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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除夕 ...

  •   ——皓月遗霜盼白首,蹒跚步履为何愁?

      进入十二月后,北京的天已经冷的差不多了,但北京的冷和上海的冷却截然不同。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温度稍低一点就冷的浑身打颤,寒风直直的就往袖口,领口里钻,而这北京却只是冷,没大风的时候身体大都还好,唯有这吸进的空气干燥而冰冷。
      我还没习惯北京的这种气候,尽管晓晓总是鄙视我可怜的适应能力,可我还是厚着脸皮瑟缩在暖炉边儿暖身子,有次被席尔达的小老婆,也就是我的姨娘撞见了,还被她连讽带刺的说了什么“才去了江宁几年,好好的满人女子到变成了那弱不禁风的江南蛮子了!”
      诶……本来就是嘛!
      自打从十三府回到尚书府以后就再没踏出过府门,虽然十三福晋时常请人送点小点心小东西过来的,但成天闷着闷着的也实在是够无聊的,更深入更本质的问题其实是那个席尔达!别说他还是“我”阿玛了,他就是一般的人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如此的愤恨吧!简直把当他仇人看了!我干嘛了我?!
      来到这清朝业已两个多月,可是这清宫的规矩我还是学了个半吊子,什么时候该请什么安,什么人穿何种花色的服饰,什么时候可以说活什么时候不可以……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总之,迟钝和莽撞这两个词已经无数次被套在了我的头上。
      “格格?”巧雯在门外唤道。
      我浑身一震,巧雯是额娘身边儿的贴身丫头,他来唤我,看来也是不小的事情了!随即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走到门前开了门。
      冰冷的空气扑了过来,害我颤巍了很久才硬压着嗓子道:“什么事儿?巧雯?”
      巧雯上前了一步,垂下头道:“格格,老爷福晋请您过去。”
      我怔了一下,才道:“知道了,这就去!”

      至于前厅之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厅侧,我眯了眯眼,才发现那人是乔儿,我和她交换了眼神,她微怔,遂轻点了头以代行礼。
      我一笑,遂径直步到席尔达跟前,福身道:“紫璐给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唔,起吧。”席尔达抿了抿口清茶道。
      我起身,顿了顿道:“不知阿玛有什么要吩咐女儿的?”
      席尔达放下茶杯,起身在我身前踱了几步,随即又扫视一侧的乔儿几眼,缓缓道:“除夕将至,十三福晋请人来要你进宫侍德妃娘娘……你去准备准备就随乔姑娘进宫……”
      “是,阿玛,女儿知道了。”我又福了福身,心想着这回可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这老贼了!
      我刚欲退下,头顶上又飘来席尔达阴沉沉的声音:“进宫侍娘娘非同儿戏,谨言慎行,明白了吗?”
      我一顿,转而沉了沉脸,轻声回道:“女儿受教,一定谨言慎行。”

      一个时辰以后,我乘上了十三福晋派来的车,晃荡晃荡的再次驶入紫禁城。
      到永和宫时,德妃业已午寝,我等了半饷,既没人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也没见着兆佳氏,正纳闷之时,乔儿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对我福了个身后道:“福晋请格格去院子。”
      我冲她眨了眨眼,问道:“院子?福晋请我去院子做什么?”
      乔儿闻见,嗔笑了一下,道:“这乔儿哪里知道?主子的吩咐,作奴婢的也不能多问的。”
      无奈,我也只好再度披上厚实的披风朝外头走去。
      是啊,主子的吩咐,我们这些没什么身份的人又怎能有什么意见啊!

