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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嫁人 ...

  •   扶她进来的女孩轻叹了一声,送她一句“你自己保重”后便转身离开了,欧阳丽欣挺直身子坐在床上,双脚并拢,双手叠放在腿上,屋子里静的可怕,听不到任何的响声,即便这样,她也未敢把头上的盖头拿下,教她礼仪的人一再强调,新郎未到之前,如果她私自摘下盖头,那么,所有达成的协议都将作废,她的父亲会去坐牢,家中一切值钱的东西将会被抵押。
      欧阳丽欣眼中湿润,却极力抑制着,不让泪水流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欧阳丽欣,不要哭,不要哭,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结婚了呢。”
      一个月前,她还是一名为高考日夜拼搏的学生,只想着考进理想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善父母的生活,她幻想的未来是充满阳光的,道路两边是开满鲜花的,树上的鸟儿是唱着歌的,然而,她只是学校休息日正常的回家,却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那人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太阳落山了,鲜花凋零了,鸟儿倦怠了,当她听到那人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抵债时,她无感,父亲蹲在堂屋的门槛上一个劲的抽烟,母亲在屋中哭成了泪人,爸爸说:“即便去坐牢,我也不卖女儿。”
      父亲这句话让她彻底崩溃了,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为什么而哭,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只是哭,单纯的哭,放肆的哭,她就是要哭个痛快,最后,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笑着劝说父母:“爸,我嫁,其实,我早就不想上学了,咱们村上像我这样大的女孩早都结婚了,有的人小孩都已经会跑了,即使我考上了大学,也未必会有多出息,既然早晚都要嫁人,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我没什么好委屈的,高兴着呢,终于可以嫁人了,爸,妈,你们也不要难过,父母不都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吗?”她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岁,法定的结婚年龄,但在农村,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她上学晚,得到上学的机会不容易,求学的路苦,她不怕,只是,注定在这条路上走不远。
      “可是,咱们不知道他们家啥样,小孩是好是坏。”欧阳丽欣的母亲擦拭着眼泪,女儿是要嫁人,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嫁出去,把女儿这样草率的嫁给陌生人,她心中虽然不愿,可,毕竟这样能免去丈夫的牢狱之灾,退而求其次,她心中的天平偏向了丈夫,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妈,我嫁过去,怎么说也是他们家的儿媳妇,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还能亏待了自家的儿媳妇吗?”欧阳丽欣这样劝说着母亲,欺骗着自己,什么爱情,什么青春,这些从此都与她无缘了,她生来贫穷,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知温饱,早知人事,她是穷人家的孩子,早知人情冷暖,事事常随,平静的追求自己的生活,不曾经过温室浇灌,早早经历了风雨,却始终看不见彩虹。
      听了自己的话,她都有点信了自己的未来并不是那么遭,然后,欧阳丽欣听到了父亲沉闷的哭声,那个在她心中一直坚强,用自己的双肩挑起整个家庭重担的男人哭了,记忆中,父亲从未流过眼泪,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他都是笑呵呵的带着全家人面对,然而这次,他哭了,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绝望,触痛了女儿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个五十多岁,衣着干净利落的女人,面相严肃,说是受人之托,前来教她成亲的古礼,一拜天地,二跪父母,三行夫妻对拜之礼,这些对她来说只能在课本或电视上见到的遥远词汇,那一刻就在她耳边响起,并且出自一个严肃的老妇之口,不多想,不多说,她把自己催眠成一个机器人,别人指点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老妇人让她跪,她就跪,让她起身,她便起身,让她坐在床上双脚并拢,腰身挺直,双手叠放,她都一一照做,这些早被当做糟粕抛弃的礼仪,她现在一一拾起,没有感觉新奇,也没有感觉羞辱,只觉得,做这一切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可怜的女孩,掌握不住自己命运的女孩,她只是在旁边成了看客,望着眼前一切,在心底默默流泪的看客。
      老妇人在她的家里教了一周的成亲礼仪,在她演绎一遍没有出任何差错的时候,老妇人留下一个朱红色的檀木雕花盒子,交代她一些成亲时的事项,然后便离开了。
      打开那个看似有些年代的雕花盒子,果如那个老妇人说的一样,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珠花头冠,凤鸟霞帔,这种只有在博物馆展览的地方才能见到的古物,如今就在自己面前,明天还要穿它嫁给陌生的男人。
      “试一下吧!”母亲在身后轻声建议。
      “好!”
