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出宫 ...
-
——烟雨青苔笑从前，素手冷面谁来暖？
手捧着金灿灿的出宫腰牌，我三步一小跳，五步一大跳的出了暖阁，好不容易跳到了后院，却已然空无一人了。扫帚好好的安放在墙角，一席的霜冻已经被一扫而空，我纳闷的等了会子，才要骂晓晓出去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见铃兰捧着一堆衣服走过去，我立刻跑到她身边，问道：“铃兰啊……晓晓见着没？”
铃兰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迟疑的答道：“晓晓？她去浣衣局送衣服了……你找她？我正好也要去，要不我替你告诉她一声儿？”
我撇了撇嘴，拉着铃兰道：“好铃兰，不如……我替你送衣服过去？”
铃兰诧异的看着我，徐徐道：“这……这怎么行？要是被主子知道了……”
我见她没留神，一下夺过她手上的衣服，嬉笑道：“有什么不行的？不让主子知道不就行了？”
语罢，我也不想再和铃兰纠结，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才出了延禧宫，快步走在延禧宫和永和宫之间的小道上，低哼着小曲儿朝浣衣局蹦去，心想着等会子晓晓见到那腰牌甭提会有多高兴了！说不定牙都会笑掉下来！
我亢奋的走着，猛的抬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步步靠近，心头浮过一层渐浓的阴霾……
其实我是想调头就跑的，可惜……大脑迟钝的人只好认栽！
我上前福身，道：“奴婢给九贝子请安，九贝子吉祥。”
这都什么诡异的地方啊……一天可以连碰到两次？！
九爷在我身前冷哼了一声，道：“起吧！”
我应声而起，沉着声道：“九爷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暗叹了口气儿，欲起步溜走，没成想还是被他逮了个正着，我被他整个人翻了过去，后背紧贴着宫墙，手上捧的衣服也掉了一地。
九爷睖睁着注视于我，我被他看的别扭，冷冷的别过脸去，他见状，更是变本加厉，靠近我道：“怎么？这么不愿意做我的妾？难道……你是嫌妾这个名分太低，有辱你尚书之女的身份？”
我听着他带刺的话，有点不爽的怒视了他一下，而后紧抿这唇再次转过头去。
“哼……看来说中了？侧福晋？怎么样？”
“九贝子！”我使劲钻出了九爷的魔爪，捂着手腕喝道，“别说是一个侧福晋！就是你现在让我做你的嫡福晋，都是痴心妄想！请你放尊重点！”
九爷闻后，脸色立变，双手攥成了两个拳，青白色的骨节立影清晰，他疾步上前，把我打在墙上，恨恨的道：“你以为你是谁？！做我的嫡福晋？！！你还不够格！”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震怒给怔住了，后脑勺径直撞在了墙上，一阵猛烈的晕眩溢入脑中，耳边摩挲着听到他的那句话，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心口。
“九弟！”
一个凛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只觉得九爷脊背僵硬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子面向旁侧，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哥和十四弟啊……”
四哥和十四弟？四哥和十四弟？？——四王爷和十四贝子？！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我猛然僵直了身子，冻着双唇转了过去，天！真的是四王爷！
四王爷背着双手看着我和九爷，而他身后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岁数较之他来说要年轻的多——十四贝子？
十四爷侧了侧目，看了眼在九爷身旁的我，又看了看九爷的表情，道：“老远就听见九哥的声音了，谁又惹上了九哥了？！”
我吞了口口水，心想着这十四爷干嘛要给我添乱啊！我们可是井水不凡河水的呐！！
九爷没再多说什么，也没说刚才发生的事，径直就往前拂袖而去。
九爷走后，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我深吸了口气，上前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福身道：“奴婢给四王爷请安，给十四爷请安！爷吉祥！”
“起吧！”四王爷道。
我起身后，偷瞟了瞟他们二人，都几乎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在我想三十六计走为上之时，十四爷对四王爷道：“四哥，皇阿玛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四王爷微微侧头颔了颔首，道：“嗯，先去吧。”
十四爷又看了我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我见十四爷离去后，便蹲下身子去拾那些散了一地的衣服，边拾边琢磨着怎么把四王爷给摆平了，还没起身，四王爷便道：“九弟妻妾成群，人人都巴望着，你为什么不？”
我怔了下，这是什么鬼问题？该不会是给我下什么套吧！
我试探性的看了看四王爷，见他神色并无异常，而且也没有上次那种强烈而迫人的压抑感，我便轻咳了声，边继续拾捣衣服边答道：“别人巴望那是别人家的事儿，我干嘛要去掺一脚？！”
我没看四王爷的表情，其实我还是挺怕他，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但还是不愿意苟且的去低声下气，所以还是尽量让自己以平常心来对待他，见他未语，又道：“再说了，就算想飞上枝头去，也不会飞九贝子府去……”