      刚下完雪,天更显得冷,随便吸口气儿就觉得冷气一股脑儿钻进了身子,而后浑身一颤一颤的,只好裹紧了披风,捂着身子钻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株寒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开了十分满目的,倒是有那么点“千朵万多压枝低”的风味,只是如今压在那细藤枝蔓上的是片片白皑皑的厚雪。
      我才要询问乔儿缘由,一转头就猛的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冷气瞬即变为了暖意,我“啊”了一下又被这个人紧紧的拥住。
      “放开我啦!”我对其吼道。
      “不!我不放!”弘昌固执的回道。
      我邪邪的道:“你放是不放?!”
      “不-放!”弘昌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危险的语气,反到是抱的更是紧了。
      我才欲下手,耳边却飘来一句:“这辈子我都不放!”
      我的手戛然停格在半空中,怔住。
      半饷,弘昌把我从他的怀里拉开,双手轻搭在我的肩头,微微低头,轻叹道:“你是我的!这辈子,你都是我的!我要你!”
      我错愕的看着他——认真,坚定。
      ——是我从他的表情里读到的。
      即使他长的帅气,身高业已高了我许多,可他也才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可是,我却读到了一个男人的认真和坚定。
      我尴尬的笑笑,答道:“我……可没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哦!”
      弘昌不语,定定的看着我,良久才撇了撇嘴,矫情似的道:“那我可不管!我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我呆愣了一下,随即朝他翻了个白眼,叹道:“你还只是个孩子诶!什么你的我的!别闹我了你!”
      弘昌闻见,瞬即铁青了脸,一语不发的注视着我,我被看得心头一惊一惊的,冲他猛眨了几下眼他也没任何反应。我一惊,暗自想着自己适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可转念又想了,我又没说错啊!他就是一孩子!顶多……一大孩子!
      弘昌猛地推开了我,我没留神就一下退后了好多步,骇得我直勾勾的瞪着他,可他完全不顾我的眼神,自顾自的嚷道:“你也把我当孩子?!你和额娘一样!可是……”他复又上前一步,轻搁着我的肩膀,垂着头道:“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有错吗?”
      我觉得他哭了。 心哭了。

      踉踉跄跄的走在廊子里,脑子里飞逝而过的尽是先前弘昌对我说的话。
      ——“不-放!”
      ——“这辈子我都不放!”
      ——“你也把我当孩子?!你和额娘一样!可是……”
      ——“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有错吗?”
      有错吗?有错吗?有错吗?
      你错了。
      我以为是他的玩笑话,可是我却在不经意见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认真和坚定。可是,你确实错了,你喜欢的,你要的,是原来的那个紫璐格格,那个爱着弘晰的紫璐格格。而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没资格去轻而易举的得到本该属于紫璐的爱,我也不是她的替代品!
      我恍惚的折了一个廊子又一个廊子,寒风不知何时又起了,瑟缩的冷风钻进了袖口,领口,或许也钻进了心口……
      “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一个熟悉的声音连带着微微热气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一惊,差点没以为自己是鬼上身而出现了幻听,随即猛的转身面向身后的这个人——弘时。
      “在想什么?连我从你面前直直的走过去都没瞧见?!”弘时邪门的笑了一下,戏谑道。
      “没想什么!”我撇着嘴不情愿的答道。
      真是不知好歹!人家想事情还想的一半呢!真是扫兴!
      “没想什么?”弘时不依不饶,而口气却突然冷了好多,阴森森的道了句:“怕不是在念着弘晰堂兄吧!”
      “没-有!”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的喊道。
      眼瞅着弘时的表情惊了好一会,才变成了一副吃憋的样子,讶异的道:“那是为了什么?这世头上于你原来还有比弘晰堂兄更紧要的事儿啊?!”
      我瞪着他很久才咬牙切齿的回道:“只怕于我没什么事儿是没他紧要的吧!”
      “哦?”弘时摆出一副不信的神情,低低的驳了我一语,“当真?”
      “当-真!”我斩钉截铁的答道。
      弘时的脸色凝了片刻,眼底隐隐的流露出一丝欢愉,而后又转为一种莫名,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起,我气归气,可还是冷静的看清了他的表情,不禁有些胆寒。
      弘时道:“那你究竟在恍惚些什么?”
      “我在……”我脱口而出几欲说出适才弘昌的话,可转念又犹豫了,该不该告诉他呢?虽然是说也无妨的话,可一想到他前两次把我耍惨了的事儿,心里直勾勾的升起一团怒火,“我在恍惚什么凭什么要告诉你?!”我故意打着马虎眼的戏问。
      见弘时错愕的杵在那儿不言不语的,便娇嗔的对他努了努嘴转身便跑了。

      直到跑得确定远离弘时之时才缓缓扶着廊柱停了下来,冷风早把我的脸打的干裂不堪,可嘴角却还是依稀挂着一丝笑意,惊觉过来时,双手立即捧住双颊——我为什么要笑?

