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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睿思新 ...

  •   自穿越至今的洛有迹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头痛过,嘴皮磨啊磨啊的解释了半天,面前的这位老工匠居然以一句我做了一辈子的请帖还就没见到过绿色的,就想甩手走人。人都来了,有迹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就罢手的。于是在黯淡无比的烛光下熬了一个夜,裁坏了数十张纸和半匹绿绸,打翻了几盒染料后,洛有迹终于顶着两个熊猫眼,举着十个指头都血淋淋姑且称为爪子的东西华丽丽地出现在这位嚣张的老工匠前。在被眼前这个似人似鬼的模样吓唬地愣了半天之后,老工匠捧着有迹嚣张掏出来的DIY的请柬,心脏再也承受不住打击,失声痛哭折本为有迹做这批请柬。
      于是,十天后,凡海宁城内在文学上有所造诣的名士,不管其出身家境如何,皆收到了一张由墨绿色锦缎制成的锦袋。打开锦袋,一股茶香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只见那请柬白色的底上淡淡地印了几片墨竹,封面上三分之一处横排两个大字“风月”,请柬一改往日的样子由中间对开,将二分之一处的一个墨绿的“茶”字分成两半,“茶”字中间一横改为翠绿色蟠扣将两边固定。打开蟠扣才发现原来的封面上竟将“风月”二字的中间挖去,于是便只剩下了“虫二”两字。然后内容便是五月初八那日恭请XX品茗论学。
      所有收到请柬的人都被这张极尽雅致的请柬唬了一跳,能想出这样名字,设计出如此请柬的人必是不凡。一听是由洛家的茶楼改建的,而出此良策的人却是一个极度神秘的年轻公子,众人心中甚是好奇。又一打听,凡收到请柬的人均是海宁城内有头有脸的文人骚客,那些个附庸风雅之人便心存了也想去凑热闹的想法。但真正使整个海宁城疯狂的消息是,海宁一代名儒李俨与其恩师胤嘉传奇式的人物凤兮对这个风月无边楼的幕后主事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凤翙前辈甚至亲赠其字,并一再承诺将亲临开业大典云云。
      对于凤兮和李俨的亲睐有加,洛有迹却是完全的误打误撞的。之前有迹让孟掌柜拟宾客名单时,那孟广海便告知海宁城外有一位大儒,据说是胤嘉传奇凤兮唯一承认的弟子,人称道缘儒仙的李俨公子。据说这位公子才华横溢,三岁能识字,四岁能断文,五岁能做诗,十六岁尽得恩师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这李公子不喜那尘世的纷扰,两次拒官,一心在家问道求学,到真将道缘儒仙的称号坐实了。
      听了孟掌柜的介绍,有迹便知这位李先生是极难请的了。本来靠着洛家在海宁的人脉和孟掌柜的上下斡旋,有迹对宾客会不会赏脸并不担心,而李俨来与不来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但既然孟掌柜提了此人,料想若能靠他宣传便事半功倍了,所以有迹也不敢马虎,那了请柬与自己从家带来的湖水色冰裂纹哥窑的茶具、茶叶,来到李俨的城外小居。
      且说那一日赶巧凤兮游学路过爱徒居地海宁,便决定等过了端午后再走。师徒二人看完钱江大潮后感触良多地回到居所。正在讨论大潮之雄伟时,便见书童奉了有迹的拜帖并请柬过来。李俨看罢拜帖心道又是此等附庸风雅的奸商,挥了挥手想就此打法,不料一旁的凤兮却对墨绿色的锦囊好奇地紧,打开一看,眉毛一挑,一面将请柬递给徒弟,一面吩咐书童把客人请进来。那李俨一看师傅递过来的东西,却也是心中一动,凤兮便笑嘻嘻道:“想来能想出这样店名来的主事定是不俗的,我到有些好奇这请柬出自何人之手了呢。”
      且说洛有迹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书童出来回话,一边的路进倒是着急了。有迹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次前来的目的虽是请人,可傻瓜都知道这样隐居的名士多半不重名不重利,只有在学识上让其刮目相看,才能达到目的。所以今趟便只带了路进前来,为的就是如若相见有个好印象吧。
      “主子,李先生见到请柬怕是知道我们目的不纯,必然不会相见的。”路进原来的意思是只拿去拜帖投石问路,等见了面相谈甚欢再说明来意的。
      “重登,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想来年纪轻轻就负此盛名的人定是有些傲气的,虽然坊间流传他儒雅淡定,但不管如何,我想这样的人必是不希望咱们对他心存利用的,到不如在见面之前直接把目的挑明,虽然直接但却也是光明磊落的。”况且我就不信我的请柬打动不了你!
