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少女]黄粱》林之书

26、二六章 桂花藕粉

　　入夜之后，百草才炖好汤回到院子，远远地就看到金敏珠一个人倔强地跪在门口。
　　抱着砂锅站到金敏珠面前，百草用韩语说：“你回去吧。”
　　金敏珠仰起脸，仇恨地瞪着她，用中文说：“戚百草、你终于、有胆量、出来了！”
　　百草冷冷地打断她：“我师父没有服用兴奋剂。”
　　她神色凛冽，直视着金敏珠，说的韩语语速不快，咬字却很准，确保每一个词都能被金敏珠听懂：“当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现在我拿不出证据，但我一定能找到，你的父亲没有败给一个卑劣的阴谋，只是败给了元武道本身，以及一个更强的对手。”
　　金敏珠愕然地看着她。
　　那些对沈柠教练和郑师伯无法出口的事情，反而对着金敏珠这个对手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来，而且百草很有信心，无论金敏珠和她父亲相不相信，都不会说出去。百草严肃地说：“金一山大师说过，他一生尊敬强者，那一届世锦赛中，我师父比他强，因为师父背负的，不仅是个人荣誉、国家的荣誉，还有师母的性命。”
　　金敏珠脸色煞白，全神贯注地盯着百草，这寥寥几语出自她最痛恨仇视的戚百草之口，她本该分毫不信，可是戚百草身上竟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让她想起训练时的恩秀师姐，明明恩秀师姐温和又亲切，和这个戚百草一点也不像！
　　金敏珠没法原谅自己把戚百草和恩秀师姐联系起来，勉勉强强地想，她是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拿长辈的性命开玩笑，才觉得可以考虑！
　　她应该回去把这些话告诉父亲，可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满腔的委屈、愤怒、耻辱之感，见百草说完，迫不及待地说：“戚百草、你——空口无凭——”
　　百草一皱眉，以为她还要纠缠。
　　金敏珠喝道：“用你的元武道——来说话！”
　　百草怔了怔。
　　金敏珠怒瞪着她：“最佳营员，对不对？”
　　百草点点头，仍旧用韩语说：“对，看我们谁能得到最佳营员。”
　　金敏珠昂着头，改回韩语说：“好！我们在选拔赛上一决胜负！”
　　汉语她说得实在吃力，原本是抱着赌气的心态，说对方的母语，但磕磕绊绊地说话，她自己都觉得太没气势，到底还是换成韩语。
　　既然定下赌约，道歉已经没有意义了，金敏珠站起来就想走，百草突然说：“等等！”
　　百草说：“你回去把这些话转告金一山大师，并且转告我的请求，在我找出证据之前，请不要再当众提我师父的名字。”
　　金敏珠豁然扭头面对她，愤怒地叫到：“你敢命令我父亲！”
　　“我在请求。”百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她，“请金一山大师给我点时间，我会把证据送到他面前，为我的师父，也为金一山大师，洗刷耻辱！”
　　金敏珠怒吼：“败给你师父那个卑鄙小人就是耻辱！”
　　百草不跟她比音量：“输一次不是耻辱，输了还不肯面对现实才是耻辱。还是说，金一山大师会怕，如果证明我师父根本没用兴奋剂就打败了他，说明他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你闭嘴！”金敏珠愤怒欲狂，恨恨地说，“好！你输了，就向我父亲下跪道歉，并且从此退出元武道！”
　　“如果我输了，”百草朗声说，声音里有一种平静的力量，“我不会退出元武道，但我可以下跪道歉，说到做到，”百草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弃元武道！”
　　那并不止是她的元武道，而是若白师兄的。
　　从她在梦中答应师兄的那一刻起，她的元武道，是为了师兄而练。
　　百草一眨不眨地看着金敏珠：“如果你输了，就要等我找出证据，而且在我们比试之前，你和金一山大师，都不能提我师父的事。”
　　金敏珠哼一声：“一言为定！”
　　看着金敏珠气势汹汹地大步离开，百草舒了口气，这个结果比她想到最好的还好。
　　光雅说的对，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金一山大师对抗，只会让师父的污名流传的更广。金一山大师信守承诺也疼爱女儿，只要金敏珠答应了这个赌约，金一山大师就不会违背。
　　金敏珠是个好对手。
　　不仅在实力上，还有个人感情上，日本国际邀请赛的决赛之前，金敏珠知道若白师兄生病，还特地来向她传达过慰问。
　　还有……第一场和加藤银百合的比赛，她魂不守舍，金敏珠对她说，如果她输了，师兄就再也不会理她。
　　那是所有必须要赢的理由里面，对她动力最足的一条，因为那是她最不能承受的结果。
　　作为输掉比赛要付出的代价，她能够接受失去元武道，但不能接受失去若白师兄。

