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洋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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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８
李朱一手撑着深蓝色的伞、一手提着估计装了年礼的几个提袋，走进冬雨里静谧的小庭院。他剪裁完美的黑色呢子大衣被挟着冷雨的风扑打得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米色的羊毛衫来，下面配的是深棕色的裤子和短靴，在在都是熨帖的、低调地精致着，恐怕再过几年，在澄市里也买不到这样时尚又精致的式样。
盛兰西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小花园通向外面的路，抬头一眼看见了李朱。一段时间不见，他应该拔高了好几厘米，快一米八了吧，好像整个人都成熟了很多，也……变得很陌生了。但他脸上依然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表情，好似对面前遇到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无法引得他动一动容。看见他的人，即使明知道他并没有把你看进眼里，明知道他对你冷漠，也很难对他生气，大概，大家都会觉得，这样的气质这样的人物，该配的就是这样的做派吧。
那时候，盛兰西才给老太太念完了一本诗集。那是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看见李朱，盛兰西怔了怔，忽然想起那本书的最后，有一句诗是莲叶上的露珠对湖水说的：
／你是莲叶下最大的一颗露珠，我是莲叶上最小的一颗／
到这里，盛兰西微微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境遇原本就是天差地别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倒是陈嫂，刚刚从厨房里忙活完走出来，看见李朱到了门口，忙走出去帮李朱拿了伞，又脱了大衣挂在衣架子上，热情的说：“小少爷可算是到了，这外面冬雨一阵阵的，冷得很呢。太太一早就问你什么时候到，看着今天下雨，还特地吩咐我熬了驱寒的姜汤备着。小兰西也来了，也问了好几回小少爷什么时候到呢。”
盛兰西：……我只问了一次！
少年的嗓音已经从半年前的清亮逐渐过渡到了低沉，带着笑意，“是吗，姨婆问我什么时候到了？那丫头也在？这些是家里给姨婆准备的年礼，陈嫂你拾掇下。”
陈嫂高高兴兴的：“是啊，咱们小兰西女大十八变，现在可漂亮文静了，小少爷指不定还认不出来！小少爷快过去客厅坐吧，我去给你倒姜汤去。”
李朱：“好，麻烦陈嫂了。”
李朱走进小客厅，一张清俊面容上已经变戏法般浮上了灿烂的笑容。盛兰西看了李朱的笑容，不明显地撇撇嘴，变脸变得这么快，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李朱一双含笑的眼睛在客厅里一扫，看见了陈嫂口中“女大十八变”的盛兰西，视线在她红润的脸色、身上穿的红色呢子小斗篷外套、保暖又洋气的深灰色羊毛料长筒袜和黑色小皮鞋上掠过，微微挑了挑眉，眼睛里的笑容更明亮了些。盛兰西回瞪他一眼，李朱只当没看见。
李朱快走几步到老夫人身边，大咧咧坐下，笑着说，“今天本以为能早点过来，外公外婆打电话来说给姨婆准备了些年礼，就一并让人整理了拿过来。我看过了，就是些吃的，还有两盒姨婆喜欢的大吉岭。”
老夫人点头，“好，你也有心了，回头我打个电话过去。”又问，“今年你可在澄市过年？”
李朱接过陈嫂端出来的姜汤，一口喝了，才回答老夫人说，“今年就在澄市，外公外婆说今年多雨，他们那边，比澄市还要冷的多，也不要来回折腾了。”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前头听你外公外婆提了，想叫你念了下学期，就到他们身边去。你自己想不想去？”
李朱漫不经心地从茶几的果盘里拿起一颗酥糖，剥开了红艳艳的糖纸却又不吃：“高中而已，在哪都差不多。”
老夫人略皱了眉，说：“上海那边的教育资源，比澄市好一二倍也许没有，七八分总是有的。李朱，做事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你可分得清？”
李朱表情淡淡垂下视线：“姨婆放心吧，我分得清。澄市挺好的，育才也不差，我在这里挺开心的。”
