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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就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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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跑去哪里了?”
此刻面对任雪澜的质问,顾七海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她的脖子夹着手机,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在面前的画布上尽情涂抹,渐渐地就不会再想起任何难过的回忆。
她不想跟任雪澜提起偶遇易兆辉的事情,只好轻描淡写地说:“我临时有事,没来得及通知你就先走了,对不起。”
任雪澜出乎意料地没有执着顾七海不辞而别的事情,她像是没有察觉到顾七海的不安,反而还在电话里叨叨不休地聊着母校的事情。
顾七海听着听着不禁开始走神,就算她极力想要忘记,但是只要一不留神,易兆辉的微笑就会出其不意地从脑海中冒出来。
在众人的眼前,易兆辉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老师,才华出众,深得学生和家长们的喜爱,可是对于顾七海来说,他是一个这辈子都不想要再见一次的人。
怎么偏偏就和他重逢了呢。
顾七海越想越懊悔,忽而听见任雪澜在喊她,又强打起了精神。
任雪澜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下次再一起回母校好不好?”
顾七海忍不住问:“难道你真的那么怀念过去吗?”
那头瞬间静了下来,顾七海握紧了手机,一向脾气还算不错的她,今天居然变得无比烦躁。
任雪澜过了好久才说:“你说得对,我是不应该再怀念了,我要抛弃过去的自己,七海,我绝不重蹈覆辙。”
顾七海听得心情五味杂陈,她刚想回话,却听到楼层的走廊传来了动静,她匆匆结束了跟任雪澜的通话,拿起桌上准备已久的东西,快步跑了出去。
马修和提早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他站在家门前,才刚刚掏出钥匙,隔壁房子的顾七海突然一下子冲了出来。
“你回来了。”顾七海跑得太急,气息有些不稳地说。
马修和点了一下头,目光淡淡地打量着她。
他暂时还不太了解眼前顾七海这副像是在迎接他的姿态。
顾七海站直了身体,往马修和走近了一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双手递上了一个牛皮信封,“这是你家的钥匙,还有你上次借给我的钱,谢谢。”
马修和接过了信封。
“最近你好像都不怎么回家呢。”顾七海一心只想着能够跟他多说一会儿的话,没想到一开口就挑了一个颇差的私人话题。
马修和只是“嗯”了一声。
“工作很忙吗?”
“嗯。”
顾七海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紧张地缠绕在了一起,“今天中午……让你看见我那个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她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马修和还是顿时就想起了今天在楼下电梯偶遇她得一幕,当时她流泪的模样,就像在深切地恐惧着什么。
“遇到难过的事了?”
“……是。”
“该哭的时候就哭,到了该笑的时候才能够真正地放声大笑。”他说,“害怕的时候你可以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强忍。”
等等,他是在安慰她?
甚至又一次直接地道出了她如今不为人知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她藏在眼镜之下的黑眼圈,“最近睡不好吧,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会想起那晚火灾的情景?”
“我……”顾七海本想逞强,但是一想到眼前的人心思有多慎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索性坦诚道,“是的,虽然我知道那晚不过是一场偶然的意外,不过当我一闭上眼睛,总是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火灾之中……然后就失眠了。”
“怕什么,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就在隔壁。”马修和说着顿了顿,记起最近他不规律的作息,作为经常失踪的人,这个承诺似乎不怎么让人感到安心,于是他转而说,“手机拿来。”
顾七海当即奉上了手机。
他三两下就在她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只要你向我呼救,我就会赶到你的身边。”
顾七海受宠若惊地接回手机,“谢谢你,马先生。”
“不客气。”
眼见马修和快要走进家里,顾七海又说:“你有看最近的新闻吗?当时你对火灾做出的推理……是正确的。”
马修和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没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天我不该质疑你的推理的。”顾七海懊悔地说。
“当人的心中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被彻底颠覆的时候,确实会难以接受这种落差,你那时候是属于正常的反应,不怪你。”
“对了,你家阳台的玻璃门修好了吗?”顾七海又一次尽力地延续着话题。
“修好了。”
“修门的钱……”
“不必。”他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你不必这么怕我,严格算起来,顾七海,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七海摇了摇头,直到现在她虽然还记得那场火灾的恐怖,但是她也同样记得那天晚上他拯救她逃离火灾时掌心的温度。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顾七海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这个未解的问题。
如果那天火灾之后,他不是在留给她的便签纸上留下了姓名,大概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为什么他却能够在火灾时一下子就叫出她的名字?
“你搬过来的那天下午,你的那两箱行李上不是写着大大的‘顾七海’三个字吗?只要有心就能记下来。”马修和笑了笑,“何况,你的名字很好听。”
“我一直想谢谢你那天帮我把行李搬到了门口,但之前总是没机会见到你。”
“小事一桩罢了。”马修和看着顾七海,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赶快回去休息吧,做个好梦,眼镜妹。”
马修和回到家里,持续了一整天的警戒才稍稍松懈了下来。走到客厅,一眼就能看到阳台崭新的玻璃门,洁净明亮。
然后他想起了顾七海。
他拿出刚才顾七海给他的信封,封口处整齐地折叠了起来,他打开随意看了一眼,几张崭新的人民币,似乎恰好就是当初他留给她的数目。
虽然顾七海的口中说的是“借”,不过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要她还,这种举手之劳的人之常情,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这么牢固,甚至还想方设法地去感谢他。
马修和的阅历不少,在他迄今为止认识的女性之中,像顾七海这样年轻的姑娘拥有如此执着信念的他还不怎么遇见过,她的性格也许认真得古板,不过,却真实得无与伦比。
他发现信封里除了钱以外,还有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塞在里面,他倒了出来,便利贴上一笔一画宛如小学生的字迹让他忍俊不禁起来。
并不是嘲笑,而是十分温暖的笑意。
“我嘴笨,可能面对着你的时候,不能够好好地表达出心意。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你的存在给了我相当大的力量。我真心觉得,能够成为你的邻居,我真的真的非常幸运——顾七海。”
——
另一边厢,顾七海却完全闲不下来。
自从跟马修和在楼层说了话以后,她就一直处于极其混乱的状态。她试着画画,居然还是集中不了精神,于是她又去刷了碗、洗了衣服、扫了地,甚至还把家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画册整理了一遍,做了那么多的家务,她始终没有办法忽略内心的躁动。
她捂着胸口,来回做深呼吸,马修和摸她脑袋的画面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她承认这个举动可能有些亲昵,不过严格来说,也不是一个过分越矩的行为。
一个男人摸一个女人的脑袋,也许是出于好感,也许……只是为了表达关怀?有许多年长者对晚辈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马修和处事风格如此成熟,他也的确比她年长,在他的眼里,她可能只是一个邻家的小姑娘罢了?
顾七海越想越颓败,眼见时间已晚,明天她还要上班,她只好带着满脑的胡思乱想爬上了床。当她闭上眼睛,今天遭遇的事情一幕幕略过脑海,直到画面最后定格在了一周前的火灾,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周遭的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她浑身无力,在模糊漆黑的道路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跟我走,七海。”
“我们要一起活着,一起出去。”
“怕什么,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就在隔壁。”
“只要你向我呼救,我就会赶到你的身边。”
在她快要被恐惧侵蚀的前一刻,她想起了那把低沉悦耳的声音,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他的一词一句支撑着她快要破碎的意志,引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温暖的光明。
她独自承受了足足一周的煎熬,然而这天晚上,是她第一次没有借助任何药物顺利地进入了平静的梦乡。
安稳沉睡的顾七海并没有察觉,被她随手丢在客厅里的手机,此刻正在执着地响起。
来电人:易兆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