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红妆》十三春夏

14、冤家

　　襄齐与西唐的边境一战毫无悬念的是襄齐获胜，毕竟百年基业的稳根，不是轻易能攻破的。

　　而高惟庸，却不慎被西唐奸人所害，九死一生，被送往琅山下，千人跪与山下为其恳求。

　　那日，唐儿给孝寰送药时，便悄悄的在孝寰耳边说起：“小柳公子，你的旧相识也来琅山了。师傅平日不轻易医人，但千百士兵为其求情，这才送上来的。”

　　孝寰微微一怔，旧相识？很快反应过来唐儿说的是相和的旧相识，但是她却是孝寰。

　　“绍荣少将军高惟庸！你师傅高致的儿子！”唐儿还特地加重了后面几个字，试图让孝寰记起来，但孝寰还是一无所知的模样，她也只得放弃。

　　“好吧，我差点忘了师傅跟我说你记不起来所有事情。少将军伤的可不轻，他送上山来的时候我看见师傅都皱起了眉头！”

　　连子佩师傅都皱起了眉头，那就真的证明高惟庸伤势不轻。

　　起初，孝寰听到高惟庸这三字的时候还并不知道他是谁，长何模样，毕竟是相和的旧相识不是她的。但是几日之后，在子佩师傅的房中见到真人，隐隐有了熟悉感。

　　见她死死的盯着高惟庸，子佩道：“他被人下毒，肠肚溃烂，肌肤留斑，脚筋均被挑断与你相似，多亏他自身强健体魄现下还有口生气，挺不挺得过来得看他造化了。”

　　孝寰看到高惟庸脸色发青，眼睑下隐约有淡淡的红色浮现，知道子佩师傅已经为了他解毒。

　　若是七日之内他能醒过来，那么便让他主动配合继续清毒，若是七日内醒不过来，他自身不能配合子佩清毒，恐怕就要被这前面的解药反噬而亡。

　　“这几天的用药，你来试试吧。”子佩突然开口，孝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朝子佩迷糊的忘了一眼，才确定子佩师傅是在和她说话，而不是别人。

　　这用药得十分讲究，稍一过便会带来不好的后果，而且唐儿说眼前这个人还是少将军，这么重要的事子佩师傅为何敢放手交给自己？

　　子佩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也无解释，只是淡淡的开口：“若是害怕，不接也罢。”

　　孝寰攥手，咬着下唇不答话，半晌，等子佩要离开房间时，她才下定决心一般：“好，我会全力救助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过几天她就后悔了。

　　这几天她日日对着这一身躯，越看他的面容越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他，直到唐儿一句话，她才恍然大悟。

　　“小柳公子，你说这少将军自幼跟着他爹在边境军营长大，年少有成，这次当主帅也凯旋而归，若是因为这点毒丧了性命，那得多亏啊！”

　　边境军营！

　　孝寰听到这四个字，脑海中猛然浮现多年前那个被她气的直跺脚的身影，还有那个拿着火把靠近她脸冷冷的说着她就是大蛮细作的身影……

　　原来，这少将军，竟然就是那个将她掳到襄齐军营误会她是细作，继而扔到荒沙地的人！

　　原来，他叫高惟庸。

　　孝寰双眼顿时猩红，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刺骨的冷意，等死的那种绝望，这都是拜他所赐，而偏偏，她现在又背负着救助他的使命。

　　瞬间，她拿药的手都忍不住颤抖几分，旁侧的唐儿见到她这模样，疑惑的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少将军：“小柳公子，你怎么了？”

　　唐儿自然是不知道孝寰心中的百转千回，她话刚问完，只看到孝寰突然放下手中的药物，神色紧绷道：“我不能救他，还是让子佩师傅……”

　　孝寰的话还没有说完，唐儿忽的跳起来惊讶地说道。

　　“什么？你说你不救少将军？之前不是还答应师傅替他用药吗？你已经用药用了好几天，怎么这会子突然又反悔了呢？”

　　唐儿不明白孝寰为何会突然这么决定，而且她也知道小柳公子说不做就不做，肯定会惹的师傅恼怒。

　　所以她站在小柳公子的角度上劝说她道：“小柳公子，你若是没有救助少将军的想法那你当初就不应该接下来啊，我师傅最讨厌你这种，我劝你还是……”

　　孝寰摇摇头，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当日所受的难，对他来说，这个高惟庸无疑就是自己的仇人，若不是守忠哥找到了她，她便冻死在那荒沙地。

　　唐儿见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心急的跟了上去：“小柳公子，少将军还等着你用药呢？若是耽搁了，师傅定会责怪的！”

　　子佩师傅看起来虽然不是面相凶狠之人，但唐儿深知自己师傅生起气来有多恐怖，所以她一个劲的劝说孝寰.