      欧阳丽欣望着镜子里的人,像是家雀披上了凤凰的彩衣,也有了耀眼的光芒。这件火红的嫁衣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合体的无可挑剔,但她知道不是,李家从未要过她的尺寸,嫁衣合体不过是个巧合,是个令人意外的巧合。
      “妈,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着呢!”母女二人相视而笑,刻意忽略彼此眼中的泪水。
      没有喇叭声,没有鞭炮声,一辆轿车停在家门口,她盖上红盖头,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包裹在一片红色中,被人搀扶着进了车子,关上车门,阻断了母亲的哭泣声,父亲的叹息声,阻断了她与亲人的一切联系,村里的人不知道欧阳平舆家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她家的二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欧阳丽欣已经嫁人了。没人知道这些,也没人关心这些,她被带进一个陌生的世界,先是这小小一辆车子的空间,再是一个陌生的院子,一群陌生的人,与自家不一样的是,这里有唢呐声,有鞭炮声,有热闹的喧嚣声,但,热闹是他们的,她只是被紧紧的包在一团红色中,让人搀扶着像个活死人一样演绎着那个老妇人教给她的礼节,一切礼仪之后,她被那个女孩搀扶着送进了新房,然后,她就这样坐着,麻木的坐着。
      此刻,本该在学校教室里听讲的她,却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等待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揭开她头上这块可笑的红布,然后,他便是自己的丈夫了。可笑吧,真的是很可笑呢,她是新时代的青年,却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把自己嫁掉了,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眼泪伴着笑容终于流了下来,命运?到底何为命运呢?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变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陌生,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迎着南来北往的风,她找不到回去的路。
      李家客厅,茶杯砸地的声音冲刺着客厅里每一个人的耳膜,随后便是李孝先暴怒的声音:“孽子,孽子啊。”千算万算,终是没有算到儿子在进洞房的时候给他玩失踪!宴宾客,接亲友,这一天儿子的表现都很正常,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最重要的一个程序消失呢,哪怕揭开新娘的盖头再离开,他也无话可说,红盖头没有被揭开,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啊,此刻,李孝先心中有多恼恨,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丈夫如此生气,林若英担心他的身体,陪着小心劝说:“孝先,你先别生气,或许弈珃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了。”
      “出去走走,出去走走能到这个时间还不会来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弈奇,你出去找,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找到你大哥,快去,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找到这个孽子!”
      “好,我去找,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十二点之前找到大哥。”李弈奇拍着胸脯向他老子承诺,表完决心后便走出客厅。
      “爸,我去帮二哥。”李青梅找个理由,也成功逃出父亲的盛怒波及范围。
      一双儿女出去了,林若英安慰丈夫:“别生气了,先喝口水,再这样,一会又要犯病了。”
      “唉……”沉沉的一声叹息,想要把心中担忧叹走,却始终挥之不去,望着自己的妻子,李孝先有苦难言:“若英,你不明白,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弈珃今晚若是不回来,不单是害了人家姑娘,也会害了他自己。”
      “孝先,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林若英一直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何会如此专横霸道的决定了儿子的婚姻,社会变了,时代变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的丈夫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变得不可理喻,不通情理,始终那一套古老的说法,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关于婚姻,父母之命,没有任何妥协可言。这次,不论她怎么闹,他都坚定自己的想法,看着丈夫两天来不吃不喝,清瘦了许多,最后,她终是不忍心,妥协了,她帮着丈夫劝说儿子,苦口婆心,儿子出于孝心妥协,却不一定要接受,把新娘子接进门就离开了家,以至于他们现在找不到他的人影。
      李孝先看了妻子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我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压抑也就够了,何必再连累你跟着忧心。”
      “孝先,你可知道,你这样,我会更担心的。”几十年的夫妻了,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会和自己商量,唯独这件事,儿子都结婚了,她连姑娘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唉,也罢,结束了,结束了,今晚过后一切都将结束了,告诉你也无妨……”李孝先第一次向妻子诉说压在他心中几十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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