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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如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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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回去了,李弈珃重新整理了房间,东西摆好,坐到书桌前,望着窗外的月光,再次想念离开的人。走了,就这样的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丽欣,你说我是不是很笨,笨的猜不出你的心思,我早就该想到的,走了,你走的毫不留恋,犹如当初放弃学业,撕掉通知书。
“通知书!”李弈珃轻声重复了一句心中的话,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吃惊,不敢相信,心头却是燃起了巨大的火焰。
打开门,恰碰到青梅要敲门,看到面带急切又一脸喜悦的大哥,不解的喊了声:“大哥!”
“青梅,丽欣没有死,她没有死。”重燃的希望之火让他激动不已,以至于捏疼了妹妹的肩膀也不自知。
“大哥,你怎么了?”李青梅担忧的望着自家大哥,以为他思念欧阳丽欣已是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青梅,你相信我,丽欣她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李弈珃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家中其他人闻声而来,看见他这个样子,面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望着妹妹担心的表情,再看看其他人,亦是同样的神色,问道:“怎么,你们不信我?”
“大哥,你怎么知道大嫂还活着?”李弈奇问道,大哥说欧阳丽欣还活着,或许是说糊话,或许是有根据,且顺着他的思路,看他怎么说。
“通知书,是通知书。”见众人迷惑,李弈珃继续解释道:“青梅,你还记得丽欣曾经撕通知书的事吗?她曾经亲口告诉你通知书被她撕了,其实她没有,她只是把它锁在抽屉里,她当时是想安分的在家生活,为了不让你再操心她的事情,便说通知书被撕了。”
“大哥,你是说……”假死,李青梅不敢相信这个猜想,姐为什么要这样骗他们呢。
李弈珃点点头,更是坚信自己心中的猜想,她的丽欣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离开的,她那么坚强,那么美好,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找她。
“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想起了丽欣给他留下的绝笔信,她失去了双腿,不想连累他,她心地善良,因为孙语佳的死而自责,怕赵依倩会成为第二个孙语佳,所以,她选择了离开,毫不犹豫的离开,以“死”的方式离开,为的只是不给他留任何的余地,让他没有任何顾及的去爱赵依倩。
“她不想让我们再找她了。”李弈珃理解欧阳丽欣的用意,只用一句话解释给众人,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李弈珃的话将信将疑,很大程度上,他们相信李弈珃是思人成痴,自己编想出来安慰的理由。
“大哥,姐会去哪里呢?”青梅轻轻询问,她也怀疑是大哥精神出了问题,但大哥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通知书的事情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姐曾经不也成功的骗过她了吗?
是啊,她的双腿不能行走,没有回家,在C城除了他们就没有再认识的人了,除非是同学,李弈珃问妹妹道:“青梅,丽欣在学校有没有要好的同学?”
“有的,姐平时和我说的最多的是她们宿舍一个叫叶英凡的女孩,我见过她,是你去学校演讲那次。”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和姐同时考的研究生,也是我们学校的。”
李弈珃对着担心自己的父母道:“爸,妈,我现在就要回C城。”
“好,回去,回去,不过也别着急,慢慢找。”林若英安慰着自家的儿子,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儿子的说法,这么多年不在孩子身边,也不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显然,两个孩子的感情是没的说的,也是他们做老人的乐意见到的,只是,他怕儿子的希望再一次落空承受不住打击。
“爸,妈,你们放心,儿子撑得住,只是不能在身边尽孝,请你们原谅。”李弈珃说着,跪地向父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起来,说这些傻话做什么。”林若英哭着扶起大儿子,孩子心中的苦,她知道。
“大哥,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多个人多分力量。”李弈奇提议,其实,他多半是不放心自家大哥,和父母的担忧一样,怕大哥再一次受打击,他去了,父母多少也放心。
“都走吧,我和你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一直沉默的李孝先开口道,欧阳丽欣能有今天,多半是因为他,如果当日……唉……
“爸,我回头就和张助理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们,那边房子上次回去我都收拾好了。”李弈奇说道,现在已经团聚了,他怎么忍心再让父母孤苦零丁。
“我和你妈哪里也不去,就呆在家里,你们该忙你们的事忙你们的事,不用操心我们。”
李弈奇还想劝说,青梅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得暂时放弃这件事。李青梅是想,现在他们几个都回来了,先陪着大哥回C城探探情况,到时候他们C城的房子也安排好了,老人是想去C城她大哥那里或者是她那里,亦或者是二哥那里,还是另外自己再要一套房子,看他们自己的心意,只要他们觉着舒服就好。
李弈珃几人回到C城,向丽欣平时要好的几个同学打听了情况,都说不知道,好几个月都没见到她的人了,导师也在找她。李弈珃甚至打听到丁涛的公司,向他询问丽欣的消息,被问的人依旧是摇头不知道,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几人垂头丧气的坐在他们租住的房间客厅里,谢辉开口道:“姐既然有意要躲我们,就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找到,姐除了会去同学家还会去什么地方?”