　　可这孝寰铁了心的不去，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最后让唐儿实在无可奈何，为了不耽搁少将军的病情，只好去师傅那求救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师傅听后没有唐儿想象中的责罚，本想替孝寰求情的唐儿看到师傅一语不发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师傅，那个……你不怪小柳公子？”

　　虽然子佩师傅没有说话，但他起身赶往少将军房间的神情，唐儿就已经知道没什么事了，这下她更加纳闷了，这师傅当真是欢喜小柳公子？这样都不责罚他？

　　就连自己，在师傅面前恐怕都没有那么大面子。

　　孝寰心里也做好了被子佩师傅责罚的准备，但奇怪的是，一连好几天子佩师傅那边都无任何动静，甚至她去讨教问题，他也没有提起过高惟庸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子佩突然将她叫到身边，叮嘱她道：“唐儿有事要下山，不能时刻盯着高惟庸，这几天正好是他关键时刻，你便在他房内守候着，醒过来了就叫我便是。”

　　还没有等孝寰拒绝，子佩师傅就转身离去，全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孝寰蹙眉，本不情愿，但一想到这山上没了他人，加上又是子佩师傅亲口说的话，看在子佩师傅的面子上，她只好前往房内，坐在高惟庸的身侧心内五味陈杂。

　　此刻高惟庸就像一把门锁一般，她原本已经把在大蛮的事情紧紧的锁在心里，但是只要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大蛮的时日。

　　想起与她分别的守忠哥，想起惨死在清河庵的主持师傅，想起丢她而去的阿娘。陡然间，心如泣血。

　　她拂袖抹了抹泪，告诫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孝寰，如今她背负着相和的身份，成为了男儿身，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若这场景被他人看去，岂不是笑话了相和？

　　孝寰深深吸了口气，强制自己沉浸在医书里。

　　一直等到天黑，高惟庸都没有任何动静。

　　孝寰抬头看了一眼即将隐没的夕阳，最后一抹夕色撒在整个房间里，通红无比。

　　她将目光转移到高惟庸的脸上，心想，若再不醒来，怕玉皇大帝下凡也是救不了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本应该舒气的孝寰，心里却不痛快，隐隐的有股烦躁感.

　　她可能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竟然还在担心着高惟庸是否能够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死亡，并不想看到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入夜后寒风凛冽，此时已是深冬之末，虽没了大雪的纷飞，但那寒风刮的比起下雪时更加刺骨，让孝寰隐隐的感觉到大蛮隆冬之时的萧索。

　　她看了一眼高惟庸，叹了一口气，转走几步将炭火盆烧的更旺：“这终究是因果报应，望你来生多做善事……”

　　她没想到，就在她转身添碳的时分，也就是最后的一刻钟，高惟庸已经睁开双眼目光清澈的看向天顶。

　　刚醒的他开不了口，动不了身，身躯就如镇压了巨石一般动弹不得，胸口还闷闷的发紧。

　　他做了最大的努力，都只是微微的偏了偏头，刚好，看到了正在烧炭的孝寰背影。

　　孝寰闭了闭眼，知道时辰已过，高惟庸救不活了，深吸一口气后便起身准备向子佩师傅说，但在不经意间，晃眼就看到了高惟庸睁着你狭长有深邃的凤眸定定的看着自己。

　　她突然一惊，不知作何反应。

　　“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无法开口又无法动弹的高惟庸没有任何举动，只能直直的盯着孝寰。从他眼神当中，也看得出来他的疑惑，见到他醒来后松了一口气的孝寰，眼神又忽的变得冷冽，只见她后退几步，快速夺门而出。

　　之后的时日，她都不曾离开房间半步，一心沉浸在医书当中。

　　唐儿开始还会每日朝他提起高惟庸的恢复情况，但每次看到孝寰的脸色沉下去，她就很识趣的不再提起，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疑问问道.

　　“小柳公子，你为何这么不欢喜少将军啊？难道你们以前有过节吗？不过你不是记不起所有事情吗？那为何还这么对待少将军？”

　　见孝寰不答，唐儿无趣的趴在案桌上。

　　高惟庸在子佩师傅的亲自医治下好的很快，之前挺过了最难的那关，如今恢复神速，不到一月，便能站起身来。

　　高惟庸起初并不知道孝寰在这里，还是听唐儿提起，他才知道孝寰也曾身负重伤。

　　到底是父亲的徒弟，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打声招呼，虽然这些时日来她都没来看望过自己，但从他自身角度出发，他还是要去同他见一面。

　　所以他便让唐儿扶着自己，领他去了孝寰时常休憩的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