话还没说完，我就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手僵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顿住了。
四王爷何等精明？！他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话的言下之意？倾久，他上前了一步，俯视着我，道：“你刚才说的话，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手抖了一下，但表面还是不能显出慌乱的神情，只能低着头，硬压着嗓子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个宫女没什么了不起！”
我实在受不了他又不知道哪来的压迫感，话音一落，便捧起早就收拾好了的衣服起身告退，“奴婢还有事要做，王爷若是没吩咐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没等四王爷回话，一个回身就跑了。
跑了没几步，我隐约觉得脊背的凉意逐渐消退了去，便浑身突然无力了般跪倒在地，之前被九爷撞在墙上的后脑勺也又一次发出了刺骨般的晕眩，我勉强的扶着宫墙起身，缓步走向浣衣局。
老天啊！我已经够倒霉了！你放过我吧！！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看又要迷路了，晓晓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前，她有点惊骇的看着我，忙接过我手上的衣服，惊问道：“天啊！你怎么了这是？！”
我苦笑了下，便晕倒在晓晓怀里，耳旁还徘徊着晓晓伈伈的声音：“紫璐！紫璐！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痛！好痛！头好痛！
我在黑暗中游走，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骤然的疼痛将我硬生生的抽离了这无声息的黑洞……
一束两光射进瞳孔，我用手挡了一下，一阵浓烈的中药味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檀香味钻进鼻下，我定了定神，屋内迷蒙的嫳屑舞动也逐渐变得清晰——晓晓正忙活着把汤药从锅里倒入碗中。
她倒完以后，一边吹了吹碗口，一边转身朝床边走来，她一抬眼，看见我半躺着身，遂加快了点步子走来，边道：“醒了啊？”
她在床沿上坐定后，便把碗递到我面前，道：“吃药！”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碗，想着——吃药？是喝药才对吧！什么逻辑……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她药，猛的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喝了下了肚——天啊！苦的我命都快没了！！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再睁眼，晓晓正撇着嘴看着我，道：“可以说发生了事了吧？！”
我放下碗，叹道：“今天我一定吉中带大凶！才得了便宜倒霉事儿就都找上我了！”
之后我缠着晓晓把先前的事儿都告诉了她，她的表情越来越青，眼见都快变白骨精了，我寒噤的问道：“晓……晓？！你没事儿吧？……”
晓晓被我的推搡吓了一跳，而后摸了摸胸口，喘了口气儿道：“你吓我干嘛！”
我噘了噘嘴，道：“谁吓你啊！我是看你脸色不好，才关心你的！是关心好不好……”
晓晓掖了掖额上微腻的汗珠，低语道：“你就是在吓我！敢对老四说那话，你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受虐似的垂下头，喃喃道：“越怕越强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
晓晓好像并未听到我说这句话，或者说她听到了然后懒的理我，须臾起身倒了杯茶给我，道：“亏得没被别人看到，要是传到老康那儿你准得被烦死！”
我愣了愣，看着旁边的盛药的空碗，晓晓见状，续道：“红晚拿来的。”
我“哦”了一下，便不再理她。
老康啊老康，你的好儿孙可是差点把我玩儿死啊……
过了大半个月，天气也逐渐暖了起来，我盘算着现在正是上街的好日子，人间四月天，风和日丽，春意盎然呐……
更完美的是——老康去巡幸塞外了！哈哈！老康不在，唯我独大！……
我拉着晓晓换上便装带上出宫腰牌一路走向宫门。
刚一出宫，我立即伸了个懒腰，对天长吼：“好爽啊啊啊！”
晓晓白了我一眼，嗔道：“叫什么叫！不怕引来马蜂啊！”
“……马蜂是引不来，麻烦倒是引来了……”我颤巍巍的道了句。
晓晓茫然的看着我，猛的意识过来什么，再看向我眼神飘向的地方——弘时和弘昌正朝我们两个走过来……
一种奇异的气氛在我们四人之间弥漫开来……
弘昌好像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见到我就揪着我不放，断然喝道：“你去八贝勒府干什么！”
一见面就这话！我现在是头皮发胀不知所谓！凡是有人问到那事儿我就窝火！
我卯足了劲儿推开弘昌，未料他并没有我想象的拽得我很紧，弘昌一个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倒在弘时的身上。
我惊了一下，见弘时的眼神里飘过一丝不知道是什么感情，我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我强装镇定的对弘昌吼道：“我……我去什么地方不要你管！这和你没关系！！”