“她双腿不能行走,没有认识的人,还能去哪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她不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而是,这个被大哥突然提出来的可能是越来越不可能了,担心的望了李弈珃一眼,李弈珃对她露出安慰的笑容道:“青梅,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希望渺茫他也不放弃,如果要活着,他宁愿自己活在这个梦里。
“大哥,姐会不会去那些残疾人协会收容所什么的?”谢辉提出疑问。
一语惊醒所有人,仔细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去处,可是,全国这么多家残疾人收容所,他们要从何处入手?
“慢慢找吧,即使是大海捞针,我也要试一试,弈奇,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公司不能这么久没有管事的,你明天就回去吧。”
“我没事,有他们几个呢。”李弈奇说的“几个”,是当年与他一起闯荡的同学和伙伴,公司属于几人合营的。
“回去吧,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以后的事你们都不用管了,青梅,谢辉,你们婚假还没结束,你们要是没有旅游的打算明天便回去接爸妈过来,我让张海看了一套房子,若是有自己的打算,我明天就回去接他们。”李弈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自己的事会自己担着的,不会再连累家人了。
“大哥,我和青梅还没有安排,要不明天我们两个回去接爸妈吧,也算是我们旅行了。”
“也好。”
“大哥,要不先让爸妈去我那一趟吧?”李弈奇商量道。
李弈珃想了想道:“问问他们的意思,看他们想去哪里住。”
“行,那我明天和青梅他们两个一块回去。”
“恩!”事情商定好,青梅和谢辉去了他们的新家,李弈奇跟了过去,留李弈珃一人在他们原来租住的小屋中,本没有多大的屋子,却让人感觉冷冷的,原是没有了暖心的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心伤会不会被时间治愈?记忆会不会被时间淡化?
李弈珃牵着车子走在C大的林荫路上,心中不无悲凉的想,丽欣,他走了,那个老人走了,听说是笑着离开的,他走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他的妻子来接他了吧,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你走了已经一年多了,我却是一点你的消息也没有,让我找无可找。
李弈珃清楚的记得他与老人的第一次畅谈,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回到C城,每到周五他都会不由自主的骑着自行车去C大,只希望他到地方时,那人还在门口等着他,微笑着对他道:“你迟到了。”
“我在这等一会了。”
“今天来早了。”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在校门口茫然的站了一会,伤心落寞的将要离开,有人在他后面喊道:“小伙子!”
李弈珃回转身,见校门口修车的老人在对着他笑,问道:“大爷,您是在叫我吗?”
“小伙子,你过来。”老人向他摆手。
虽然不知道老人喊自己做什么,李弈珃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只听老人神秘而又和蔼的道:“小伙子,我知道你是谁。”
“大爷,您认识我?”
