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回荡,我拖着单薄的行李,走进登机口。
美丽空姐的微笑就像此刻室外的阳光,柔和温煦,然而,我始终不喜欢这个地方啊!
这个象征着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