      两人正在那里百转千回,书童已奉了凤兮之令有请二位访客。有迹略整衣衫后便随了小童进门。穿过重重叠叠的翠竹林,有迹颇有一种一入桃源的感觉,正在设想如何挑起话头时,却见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舍屋的空地上摆了两张席子,其中一张席子上坐着一个白发白髯的老者,双目精明确着了粗布短襦,裤腿和衣袖皆高高挽起,一副农舍老人的模样。再看对面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衣长襦,恭恭敬敬的像是在回答什么。有迹暗忖白发老者的身份时,小童已将她引至两人前。
      刚要上前行礼却被一把扶住,惊喜地声音飘然过耳:“洛轩,怎么是你!”
      有迹抬头便迎上了一双惊喜的眼眸,乌亮乌亮的盯着自己。我们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退后一步尴尬一笑正要询问时,身后的路进附耳三字“横江亭”。
      “怎么,洛轩不记得了么,那日一别过后却不见你再来,我却是日日都去横江亭呢。”言语间颇有些失望。
      “原来是先生您啊,我本来认人的本事就差极了,今天到出尽洋相了呢。”关于对不上人的姓名和容貌这件事,有迹向来是吃尽苦头的,想当初读大学时,全班三十个人自己愣是花了一年才喊全了名字。所以一直以来别人说有迹傲气却多半也是冤枉,她只是不记得认识你而不跟你打招呼罢了,“先生可要见谅个些,实在是我笨的很,认路是好的,认人却是痴的。横江亭一别,洛轩也是记忆犹新呢,只是近来打理生意实在忙得很,想等茶楼开张后在去叨扰先生的,不料别人所说的道缘儒仙竟是您,那日却是失敬了。”
      “怎么,你不知在儒是我的字么?洛轩你也别客气,什么您不您的,听着别扭,我虚长你几岁,便称我一声在儒大哥你可愿意?”李俨言语间满是兴奋,拉了有迹走到老者前,欣然道,“师傅,这位就是刚才我跟您说的那首诗的作者,洛轩小友了。洛轩这是我师傅。”
      吓!误打误撞竟碰到传奇人物了。“洛轩见过凤老先生!”
      “呵呵,‘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小娃一诗道尽钱江大潮之胜势啊,小小年纪竟如此不凡,在儒,将来怕是要把你比下去了。”凤老先生捋着百髯朗声笑道。
      “先生过奖,此诗乃是洛轩于书中偶得,不敢冒当。”笑话,李白的诗怎会不好,可有迹胆子再大也不敢说这诗是自己写的,虽说穿越的几率不高,但保不齐有一天被同乡戳破牛皮不是?
      “哦?如此说来倒是本好书,不知……”一听如此好句自己却是未曾见过,怕是什么珍藏的孤本,一向视书如命的李俨怎肯放过。
      “哦,我也忘了什么书了,本来看书就杂的很,随便一翻也就丢开了。”言下之意却是不过是本闲谈撤白的世俗闲书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俨听罢便不再多问,一旁的凤兮却是眉毛一挑,想来这小娃却是有所隐瞒。见寒暄过后,在儒安排两人入座,刚要开口询问那请柬的来历,却被上前行礼的书生打扮的路重登打断:“学生路进见过李先生,凤老先生!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还请先生指点。”
      原来还带了个儒生,想来是想通过论学说服俨儿赴宴吧,照此看来这洛轩的行事倒是有些自信。
      “重登是寄住我家的童生,听闻我今日要来拜访大哥便想一睹道缘儒仙的风采,不料你我竟是旧识。”有迹见刚才的寒暄冷落了路进,连忙帮忙介绍。
      “如此说来,重登兄是有意此次科考喽?”在儒一面吩咐书童上茶,一面问道。
      “家母在世时原是想考的,只是如今受洛公子恩惠,怕是要还了恩再考了。”
      有迹刚阻了小童上茶,喊他将门外马车上的茶具茶叶拿来,便听路进如是说,心下一沉,便知他还是会错了意:“重登,当初侍剑就你本就不是为了要你报恩,如今你也更不用为了这个理由打乱自己的计划,你若有心等忙完这阵儿就回去准备今年的秋闱吧,今日机会难得便要好好向凤老请教。”说罢,向李俨微微颔首,“此番来,我原是想让李俨先生参加家里茶楼的开业礼的,谁料先生竟是大哥,那便算了吧,不过好歹我开的是茶楼,这茶当然该有我来司的,还请大哥不要客气。”
      “怎么,见在儒是旧识,洛轩反倒客气起来。”凤兮见有迹跟路进刚才的一番对话话,反倒觉得两人有演戏的嫌疑。