弘昌站定以后错愕的看着我，他似是要反驳什么，但我并未给他机会，续道：“是啊！我是去了八贝勒府了！那又怎－么－样！谁规定我能住十三府就不能去八贝勒府串门啦！弘昌！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弘昌的脸瞬即变的煞白，他黑着脸抓起我的手腕，忿詈道：“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浅笑了下，道：“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我更是明白的很！我拜托你不要再来管我了！我不想解释那件事了，从今以后别再问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去那！”
语罢，我硬是想掰开弘昌的手，可我比不上他手上的那股劲，只得恨恨的看着他发青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放－开－我！”
弘昌忿怒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和伤感，他沉下面目，黯然松指……
手腕上的温度瞬即化为冰冷，我垂下手后，转身即走。
也许是走的太快，也许是上天注定。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正在走着怎样的一条道路，如果……如果我回头，或者停留一下，或许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悲伤的也好，快乐的也好。
至少我可以一路平凡的走下去，而非轰轰烈烈，至死方休。
京城的街道还是那样的人群繁杂，我掺着晓晓穿梭在熙攘的人群，感觉有点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作为月光美少女，和晓晓大肆的享受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
还是有点怀念的，因为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物。
“看啊！晓晓！”我一把把晓晓的注意力从珠宝首饰转移到了凤仪楼前的车轿上。
车较上缓缓走下一个姁姁姽婳般的女子，妖娆如姬，我用手肘推了推晓晓，叹道：“快看，美女诶！”
话音刚落，那个女子似是有意朝我们这儿瞟了瞟，而后嘴角泛开一丝绚烂的笑颜，她悠步而来，道：“姑娘可否赏脸与奴家共饮一斟？”
我看着她发了会儿怔，有点不知所措的答道：“……啊？为什么啊……”
她如妖精般的笑了笑，身上透着的那股檀香味暗暗的进了我的鼻翼，她道：“与姑娘一见投缘罢了……”
我看了眼晓晓，她朝我耸了耸肩并未一语，我侧头对女子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啦……”
凤仪楼
我，晓晓和那个女子坐在楼内最里的雅间，暗淌的香气依稀留存在愔愔倚在一边的花木上，我欣喜的看着这个格局和布置，不经意间觉得这间屋子还真是有所不同，只是这不同却溢于言表。
我道：“小姐是这儿的常客吧？居然能在这样的雅阁里！”
女子温宛的拿起一壶酒，斟了少许给我和晓晓，道：“算是吧……”
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娴熟的沏茶方式却步步透着一种古典的气味，我仔细端详着她，忽然想起她刚才的缓步，遂试探性的问道：“小姐是东瀛人？”
女子手一顿，略惊的抬了抬眼，良久方道：“姑娘怎知？”
我和晓晓相觑一笑，晓晓道：“小姐的走路的步子一看便知了！”
女子愣了愣，放下酒壶道：“二位果非常人……奴家却是东瀛人，闺名湘子。”
我道：“湘子缘何来大清？”
湘子举杯，仰头喝下一杯后，垂目道：“不过是流离失所，红尘遗梦罢耳……”
“……红尘？”晓晓并未喝酒，续道：“小姐是红尘中人？”
湘子婉笑，道：“奴家在江宁沦落风尘，却是冰心玉壶，委身于人实属无奈，若非遇到知遇之人，又怎会安然至今？”
时此，我已然喝下三杯清酒，浑噩道：“沦落风尘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湘子怔怔的看着狂饮酒的我，时而魅笑，道：“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又饮下一斟，扶着额头道：“……谁家没几本心事帐的……？我这儿的账本啊……可叠的比山还高！那破地方都快把我给憋死了！说也不能，不说又难为了自个儿，这叫哪门子事儿！……”
说才兴起，晓晓推搡了我一把，脸色沉的有些可怕，我便别过头去又饮下一杯。
湘子挪了挪位子，坐到我身前，垂目道：“世道便是如此，姑娘又缘何去难为自己？”
我喝酒喝的实在泛晕，但难得见如此美貌如仙却又深得我心之人，我不顾晓晓的阻拦，径直把额头抵在湘子的肩上，喃喃道：“不是我要为难自己，是……是……他们逼我，我的归宿究竟在哪儿？！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命运在给别人操控着……？不应该啊！不应该的啊！”
湘子抚了抚我后脑勺的发丝，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姑娘，日子久了自然能显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怎么也明白不了的事儿，以后总有那么一天会明白的，等明白过来了，姑娘的心结也会自然而然给解了……”
骤暖的风习习的滑过我身侧，煦和的阳光细撒在地上，我迷蒙的看着地上的光斑，树影摇曳，眩彩夺目，却又是如此宁静，祥和，好像这一切都变得无声般，让人不经意间就忘掉了一切，独独沉浸在这安澜的世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