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红妆》十三春夏

8、初见

　　相和听出了高惟庸的不乐之意，但在自己那件事情面前，他已经不重要了。

　　折回封來的路上她话都不曾与他说过，两人几乎是快马加鞭，一路驰骋。相和一心想快点回去让父亲解惑，而高惟庸则是想快点摆脱相和好赶往父亲身边。

　　几天几夜下来，马儿累的都提不起脚，眼看还差点到封來，相和心急如焚。高惟庸转头去往之前路过的马厩换了两匹马儿过来。

　　到此，相和才与他说了第一句话：“多谢少将军了。”

　　见她一会对自己这么有礼，高惟庸气恼的心情也逐渐的平复，可能她确有急事，才一路如此心急想要赶回封來。

　　但当相和走到相府门口的时候，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那一瞬间，她猛地顿悟一般。

　　她就这么冒然回来质问父亲，父亲怎么会告诉她？都过去这么久了父亲对她的身世只字不提，这次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转变。万一节外生枝，对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不利之处……

　　高惟庸见到一路上那么心急回相府的柳相和，在府邸外却收回了脚，他蹙了蹙眉走上前问道：“为何不进去？”

　　他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相和心里翻了多少个回旋，半晌，才见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相府门匾，突然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高惟庸：“高大哥，我……还是和你一同去西唐吧。”

　　快马加鞭的来回赶路，这门都没有进，就听到相和反悔的话。

　　高惟庸一时气的那俊秀的脸铁青一片，眼前的这个人若不是柳相和，他早就让他不好过了。无奈他是相府的少爷，父亲的徒弟，皇上跟前的红人。

　　相和见到高惟庸眼底的不平静，深知对不住他，带着愧疚再次开口。

　　“高大哥实在对不住，我知道自己这行为在你看来过于任性妄为了，但你相信我并不是在耍你，也不是我一时兴起，我有说不得以的苦衷，望你能谅解。”

　　“说不得以的苦衷？”高惟庸嘴角动了动，他还真的想不出来堂堂相府大少爷还有什么说不得以的苦衷，在他看来，事实就是她耽误了自己不少的行程，打破了自己不少的计划，光冲着这一点，他就不会有好脸色待她。

　　相和眼睁睁的看着高惟庸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叹了口气后迅速的离开相府。

　　***

　　而那日孝寰同玉衍两人，在李伯家等到雨小了后才回家。

　　这些年来玉衍一直就住在孝寰的房子里，玉衍刚来的那日，孝寰帮忙收拾了下守忠哥以往住的小房，让玉衍搬了进去。

　　比起孝寰来，玉衍更像是小女人，静空师傅还时常的调侃他们，说孝寰全然可以去当个男人家得了，一点都没有姑娘家的样子。除了长的像个姑娘外，其他哪是姑娘家该有的。

　　孝寰全然只是当笑话听了，而玉衍却经常为她解释：“孝寰这样的女子才让人钦佩，可惜我太弱了，没有孝寰那样能坚持。”

　　次日玉衍晒衣物的时候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半枚玉佩，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跑到院子里递给正在晒药材的孝寰：“孝寰，你玉佩别落了。”

　　孝寰看了一眼这玉佩，漫不经心的将它接过塞进了怀里。

　　玉衍见状，蹲在她身边突然开口说道：“这应该是你家人给你留下的信物吧。”

　　听闻玉衍这么说，孝寰难免想起在晏兰阿娘弃她而走的时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意，敛了敛神便不说话了。

　　但孝寰却没想到，玉衍会突然提起她自己的身世：“其实……我也有与你差不多的一个信物。”她说完便反手取下头上那个簪子，那簪子很不起眼，孝寰偶尔见她戴与头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叫我去找我爹，说是我爹识得这信物。其实……我自小是在烟花之地长大的，因为娘亲得罪了官人，那官人替我娘赎了身又把我娘卖与别人，我娘不从，便被他们打死了。”

　　孝寰微微一怔，虽然她对玉衍的身世好奇过，但却从未想过她是从烟花之地流落出来了。想起那地方，自然便能想到玉衍在里头并不好过。

　　她看到玉衍双眸隐隐含泪，如水一般往人心里流淌去，这样的美目令她都忍不住侧目心疼。

　　孝寰伸手抚住玉衍的后背，缓缓的摩挲给她安抚。

　　玉衍勾了勾嘴角，回神望她。

　　“虽我娘是说让我去找我爹，但孝寰你看，这天下之大，我该如何去找？还不如就顺其自然，与你一起在这小地方老去也好。我可以和你一起等你哥哥回来，还可以一起和你出诊帮助别人，或者再等我们长大一点，我们在附近开个学堂，教他们读书写字可好？”