      有迹听凤兮如是说便知他是误会了,了然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大哥的认识本就是偶然,自然不希望这其中有什么利益关系。而今日我拜访李俨先生,本就是有心为之的,自然是要计算得失的。然现在见到了大哥,我便当大哥还是当日的李在儒,我还是那日的洛轩,并不是那劳什子拜帖上写的洛有迹,所以不想谈生意上的事了。”说罢,接过书童带过来的茶具,专心致志的奉起了茶。
      见如此回答,李俨对有迹又多了几分好感,他自然是知道师傅在想什么的,但如今却不好替别人澄清什么,只好将话题转移到今年的秋闱上。

      胤嘉朝的科举三年一次分乡试,会试,殿试。其中,乡试考察的内容最多,包括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礼即德育,是参加考试的必要条件,但实际上只要是有功名的人的推荐函即可,因此并不是难事。乐即音乐,当然不会要求考生抚琴弄萧,一般只是抽《诗经》中的几篇再加上作诗或填词,倒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射和御是胤嘉每个成年男子必须完成的义务,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在十四岁后服兵役两年,据说是由胤嘉的开国皇后所定,有迹刚得知是真唬了一跳,也更加肯定这位琉璃皇后是个穿越前辈。数,即数学,这点一般都不是很难考,除了多算,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最后剩下的书,确实六艺之中最最重要的,需要考整整两天,内容包括对于古今所有文学著作的涉猎,地方志的考查了解,和对于时事政治的看法等等。听完路进对于乡试的介绍后,有迹不禁赞叹这倒是比中国古代的科举全面多了,光是参考书目不限这条就让那些个读死书的毫无办法。而会试即春闱,定于秋闱后的第二年春季二月京城和陪都两地,连续三天,一张卷子,内容包括乐、书、数,但较乡试考地更注重文学与政治,闹了半天就是高考的文科综合嘛,有迹黑线。殿试在会试的十天之后,只考两个时辰,内容一般为治国中的实际问题,有时甚至是天子命人将某位大臣的奏章一读,让举子们将看法一写就好了。
      “照你那么说倒是什么都没法准备了。”有迹坐在车上一脸不解。
      “这才是李俨年纪虽青却倍受尊敬的原因。其师凤兮字浒翙,据说是琉璃皇后义子,与穆宗德昭帝交好,不知什么原因离开庙堂但却倍受皇室尊敬。李俨从小由他亲自带大,特别将治国之法倾囊传授,据说凤老将琉璃后留下的一本《治世笔记》也传给了他,凤老已不对生人论学好多年,所以若得其徒指点实在胜读十年之书。”

      有迹端坐一旁等水烧开,这厢路进自然不肯放过百年难得的机会,将自己对于现实的想法倾囊诉出:“自德昭八年,穆宗亲灭西北拓跋一族以来,北方草原一片混杂,祁国虽统一其部落,但仍存在众多不可调和的矛盾,窃以为国力强盛不足为惧,燕云十六州可保太平。但黄河水灾,从古到今泛滥不断,导致中原年年良田都要毁上万顷,赈灾粮款,更是国库最大的负担。如此一来,每年的收支竟是平衡的了,却再不能积囤钱粮。所以学生以为如今天下之最大事便是治理水患。”
      路进说的情绪激昂,这边水开了,有迹手法娴熟,行云流水般的将茶泡好递与众人:“尚好的信阳毛尖,却是不敢私藏了。”
      李俨赞叹地看着有迹的茶艺表演,喟然一声:“本以为品茶不过品茶,如今见轩弟这一手茶艺却真是赏心悦目了,湖水色裂纹瓷加上这翠绿色茶水,倒让我觉得此刻将它喝了真是暴殄天物,只是这黄河泛滥,到将信阳毛尖弄得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凤兮不语,接过有迹递上来的茶盏,轻呡一口,哙然一笑,不语。
      “百姓苦则天下苦,若再不解决水患,洛家的茶楼则真是开不下去了。”路进见李俨赞同自己的想法,说的却有些得意忘形,“我想此次秋闱所考必于治水有关,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有迹听到路进如此说生意之事,到真有些生气,对于这些个政治,她本是不想参与讨论的,可现在弄得好像是自己为富不仁似的。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古来皆如此,单是性急又有何用!