      距除夕还有那么些日头,而紫禁城里却已装点的很是喜庆了,处处都挂着红灯笼,殷红的一片似是想掩盖素日皇城的冰冷。我虽是号称来侍德妃的,不过一来我什么也不会做,二来德妃身边也有足够的人为她做事,根本是用不到我,因此沦为一个富贵大闲人!
      这些个日子我只要远远的看见弘昌就会找小道儿避开,那日他说的话并未从我的脑中消逝,我也没办法把它当作是玩笑而一笑置之。后来我告诉了晓晓,渴求她帮我出点点子,毕竟她才是恋爱高手嘛!可她听闻后,面色沉寂了半饷却唇齿未动,事后也只轻描淡写的道了七个字:“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日,我和晓晓在御花园里头闹腾着,猛的瞥见弘昌和弘时朝这儿步来,我一急,拽着晓晓欲跑,可为时已晚,弘昌已站在我身后,反手紧抓我的胳膊,生疼生疼的我“啊”了一声就被他掰过了身子,生生的对上他的眸子。他微喘着气儿,略带愤懑而不解的注视着我,道:“为什么这些个日子要避开我?”
      “我……”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只能厚着脸皮回道:“我没有啊……!”
      弘昌又用了点力道,惊异的续问道:“没有?!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我的手被捏的越发的疼,试图用另一只还在自由中的手去掰开他的手,可惜就在行动的时候,这只手也被抓了个正着,虽然疼,可看着他一副今天非给个答案不可的表情之时,也只好把满腔的委屈吞回了肚子,陪笑的答道:“怎么会呢……?我……我这不是没瞧见嘛?要瞧见了紫璐哪会跑啊?!”
      “你……!”他无言以对的看着我,硬生生的也只是憋出了一个字儿。
      我暗自偷笑,嘿嘿!小子,敢和老娘我叫板?以为我的年龄是摆在那儿看的啊?怎么说过去和老师斗智斗勇的也不是稀罕事儿了!厚脸皮这档子事早就习以为常喽!
      一时间,我和弘昌都各自无语的僵持在那里,而一侧一直无话的弘时淡淡的吐出几个字:“皇爷爷来了!”
      弘昌这才放了放手,瞟了我身后几眼,便和弘时一同上前下跪行礼,齐声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晓晓扯了下我的衣角,我立即整顿了下表情,回身作福道:“紫璐给皇上请安!”
      “嗯嗯……都起吧!”康熙微颔了几下头道。
      起身在瞧见来的并非只有康熙,三爷,四爷,九爷,十三爷,十四爷都在,便又蹲了蹲身行了个礼。
      康熙眯着眼问道:“丫头这是在玩什么呢?老远就闻见嬉闹声了!”
      我抬起眼,正踌躇着该如何作答时,弘昌却侧身挡在我面前,对康熙笑语道:“是孙儿在问紫璐些个问题,未料她谈语色变,这才惊扰了皇爷爷!”
      康熙微笑着看了看身后诸位阿哥几眼,复又问道:“哦?什么事儿能让紫璐丫头谈语色变?”
      弘昌敛了敛笑意,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满脸不解与纳闷的我,道:“孙儿只是问紫璐:‘你究竟何时才嫁给我?’”
      我大惊,瞪大了眼盯着弘昌——这死小子!他想干嘛?
      康熙一听,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得,而他身后的十三爷的表情也略带了点微恙。
      康熙背着手躬了躬身子又问:“丫头怎么答的?”
      我不安的看向弘昌,不过下一秒便意识到——他根本就是预谋好了的!不行!可不能让他占尽了先机!
      我扯了扯嘴角,抢在他先前呼道:“紫璐当然是不与理睬喽!”随后得意的瞟了弘昌一眼,复又对康熙道:“紫璐还要在皇上身边陪着呢!才不要嫁人呢!”
      康熙捏了捏我的鼻尖儿,道:“就丫头嘴甜!女儿家岂有不嫁之理?”
      我嘟了嘟嘴,也不知该如何再答了,反正马屁是拍着了,至于拍的管不管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康熙直起了身子,瞟了瞟我身旁的弘昌和我身后的弘时,又微侧了头对身后的四王爷和十三爷道:“老四,老十三!”
      四王爷和十三爷上前一步,俯身作揖道:“儿臣在!”
      “弘昌和弘时业已长大懂事了,该给他们找个好师傅了!该是有个人管管了!嗯……你们两个赶紧去办好!事成以后,就把几个年龄相当的小阿哥都领了去!”
      四王爷和十三爷立刻单膝下跪,领旨谢恩。

