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红妆》十三春夏

5、分离

　　虽是丞相所出，但皇帝视若亲子，对其宠爱有加，那份恩宠是所有皇子没有一个能比的。

　　而就连相和也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自己这番的好？几次问起父亲，柳士却告诫他：“勿想过多，皇上对你好自然是皇上自己意愿，胡乱揣测君王之意，可知是大不敬！”

　　父亲这样说，相和此后也不再过问。

　　此前一度有人谏言皇上，如此宠爱外姓之子甚是不妥，膝下众多皇子，以后的襄齐江山断然不能交给一个外姓之人。

　　当今襄齐皇帝治国有方，一度带出了襄齐盛世，对于大臣们这种顾虑他自然是有分寸的，公开证实相和不会与皇位有瓜葛后，众人才皆松一口气。

　　即使皇上再怎么宠爱他，也无人煽风阻拦。

　　只是自小便成为了不少皇子的眼中钉，毕竟，他是剥夺了他们生父之爱的外姓人，怎能不令人心生妒忌？而唯独十皇子，待他不同。

　　相和虽受皇上宠爱，但谨记父亲之言，宠而不骄。

　　虽出生高贵，受众人之捧，但他身上无一星半点富贵之子的骄纵与野蛮，反之性子平和，教养有方，见谁都持以微笑，也难得在皇宫内好些妃子都甚是欢喜他。

　　加上模样娇俏，如姑娘家一般毫无戾气，又皇宠加身，谁不欢喜？

　　自那日宴会匆匆一瞥，高惟庸再次见到这位父亲的徒弟已是几日之后。

　　他一面上下打量着柳相和，一面又拼命的想要忆起那个晏兰流放小民的模样，几经不确定，脑子顿时生疼。

　　而柳相和见到这少将军如此头疼模样，上前疑惑的问道：“少将军是怎么了？怕是连夜风雨身体不适？”

　　听闻他关心之语，高惟庸摇了摇头，这声音倒是与那流放小民明显不同，确实是自己多虑了。言罢，也不再说下去。

　　高家在封來有了府邸，就此扎了根。而柳相和也时常趁高将军有空之时去往高家学艺。不得不说相和悟性很高，只是这身子过于瘦弱，一时半会还达不到高惟庸那样。

　　***

　　而身在西唐清河庵里的孝寰，经过不短的时间修养，身体已恢复如前。这期间恐是她多年来最为欢喜的时日。

　　主持师傅向来心善，从大蛮救助了孝寰与守忠二人后，又将它们安置在了清河庵附近的小房内。

　　守忠时常去往镇上的铁匠铺内学艺，铁匠铺主人见守忠壮实耐劳，无父无母又仅有一妹妹，好心传授了技艺与他。

　　而孝寰在清河庵内与那柴火房的静空师傅甚是投缘，在庵里当起了柴火丫头。主持师傅不仅是庵内主持，还是这方圆几里的医师，孝寰也因此学到了不少的医术之识。

　　孝寰好学，也勤奋，活泼聪慧，深受清河庵几位师傅的喜爱。

　　不明真相的人一直以为孝寰与守忠就是亲生兄妹，而两人也在某个晚上对月相拜结为兄妹，彼此视若亲生。

　　那时任守忠看着月下的孝寰笃定的说道：“小寰儿，那日你唤我娘一声娘，你便是我任守忠一生的妹妹。我两同生共死，哥哥定不会忘记。”

　　也是从那日起，任守忠便在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心。

　　这个决心，在四年后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彼时任守忠背着包袱从大门走出，看到孝寰紧抿着的双唇，故作轻松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哥哥这就走了，你好生呆在家，我定会有一番出息好让你嫁个好人家！”

　　孝寰鼻头微酸，虽不舍，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揪心令她迅速瞥开自己的眼，对于守忠的话不予理睬。

　　任守忠突然要去参军的消息，孝寰昨日才听说。这么些时日都没有听见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却在昨日说今日他就要启程。

　　孝寰心底埋怨他没有早几日和自己说，如今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但到底相处几年的哥哥就要离开，再说这军营苦难颇多，她心中又是不舍又是心疼，沉默许久，才呐呐的开口：“守忠哥你莫不是为了娘才要去参军？”

　　孝寰似是戳中了他的心事，只见守忠心内一个咯噔，便转移了话题交代了她其他的事务：“你好生照料自己，我会定时书信于你。”

　　他参军而且还是襄齐军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她娘报仇。

　　那一日，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惨死在数十名禽兽不如的大蛮军身下，他们狠狠的发泄着自身的□□，而他那可怜的母亲，也因此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他紧紧的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郑重的踏出了第一步。

　　他有一天，定会横扫大蛮，要让那些个禽兽不如的混账将士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只是这些年，他没有将这个决心透露给孝寰，一是怕她担心，二是怕自己受她影响动摇决定。

　　虽然他没上过学堂，但这么多年，他也深知男儿志在四方，为国拼命，为家复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与其让他在西唐小国安逸过一生，他宁愿战死在金戈铁马的战场，至少，他能告诉自己，他为他的娘亲努力过。

