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红妆》十三春夏

1、揭穿

　　逃亡的那天正是初一，赶上朔夜，月黑风高，寒风凛凛。

　　孝寰领着从关押俘虏处好不容易救出来的“敌国细作”，飞马扬鞭，驰骋了整整一夜，一直到早霞晕涔，天微微发亮之时，两人才找了个破庙落脚。

　　此时的孝寰不似之前干净利索，而是一身破败青衣，沾满风霜。

　　只见她眼眶微红的走到被她所救的女子面前，伸手替她裹紧了斗篷，无意间看到了女子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只胡迦。

　　孝寰她心中一顿，一时思绪大起。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不由得令她手中一紧，如刺骨一般骤然扼疼。

　　对面女子的后背颤了一下，沙哑的声音缓缓朝她道来：“孝寰，你可还记得这是你当年赠与我的胡迦？”

　　声音如泣如诉，像是从那隔了好几年的风沙地悠远传来一般。

　　“那时的你还不是相府的少爷，亦不是清河庵的柴火丫头，而是被流放在大蛮的丧母儿，你说你每日每夜就在这胡迦声当中醒来又睡去……当初我逃出清河庵，以为你命丧火场，身上就剩你唯一留下的一个胡迦。那时候，我每日每夜如同那时的你一样，在这胡迦声中煎熬度过。如今我两相隔数年再次相逢，却未想到……是这样一番场景。”

　　想起往事，女子不禁泪凝如睫，她仰头担忧的再次开口道：“孝寰，你本可不救我，若是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到时你的处境恐怕……”

　　孝寰一袭青衫，相较于从前那个瘦弱的女儿身，如今这面容俊朗的“男子”身份倒更为适合她。只见她微微扬了扬唇角，低头安抚性的开口：“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假的少爷，但……”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屋外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哒哒马蹄声，孝寰双眉紧蹙，暗道不好，立刻将女子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狭长清亮的双眸紧紧盯着门口：“玉衍，你听我的话从破庙后路离开，方才我将马儿栓在了后面，不管怎样，你不要回头！”

　　女子怎肯将她一个人丢下，紧紧抓住她的手摇头说道：“我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走？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襄齐……”

　　“不要多说！”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孝寰断然开口打断她！

　　“你再不走，我们两个就有可能都走不了，你放心，追来的少将军是我的友人，再说我如今是丞相之子，皇上最宠爱的小柳公子柳相和！并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是孝寰！只要你和我不被一起抓住，他们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说完，她推开女子，大步跑出破庙。

　　正驭马而来的青年男儿剑眉星目，一袭黑色长袍在晨色当中飞舞，淡如云烟的神情却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错觉。

　　只见他从马上跃然而下，盯着孝寰的双目突然变得猩红骇人，还未等他开口，孝寰猛地张开双手挡在他的面前：“高惟庸！你要是再进一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名叫高惟庸的男子双手一紧，冷然的开口：“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死罪！你若再不跟我回去，皇上都保不住你！”

　　说完，他欲朝前走，却再一次被孝寰吼住：“我自然会回去领罚！但……我不会让你再抓住她。”

　　“柳相和！”

　　男子不禁失色吼道：“你堂堂一介男儿，岂可为了这点儿女情长耽误你大好前途？她是被虏的敌国细作，你与她才见了几次面？难不成就被勾了魂？忘了你所处的国家，所负的责任？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上战场的吗？你若再不跟我回去，等待你的……”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到相和身后他的一位下属朝她举起了弓箭，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只见一根利箭直直的朝相和飞去。

　　巨大的痛楚突然从后背传来，孝寰双膝猛然而跪，瞬间面若白纸。高惟庸见状，顾不得冲射箭之人发怒，连忙跑到孝寰面前，将她抱进了破庙之中。

　　狭长的双眸直逼射箭之人无辜的眼，他额头上的青筋如蛇般蜿蜒跳动，还未等射箭的人开口解释，率先便提剑朝着他猛然一刺，肃杀之气令人不敢靠近。

　　面对身负箭伤的孝寰，他本该叫就近的医师过来，没想到半路被她厉声喝住：“高惟庸！你今日若是让医师进入此庙，我现下立马就咬舌自尽！”

　　箭伤不偏不倚的就在她的后肩骨处，那里，有着她不是相府少爷的证据。

　　高惟庸的双眸瞬间沉下几分，下令驱走了门外闻声赶来的下属，也依她所愿的没有叫医师过来。
　　正当孝寰松了一口气后，没想到更令她讶然的举动还在后面。

　　只见高惟庸大力将她肩处衣物撕碎，露出血污满诟的刀伤，以及……血液也没有掩盖住的流放刺青。

　　瞬间，男子的脸变得冰冷僵硬，浓烈的狠戾自他如狼般狭长深邃的眼睛中，渐渐渗出。

　　他只是想帮她拔箭疗伤，却不料撞见这令他大为吃惊的一幕。身为堂堂襄齐大将，那后背处的刺青怎可认不出来？

　　突然他一挥手，将那根利箭猛然拔出，只听见孝寰的一声惊呼，随之她的身体便从破桌上滚落至地，那撕裂的衣物也敞开来，胸前那紧箍的布条骤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如五雷轰顶一般连连后退几步，全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那个只手遮天的右相之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流放罪民？