      “……所以照我的说法该让朝廷将官员的俸禄折出一些来,加固堤坝,安顿灾民……”路进最后总结道。
      “治标不治本啊。”在儒长叹,“不过正如你所言,国库空虚,水患之事除了加固堤坝真没什么好办法了,朝廷虽说高薪养廉,但如今却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师傅,以为如何?”
      凤兮见李俨相询,也不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看向有迹:“洛轩似乎有些不服,怎么不说话呢。如今天下风闻言事,可不要藏着掖着才好。”
      还真是只老狐狸,太极打的比家里那位还好啊。有迹见凤兮都指名道姓了,也知道躲不过,只好讪讪开口:“治大国如烹小鲜,贸然降了俸禄,动摇社稷。再说朝廷最大的隐患也不在水患上。”
      什么?!
      三人一惊,齐齐看向有迹。
      见三人如此表情,有迹也知道此刻再是藏不了拙,放下茶具,轻轻一叹:“水患虽是严重,却不难解决,朝廷眼前最大的危机是世家。无论在什么时候,帝皇最先考虑的,都是皇权的集中。无论功劳再怎么大,终究不是皇族血脉,不姓国姓,世家放在那里,就是一个大麻烦。”
      “圣上不是刚解了外戚之祸么,怎么此刻又说世族是大麻烦了呢?”
      “今天能解你刘氏,明天又止不定冒出个王氏、张氏来,你以为刘氏之危真解了么?”有迹看向路进,到底还是书生意气啊,“且不说刘太后是皇上生母,刘氏一家盘根错节,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说三大世家每年侵吞朝廷多少银子,如果让世族联系上了敌国,里应外合后果不堪。皇上这一招明面上是胜了,可暗处却是输的一塌糊涂。”
      “为何?”
      “为他人做嫁衣呗!鹬蚌相争,得利的是薛林两家。原来刘氏独大,薛林二族尽力打压,有些地方到还能给皇权留下空隙,可如今三大世家相差无几,皇帝又过早暴露了实力,却要让这三族处处打压了。须知三角形是最牢固的几何图形。”
      “可还有解决之法?”李俨越听越兴奋。
      “打破这个平衡呗,要么再坐大一个,要么就灭一个。不过我觉得后者比前者来的简单,雪中送炭难得,落井下石常见啊。如果变成了翘翘板,想怎么样还不是都得听圣上的,那治理水患的钱财也拿得出来了。”
      “帝师洛哲瀚是你什么人?”凤兮双眸越听越亮,也不评价有迹说的如何,只开口相询她与洛哲翰的关系。
      洛哲翰么?那是谁?想了半天,摇摇头:“洛轩是钱塘洛府的,身体一直不好,对宗亲到也不甚了然,说了名字却真是不知的。不过据说我父亲原是太傅。”
      “这就对了,都说洛太傅与家中嫡妻不合,想来是真的。哲翰是你父亲的字。”凤兮了然。
      字么?汗啊!自己亲爹的字居然要别人告诉才知道。
      “那么你师从何人?”凤兮见有迹不回答,便知自己猜测对了。
      “没人,偶尔看看闲书罢了,原来的老师不过是教会了认字。”
      小小年纪自学竟有如此见解。“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凤兮一脸期待,起身走到有迹面前。
      啊?这回轮到有迹吃惊了。您不是不收弟子了吗?
      “也罢!”见有迹发愣,凤兮也不尴尬,“以你今日所答,见地怕是原在我之上,如今要你拜我为师倒是委屈你了。算了,只希望以后与你喝茶论学时,不要有所保留才好。”
      等有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见凤兮如是说唯有起立答一句:“洛轩不敢。”
      “你既无师,家中可还曾赐字?”
      “不曾。”
      “那好,老夫予你一字你可愿意?”
      “还望劳烦凤老!”
      “那好,老夫倚老卖老,今日与你一见如故,如此见地,璇玑二字当之无愧。从此你我以平辈相交,以后也莫再喊凤老,老夫字浒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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