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忆》八月·未央

2、二、赠簪

　　季府大院中，季棠棣刚换下军装，向父母问好，季母忙拉着他的手，讨好地说：“棠棣，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爹你娘都盼着你早点解决婚姻大事，我看冯家那二小姐就不错，长得不赖，谈吐不俗，与我们家世又相当。”季棠棣忙摆手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最近军务繁忙，实在没空理这桩事。”季父霎时拉下脸来：“臭小子，怎么跟你娘说话的？别拿军务做借口，我听说你最近和畅春楼那戏子关系亲密，怎么，难道你想娶个戏子，到时候让人家看我们季家笑话！”季棠棣只好无奈地答道：“儿子明白，不会给季家丢脸。”说完便转身走向书房。季父便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子，枉我从小苦心教导他，如今是管不了他的心了。”
　　季棠棣来到书房内，发现那位难缠的大小姐——冯玉言已等候多时，她今日像是特地打扮了一番，精心梳理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一身翡翠绿的褂子上绣着淡雅的荷花，此时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问道：“大小姐今天来这儿有何贵干呐？”她忙不迭地拉过他的手，讨好地道：“棠哥哥，这个周末陪我去看戏吧。”他没有立即作答，沉吟了一会儿，玉言以为他又要婉拒，然而他答道：“好吧，正好我这周末清闲，权当是陪陪你吧。”她听到回答后喜不自禁，欢喜地说：“我就知道棠哥哥最好了，那周末你来接我一块儿去畅春楼吧。”“好”，他嘴角微抿，露出浅浅一笑。
　　畅春楼内，戏未开场，台下便坐了乌压压一群人。冯玉言平时话就多，此时坐在季棠棣身边更是耐不住沉默，颇有兴趣地问道：“棠哥哥，你认识畅春楼的挽月姑娘吗？”他愣了一瞬，答道：“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冯玉言的口气却有点不耐烦：“不就是个戏子吗？又不是出身名门，怎么你们对她评价都这么高？我倒要看看她的出众之处。”
　　刚一说完，主人公便缓缓出场了。挽月的眼光扫视了一眼台下的观众，目光凝聚之处便是当日那位季长官，可仔细一瞧旁边却多了一位打扮不俗的富家小姐。此时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白衣便服，不似那日锋芒桀骜，却多了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润。今日这出唱的是孔尚任的《桃花扇》，挽月扮演的自然是那个有情有义的李香君。剧情上演到高潮之时，只见李香君在面临强权逼迫之时，不惜血溅纸扇，点点碧血化作了灼灼桃花，绘作桃花扇。一戏唱罢，台下众人唏嘘不已，多是感慨此女子忠烈之心。季棠棣得意地对冯玉言道：“怎么？现在看出人家的不俗之处了吧。”“哼，戏唱得好不过是戏子的本分罢了。”玉言不屑地道。季棠棣招呼道：“你先随管家忠叔回去，我还有要事要办。”“又赶我走，不是说好要陪我的吗？”玉言不满地嘟哝。“算我食言，下次有空一定好好陪你。”他只好柔和地道歉。好不容易才把这尊大佛请回去。
　　畅春园后院内，季棠棣斜倚在廊柱上，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双手环抱在胸前，眼光颇有玩味地望着那位正在卸妆的女子。只见她注视着镜子，淡淡地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会儿。”季棠棣于是起身进屋，开口道：“今天这出戏唱的更精彩，感情也很投入，莫非你和那李香君有感同身受之处？”“这是自然，都是出身于勾栏瓦肆之间，难免也会有相似的遭遇。”“可是我听说一件有趣的事：挽月姑娘似乎有一个心上人，为此拒绝了不少达官显贵。可有这事？”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不过是外界的传闻罢了，所谓的心上人有也好，无也罢，不过是拿来拒绝的幌子罢了。难道连你也信？”他会心一笑：“如我所料，挽月姑娘果然率直可爱。”被他一说，挽月脸色微红，没有接话。这时，季棠棣从袖口拿出一支素白的玉兰簪子放到桌上，“送你的，喜欢吗？”挽月心中微动，随即笑靥如花：“季公子眼光不错，这支簪子玉质通透，一看便是上品，只是送我有点可惜。”“玉簪配美人，该庆幸是这支簪子找到了合适的主人。这支簪子是我陪玉言逛街时意外淘到的，既然她不喜欢送你也合适。”她笑意微滞，问道：“玉言小姐，和你关系挺亲密的吧。”他似是看穿她心中的疑惑，爽朗一笑：“她家和我家来往密切，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不过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作妹妹。”
　　他不是不明白玉言对他的心思，然而感情之事，岂是说勉强便勉强得了，她的一番情意，便只能化作一汪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