　　而他的这些心思，孝寰怎能没有猜到。从他踏入铁匠铺学艺开始，从他每日都刻苦习武开始，她就隐隐的猜到了他胸怀的志向。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看到守忠哥渐渐走远的背影，她终是眼泪滂沱而落，心内呼唤：“一定要……平安归来。”

　　任守忠离开的几天里，孝寰时常魂不守舍，精神萎靡。

　　清河庵几位师傅也知道是事情的始末，都由着她去了。静空师傅看着几日来都提不起精神的孝寰终于按捺不住心，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

　　“你哥哥是男儿，志在四方！他既然肯如此吃苦去保家卫国，你理应替他高兴才是。再说现在这襄齐国家兴盛，又无大的战事，你哥哥他又武艺超群，自会保全其身。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就安然过些年等着你哥哥兴旺归家，为你找个好夫家嫁了罢！”

　　虽然这些道理孝寰不是不明白，但她这心里依旧是没有底。但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也只好强制的调整自己。

　　静空师傅见到孝寰慢慢缓下来的面色，笑了笑打趣的说道。

　　“好了，不要再伤神，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生归来！你要再这么无神下去，我倒是要仔细考虑是否将你继续留在柴火房了！”

　　经由静空师傅一顿小训，孝寰心里平静了不少，听到静空师傅的打趣，她抿了抿唇反问说：“若是师傅不让我留在柴火房，那师傅以后岂不是偷不得懒了？”

　　她却没有料到静空师傅这样说：“主持又领来了一个如你一样的孩子，长的那个俊俏美艳，我可巴不得把她领来柴火房！”

　　就在守忠哥离开后几天，主持又领来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玉衍。

　　同孝寰一样是女儿家，从襄齐一路流浪到西唐这里，主持领回来时还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一番梳洗后那模样却让庵内众人大吃一惊。

　　小小年纪却已有天人之姿的轮廓，主持师傅盯着玉衍，眉头紧锁，心里暗叹这容貌也不知是福是祸。

　　孝寰见到玉衍的时候，也是惊呆了一会。虽然与自己穿着同样的衣物，但面上却比自己光彩不少。而那玉衍因为初来乍到，生疏又害怕，接连着几天都是呆若木鸡的模样。

　　直到孝寰在她跟前说了好多的话，她才微微缓和了下神色，盯着孝寰的眼珠发了一会呆，随后交心的开口：“我叫玉衍。”

　　孝寰被她这突然没由来的一句话愣了神，顿了几分后才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我叫孝寰。”

　　***

　　同年在高家府邸，下人匆匆忙忙的赶到后院，见着高惟庸便跪下来一顿磕头：“少将军，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你若去晚了，恐怕公子就要被老爷给鞭笞而死啊！”

　　高惟庸蹙了蹙眉，盯着远处的箭靶不动声色，只听见利落的箭离弓之音传来，他将手里的大弓扔到了侍从手里。

　　他低眉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头也不回的大步往相府赶去。

　　此时相府内众人皆跪在在地，盯着那头烈日齐齐求情：“请老爷放过公子！”

　　跪在最前头的相府大公子抓着右相柳士挥着长鞭的双手，一边阻拦一边替弟弟辩解。

　　“爹！相和她身体自小羸弱，您再打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啊爹！您不顾孩儿不顾相府，您也得顾顾对弟弟向来宠爱有加的皇上啊！”

　　柳士一听到皇上两个字，心内更是觉得气愤，甩开长子的手，一鞭子就挥在了几近晕厥的柳相和身上。

　　“老爷！”相和未出声，倒是引得整个院子都是哀嚎一片。

　　此时高惟庸也闻声赶到，跪在柳士的身下：“丞相大人请息怒，小生想相和已受惩罚，现已身受重伤，念在相和唤你一声爹的份上，还请丞相大人手下留情！”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吭，柳士见到替儿子求情的是高家独子。看到完全动弹不得的相和，终是深深叹一口气挥袖长去。

　　柳家长子柳相识连忙朝高惟庸感激的作揖：“多谢少将军的搭救。”

　　言罢，连忙呼唤几个下人将弟弟抬进了房内，还请了太医院那几个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前来就诊。

　　但后来那些太医都被柳士回绝了，太医们吃了闭门羹，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小柳公子向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宠他比宠皇子还甚，也不知这几日小柳公子犯了什么错，柳相竟如此大打出手，更奇怪的是皇上还一声没吭。

　　若是换做以前，皇上恐怕早就下令将柳相和接回宫里，再狠狠训斥柳士一顿。

　　可如今这小柳公子都快被打的归天了，皇上那边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就连柳士，都回绝了太医们的访问，这小柳公子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而柳士长子也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回绝太医，明明弟弟已经伤的那么重了：“爹！您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弟弟他向来听话，这次她私闯皇宫禁地，肯定是无心之过，皇上龙颜大怒弃他不顾孩儿尚可理解，可您也……这样待他……”

　　柳士闭了闭眼，心下一片混乱。

　　相比相和此时的伤，他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份有没有被皇上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