　　他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阴狠，右手将孝寰猛地从地上拽起，狠狠的扼住她脖颈，大力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柳相和，你到底，是谁？”

　　她忍受着剧痛，嘴角噙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茫然的看着方才玉衍递给她看胡迦的地方，眼底沉沉如同大蛮暗黑的荒地。

　　她有想过她终有一天会瞒不住自己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被识破，而且还是被高惟庸所揭穿。

　　想到这里，她似只有最后一丝气力般，抓住高惟庸的锻袍袖襟颓然开口，如实说来。

　　“少……少将军，我……叫孝寰。”

　　***

　　“孝寰？你为什么叫孝寰啊？”

　　春日里，一望无际的黄沙地依稀的有了淡淡的绿色。

　　一个身着麻布衣物的小女孩耷拉着脑袋趴在城门附近的小土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旁边的小男孩高出她半个头，一脸不解的问她。

　　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扬了扬她的小辫，扯的她些许疼意，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向他。

　　孝寰先是微微皱眉，后来想了想摇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啊，听阿娘说，是我亲生娘给我取的名字。”

　　“那你是襄齐国的人吗？”

　　男孩饶有兴趣的在她身边坐下来，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土堆上问她。

　　还未等孝寰回答，他自个又说了起来：“我也是襄齐国的人，我爹是被大蛮抓来的俘虏，我娘为了追随他带着我到了这里，不过我爹还是死了。”

　　他平淡的话语间，听不出任何的积郁之情。

　　“前几日我看你总是趴在这土堆上，你在看什么看的那么专注啊？”男孩满腹疑问，但良久没有见她回答，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开口，“你跟我说说啊？我很好奇！这土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四处去玩玩呢。”

　　他憨憨厚厚的模样倒不令人讨嫌，孝寰在这里已经习惯了独处，突然有人凑过来这么热忱的与自己说话，她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至于她为何总是趴在这土堆上，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看腻了这茫茫的黄沙之景，太向往罔行师傅口中所说的烟雨蒙蒙，熙熙攘攘的街市以及绿荫杨柳的襄齐大国。

　　她没有见过她亲生爹娘，只从现在阿娘口中听说她是被捡来的，身上用血写着孝寰二字。

　　罔行师傅是从襄齐过来的读书人，据说是被朝廷贬低至边境当个无用小官，因罔行师傅不喜整日空坐府中，于是辞官来游历大蛮，在这大蛮国的小城镇晏兰里呆了数月之久，在这里当起了说书人。

　　这期间，孝寰每日都要跑去罔行师傅的家门外，偷偷听他给附近的百姓说书。

　　在他的熏染下，孝寰越来越憧憬襄齐，甚至做梦都能梦到自己置身在了烟雨水乡里。

　　阿娘对她并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她是个粗糙的妇人，无夫无子，鲜少与人往来。不过倒是教给孝寰不少的小技能，想尽办法让她去几里之外的军营驻地偷粮。

　　孝寰不喜欢去偷粮，罔行师傅说过，偷窃是做人道德的沦陷。在此之前，她也不喜欢偷粮，因为每次偷粮都会挨军营里那些将士的棍子，几棍下来，孝寰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但阿娘每次都能用一个小瓶子里的药粉让她的伤口不留疤。

　　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才让她那样憧憬离开这晏兰小镇，去往繁华的襄齐大国。

　　随着这个想法愈来愈强烈，她自此每天都会趴在土堆上看那些从襄齐国过境的商人，看着他们成群结队的骆驼上驮着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箱子。

　　不过，虽然时常有从襄齐过的商人，却鲜少见去往襄齐的队伍。孝寰连续在这趴了好几天，都没有见着一个去往襄齐的队伍。

　　“孝寰，我叫任守忠。”

　　男孩伸出脑袋挡住了她看商人的视线，冲她咧嘴一笑。

　　孝寰突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几步跳下了一个人高的小土堆。任凭憨实的任守忠紧贴着土堆滑下来呼喊她，她也装作听不见。

　　但自此以后，孝寰多了一个亲密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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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坑了！！！！
大伙儿放心入坑，存稿足足！！
这也是我首次涉足古言，不足之处还有很多，希望在以后的码字中不断改进！
本文是架空历史，文中涉及到的权谋之处不足还望大伙们海涵，重要的是言情！言情！哈哈哈……
另~ 附上这章一个名词的注解 （胡迦：在文中指的是戈壁滩上的一种小巧乐器，木质而成。纯属作者YY，并无实物，大伙儿可以自行脑补）
最后，美腻又勤劳的小伙伴们觉得有可看之处的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