　　孝寰咧嘴笑了笑，笃定的看着玉衍点了点头。她们之前相互信任与坚定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守忠哥，她这一生目前最庆幸的，就是遇上了守忠哥还有玉衍。

　　只是她现在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正在一点点的往她靠近，人这一生，注定很难与理想中的状态活着。

　　并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化的这么快，就在一些时日过后，她见到了与她有着一样脸庞的柳相和……

　　相和那日终是没有回府，一路赶来，一路打听，才让她等到孝寰单独上山采药的日子。

　　其实她已经来这好几天了，不过她看到孝寰身边总是有玉衍同她一起，她无法这样贸然露面，只好等机会。

　　在林子深处时孝寰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但不确定来人，不敢轻举妄动。加之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谁会跟踪她。所以等走到溪谷处时抓住了机会，只见她敏捷的往水里一窜，便消失了。

　　相和双眉一蹙，立马现身，跑到孝寰跳水的坡上，还没有反应，便感觉脚突然被人拉住，顿时身子落空，跌落在水。

　　她反应迅速，一个转身便躲过了孝寰迎面过来的利刃。

　　还来不及揭开自己的面纱，只见对面的人步步紧逼，虽招式混乱，却是招招致命。柳相和当时便庆幸自己是练过多年的，不然任由这丫头一顿乱刺，不伤胳膊缺腿的还真难。

　　几招下来，水花四溅，孝寰那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没能敌过身手敏捷的相和，手中的利刃被她反手打落在水里，溅起水花。

　　相和双手紧紧的箍住孝寰的手，双眉微挑出声打破这局面：“我并不是想伤害你，你先冷静。”

　　说完话，她便摘下自己的面纱，松开孝寰的手正面站在她的面前。

　　正如她所料，孝寰在看见她的那刹那全身都僵硬了。

　　她顿了顿，后退了几步，目光紧紧的盯着另一个“自己”，一手握拳，犹豫许久才张了张口：“你是谁？”

　　相和扬了扬嘴角，伸手解开头发，长发顷刻散下，随后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半枚玉佩从怀里拿出，在孝寰的面前扬了扬：“我就问你一句，见过与之相似的玉佩吗？”

　　那时的孝寰，是欣喜，也是警惕，就好像漂浮了多年的落叶终将归根，但又害怕面前的只是黄粱一梦。毕竟，在她目前一生的记忆里，只有晏兰的那大沙地，还有这周围附近的山山水水。

　　而眼前这个人，除了容貌她很熟悉，一切都很陌生。

　　看到孝寰的反应，相和笃定她肯定有另外的半枚玉佩，她抑住雀跃的心：“不知你是我妹妹还是姐姐，不过，你索性唤我姐姐罢了。”

　　“姐姐？”两人见面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跟踪打斗还占据了一半，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冒出一个所谓的姐姐，孝寰还真反应不过来。况且，看她装束明明是男儿打扮，却……

　　相比孝寰，相和在这几日内消化了不少。她似是看穿了孝寰心底的疑惑，拨了拨散下的头发，而后又朝她敞开了衣物，孝寰见到那层层包裹的白色布匹，震惊不少。

　　“我叫相和，你所疑惑的事情我都会跟你慢慢说来。”

　　孝寰怔怔的看着柳相和，半晌，才回过神呐呐的开口：“我叫……孝寰。”

　　那日柳絮纷飞，两人飞扬的唇角恍然如梦般。

　　谁都想不到他们会有这样的一天。而孝寰也没能想到，会在这西唐小国，碰见自己的襄齐亲人。当两人彼此相见时，玉佩这个信物都没有任何意义，那样复刻的脸庞，怎能没有血缘？

　　两人坐在溪谷旁边说了许久的话，相和将自己如今的经历言简意赅的与孝寰说了一通，顺道还提起柳丞相。

　　“孝寰，我为什么要装作男儿，一定与我们亲生爹娘有关。现如今我找到你，恐也是天意。只是如今还不能让你在襄齐露面，我担心会对你不利，而且，爹虽然没能告诉我装作男儿的缘由，但我知道他有苦衷。这背后牵扯到整个相府，爹娘还有哥哥都是从小疼爱我的，你……能理解吗？”

　　孝寰一直静静的听着。

　　“孝寰，我会经常过来与你作伴的，等到时机成熟，我再告诉爹，一定会……”

　　“相……相和。”孝寰听出了相和话语间的意思，连忙打断她说道：“我能理解，我在这里过的挺好的。”

　　对孝寰来说，她对身世早就不抱有希望，她能摆脱饥饿便是万幸。能安稳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奢求。

　　现如今能够遇到一个这样的惊喜，她也是满足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相和的身份，会是襄齐国丞相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