“我认识你,你来学校里做过演讲,那次还是在我这里借的车子呢,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
“这么久的事您还记得呢。”说起来也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点,记忆还是很好的,我记得的可不止这一件事情,你每次来我都知道,学校里有个女娃,每到周五都会在这里等你,怎么?你们闹别扭了,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们了,这几周又只是你一个人来,没见到女娃,想是你们闹别扭了。”
“大爷,我们,我们没有闹别扭。”若是闹别扭也就好了,至少他还能见到她。
“小伙子,急着走吗?要不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喝几盅怎么样?”
“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家里就我一个人,老伴早就走了,还有个女儿,前几年去了国外,你要是能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天下午,李弈珃跟着老人回了家,深聊之后才知道老人是C大退休的老教授,退休之后,无事,拾起妻子以前做的活计,老来有个营生,权当活动活动筋骨。
李弈珃向老教授讲述了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他口中“女娃”的遭遇及她的离开,老人听了不免感慨,或许有同病相怜之感,他向李弈珃讲述了他与自己妻子的故事。
老教授早年响应号召下乡,娶得妻子是位农村的姑娘,后来政策变了,他们这代人回到了城里,妻子也跟着他到了城里,他成了C大的代课老师,妻子家在农村就开着修车铺,来到城市没有什么可做,便在学校门口摆了修车的摊子。
由于妻子来自农村,在村里行事大大咧咧惯了,到了城里也难改变,经常闹出笑话,惹得邻里之间尽是闲话,他也曾在心里怨过她,也曾当面劝说过几次,她只当时答应了,事到临头便会忘的一干二净。后来他只好无奈放弃了“改教”,只叹:“儒子不可教。”
有一年,她突然得了病,还未查出病因,没几天就走了,走的是那么的突然,她还那么年轻,走时,他们的孩子才六岁。
“您当时还那么年轻,没想着再找一个?”
老人喝了杯酒,对李弈珃摆摆手,叹道:“人都说我是怕委屈了孩子才不愿再结婚的,其实,不是,我是为了她,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人走了,才知道,她把我的魂也带走了,你一定觉着好笑吧,她那样一个人,我留恋她什么呢?她活着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和她离婚。”说着,老人又喝了一杯酒,继续道:“她走后,有人给我介绍了几个人,也去见了,都是城里的姑娘,漂亮,知书达理,说实话,人人看着都比自家的婆子好,可自己就像被她下了咒一样,就是不喜欢,不喜欢那些女人碰我,不喜欢那些女人关心我,对我嘘寒问暖,接近我,排斥,打从心底的排斥她们,每次说服自己和那些女人好好相处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她的笑,她的嗔,她的一个眼神,一句笑骂,当时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些事情会显得那样清晰,明明都是多年前的事情,当时想起来就似刚刚发生,现在依然还记得很清楚。”
老人说到动情处,混浊的眼中流出了泪水,在他爬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流淌。李弈珃沉默的听着老人的故事,给他的酒杯中再次添满了酒。
“爱,原来这才是爱,人都走了,才发现自己是爱她的,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个字,人没了,自己才幡然醒悟,迟了,迟了,唉……小伙子,让你见笑了。”老人强作笑脸的拍着李弈珃的肩膀道。
“没有,老人家,我怎么会笑话您呢,您的故事让我感动,只会觉着您更加的令人尊重。”
“唉……我就是被我家的婆子下了药,喝了她的迷魂药,便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小伙子,人这辈子,不容易,能够爱上一个人更不容易,有很多人聚聚散散,分分合合,拿着爱的名义说事,最后却不知道什么是爱,爱的是谁,你要感谢你爱的姑娘,是她让你体会到了爱的滋味,不瞒你说,我现在修车比以前教书还要快乐,每次我拿错东西的时候,都会感受到她在我身边对我笑骂‘瞧你笨的,又拿错了’,感觉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老教授为了自己的妻子,一生未再娶妻,独自一人扶养六岁的女儿长大,老人这份为爱坚守的心让李弈珃感动,对他更加的尊敬,以后,每次来学校都会和他闲聊一阵子,聊到高兴处就到老人家里和几盅,有时他也会直接带着酒菜来找他,两人就地喝酒聊天,因为各自心中的那份爱,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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