老夫人一双眼睛透着凌厉，盯着李朱。盛兰西坐在旁边，看这一老一少也没说几句话气氛就淡了下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一老一少骨子里可都不是什么柔软脾气。她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才笑眯眯的说，“李朱哥哥不想去上海念书，我知道是为什么。”
“你个小不丁点儿知道为什么？说来听听。”李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伸展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抬起手，扯一扯盛兰西精心编了垂在左肩的小发辫，发尾上缀了两只可爱的金色小铃铛，叮叮地响起来。
盛兰西强行无视了李朱，认认真真地开始掰手指，说：“我们澄市有好多好吃的啊，荷叶包饭、烧鹅、烤乳猪、墨鱼饼、甜酸咕老肉、干蒸烧卖，还有老婆饼、鸡仔饼各种饼子，那么多。在澄市生活，我们春天可以看到桃李杏花，吃到荷叶包饭、烤乳猪，夏天有好多好多的水果，要什么有什么，还有啊，我们的秋天冬天一点都不冷，树叶都还是绿绿的，空气润润的，可比起北方那些把人耳朵都冻掉的地方可不是好多了么。”盛兰西笑嘻嘻看着老太太又看看李朱，“李朱哥哥你一定是因为我们澄市这么好，才不想去上海的吧？”
盛兰西这一堆堆的数下来，两老少的表情就都缓和了许多。比盛兰西嘴甜会说话的人多了去了，但不那么会说话的盛兰西，却能让人感觉得到她的心意。这样干干净净的，齐齐整整的一个小人，这个小姑娘，她此刻所想的，就只是想叫他们两祖孙都开心起来而已。有这一份心意摆在面前，谁敢不珍惜？
老夫人表情柔和地朝盛兰西点点头，转向李朱，语气缓和说：“你也长大了，自己做了决定，自己能负起责任，就可以了。”
李朱端整了脸色，“姨婆放心吧，我知道。”转向正拿眼睛撇着他的盛兰西，用力揉揉盛兰西的头发，“乖乖的，吃了饭哥带你出去玩。”
盛兰西心里撇嘴，她和青少年儿童可没有什么好一起玩的，而且今天的计划是见了老太太，午后去买两件衣服，这几个月她又长高了一些，裤子不合穿了。遂笑眯眯拒绝：“李朱哥哥你自己玩吧，用不着带我，我出来的时候和爸妈说了，见过了老太太，吃了饭就早点儿回家的。”
李朱挑起眉，修长的手指捏住盛兰西的小下巴拧过来拧过去：“怎么了，话也不肯听了？才几天，就忘了哥怎么对你好的了？”
盛兰西简直要气疯，先是揪辫子，然后捏下巴，她又不是洋娃娃！“啪”一声打掉李朱的手，委委屈屈朝老夫人说：“老太太，李朱哥哥欺负我，捏我的脸。”
老夫人又带上了老花眼镜，翻开了一本诗集看一页，朝他们两个小斗鸡眼儿瞧一眼，嘴角微微的笑，说：“不爱被欺负就打回去罢，我谁也不帮。”
李朱得意的发笑：“不就是捏捏脸吗，我哪有欺负你？”
盛兰西狠狠地瞪他：“不许你捏我的脸，我又不是包子。”
李朱和盛兰西坐的是同一张沙发，但他手长脚长比盛兰西高多了，此刻垂眸看着这个女孩气哼哼的样子。这半年来好吃好喝的心宽体胖，盛兰西总算是攒出了一骨架的小肥肉，一张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带了点健康的婴儿肥，一双小眼睛黑白分明很有生气，嘴唇也略有了几分红润，着实成了个清秀小美人了。
李朱看着她，长手一伸，架在盛兰西背后的沙发上，就好像把盛兰西整个圈在了怀里，笑嘻嘻的，另一手抬起来狠狠地捏她这阵子养得白里透红的脸颊。肉呼呼的，越捏越好捏，李朱的手指头用力的很，边捏还边问，“小丫头，吃了饭到底跟不跟哥哥出去玩了？”
盛兰西疼得想哭，拿手去推李朱的手，推不动，只好用用眼睛无声剜着李朱，要不是老夫人在这里，她肯定要跟李朱打起来。偏偏老夫人在这里，她总不能冲上去就揍吧。她咬牙切齿：“不去！”
李朱高高地挑眉：“真不去？”他松开了捏脸的手，看见盛兰西脸颊上出现了两个明显的指印，红红的，心下略有点后悔。
盛兰西皮笑肉不笑：“真不去。”
李朱用力揉揉盛兰西的头发：“得，我知道了。”
陈嫂笑呵呵的从厨房走出来：“老夫人、小少爷、小兰西，菜都做好了。”
老夫人颔首：“有劳。那就开饭吧。”
盛兰西站起来一溜烟陪着老夫人就去了餐厅，陈嫂跟在后面说：“今天的鲈鱼新鲜得很呢，太太是最爱吃蒸鲈鱼的，昨天刚送来的乌参做汤特别甜，小兰西可得多喝点汤……”李朱慢腾腾跟在后面，嘴角带着笑，陈嫂这会儿提到了他，“还有烧排骨和八宝鸭，小少爷最爱吃的……”
李朱应一声：“嗯，我饿得很了，今天要吃三碗饭的。”快两步跟上去，和这一屋子的女流之辈一起在餐桌边坐了，结结实实舀上一碗饭来，大快朵颐。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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