      姗姗来迟的除夕宴终是在一个大雪天来了。
      雪很大,大得几乎可以把紫禁城所有的鲜红都回归成白色,这鲜红包括了节日的喜庆,也包括了刺眼的鲜血。
      我裹着披风随德妃进了乾清宫,而我经特许的坐在德妃的身旁。
      待到筵席开宴了一段时间,我实在是对席上这种诡异的欢乐之情憋的难受,终是打定主意轻声向德妃暂时请辞。
      未料德妃竟什么也没问便答应了,我心满意足的福身离去。
      因为是心闷,所以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让晓晓跟来,只是淡淡的告诉她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晓晓虽是担心我,不过终是没有跟来。

      我倚坐在廊柱上,幽幽的看着窎远处的星星灯火,不禁低回起过去的时光。过去每每到岁末,都会和老表和表妹去外滩看夜景,然后再买一堆烟火去放,三个人缩在寒风里看烟花,虽然冷,但心里总也是热乎热乎的。
      而如今——
      深宫高墙,虽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空荡荡的地方,这里没有人真心的笑,真心的哭,真心的聊着彼此的秘密,即使是晓晓,我都仿若觉得她也有永远不能告诉我的事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受凉?”弘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从后面环住了我,把头凑在我的耳根,忧心的道。
      我一惊,但因为刚才自己的心境太过冰冷和空落,而现在他的怀抱又是如此温柔,如此温暖,让我一点儿都不想推开他。虽然明知道这样会给他造成误会,不过我本就不是个会顾虑很多的女人,在悲伤的时候,谁都希望有个人,有个肩膀来给你依靠,谁都会在这个时候贪婪的索取,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弘昌见我没有推开他,便抱了更是紧了,原本瑟缩得颤抖的身子也渐渐平缓下来,隐约觉得他的颧骨轻抵在我的脸颊上,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脖颈里,我沉沉的闭了闭眼,轻叹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待我念完,弘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番,半饷无语,良久才低语道:“你……是在想念……谁……?”
      我一时语噎,想着昔日的家人友人,眼泪潸然而下,两道冷冷的泪无情的划过干裂的脸颊,——“嘀哒”——掉落。
      “是……”弘昌见我不语,犹豫的开口欲说什么。
      “不是!”我打断了他的话,急声道。
      弘昌松开了怀抱,侧身坐在我的身边,双手静静的搭在我的肩上,让我正对着他。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怜惜和一点欢愉,第一次觉得他眼里也容的下窅远。
      他再次把我拥入他的怀里,轻柔的。
      我侧着头抵在他的胸膛,有那么一瞬,我想,就这样吧,安心的,靠在他的怀里,安心的去接受……
      就在我欲垂目之际,心开始剧烈的抽动,虽然看不见周围,但还是深切的觉得那个人在,觉得他正看着我们,看着我,甚至感觉的到他幽黑犀利的眼神正没有掩盖的打在我的背上,打的生疼生疼的。
      我猛的推开弘昌,垂着头,一字一字的道:“不可以。”
      抬眼的时候,弘昌惊愕的看着我,他在质问我,为什么?
      我轻摇了摇头,边起身边道:“我是说……我该回去了……我才和德妃娘娘告了一小会假!”
      话音刚落,我侧头,怔住。
      苍冷的白雪中,赫然立着一个消瘦的身影,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体的一侧,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我和弘昌。
      真的是他——弘时。
      他在那儿多久了?刚来?还是……一直在那?他看到了吗?他……
      再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躬着的身影,随后,他拂袖而去,就此消失在雪夜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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