　　随着这个念头，百草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呼吸。
　　那是很玄妙的感觉，百草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这里是开阔的户外，有风声、树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鸟声、蝉鸣声、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声，还有许许多多被金敏珠过大的音量吸引来围观的人声，但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悬在百草心上，让她能够在感知中拨开所有纷杂的外物，顺着那一缕若有若无、更像幻觉的呼吸声——
　　百草看到树荫下阴影里的若白。
　　若白的面容也淹没在暗色中，静静地看着百草，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围观的学员们见金敏珠离开，也都陆陆续续散去，百草抱着砂锅小跑到若白面前，仰起脸望着他，有点讨好地笑一笑。
　　她没有答应输了就退出元武道，更提前向若白师兄报备过，可还是觉得心虚，因为她在心底很明白，元武道不是用来打架、逞凶斗勇、解决私人恩怨、或者打赌的，她的行为并不符合若白师兄心目中的元武道精神。
　　不过为了师父的名誉，为了师父不在各国学员面前被批斗，这场决斗势在必行。
　　百草清楚她和师兄所坚持的元武道并不一样，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统一，她总是害怕惹师兄生气，正是因为这一点。
　　重新开始后，百草经常希望自己能变成师兄所期望的样子，但她实在办不到。
　　所以……
　　百草怔怔地想，与其由她来代替师兄拿到冠军，还是师兄本人拿到比较好。这个希望很渺茫，但只要她努力好好照顾师兄的身体，应该还是存在的吧。
　　若白不知道百草又想到了什么，光看着自己发呆不说话，她怀里抱着炖好的汤，即使有布隔着，砂锅的热量还是扩散到她身上，盛夏的夜风中，她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若白掏出纸巾给百草擦汗，百草这才回神，稍微举起砂锅，讷讷地说：“师兄，我带了碗。”
　　训练营有食堂，住宿处当然不会另外准备碗筷，百草从餐厅拿了两碗倒扣在锅盖上，还有包在布里的勺子。
　　若白点点头：“出去吃。”
　　百草炖的汤很香，如果在屋子里吃，会留下很大味道。

　　若白主动接过砂锅，百草没深想，和他一起往外走，他们在下午练功的草坪席地坐下，山上的天空一览无余、星星密布，旁边还有湖水反射着月光，明亮得足够看清对面人的脸。
　　鱼汤十分鲜美，夹着药材淡淡的苦涩和清香，鱼肉又嫩又滑，而且只有鱼肉，百草在厨房就已经把鱼刺全部挑出来。
　　若白默默吃了几口，突然说：“以后不要做鱼了。”
　　百草抬头看向他：“啊？”
　　若白说：“我不喜欢吃鱼。”
　　百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做的不好，可她觉得很好吃啊……然后百草回过味来，又是若白师兄式的“不喜欢”，她闷闷地说：“我喜欢吃鱼，师兄就当陪我吃好了。”
　　若白闻言，便夹了一块鱼肉要给百草，百草立刻把碗移走，还没完全躲开，已经炖得很软的鱼肉就碎在筷子间，百草急忙把碗挪过去，正好接住。
　　若白收回筷子，淡淡重复：“你喜欢？”
　　百草有些气恼地瞪着若白：“那，我就下次还做鱼，下下次还做鱼，做到师兄喜欢吃为止！”
　　若白就着月色看百草清亮倔强的眼睛，淡然地说：“你发什么脾气？”
　　百草咬了咬嘴唇：“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做鱼汤？”
　　“什么汤都是一样的喝，”若白淡淡地说，“何必耽误你时间。”
　　“可是把时间空出来要做什么？”百草很认真地告诉若白，“师兄，我喜欢做家务，喜欢打扫和做饭，这些事情让我觉得很充实，炖汤也是，可能在你看来很浪费时间，但我作业都完成了，在训练营也不用晚上加训，我喜欢在厨房炖汤和帮忙打扫。”
　　若白静静与她对视，听她还在厨房打扫，才皱了皱眉：“这是训练营，不是夏令营，你喜欢做什么随便你，但既然在这里，要是你觉得时间闲得发慌，以后晚上也出来训练。”
　　训练总归比做饭重要，百草的脸色也郑重起来，点头应道：“是。”

　　把砂锅和碗送到厨房，洗干净放好，再回到房间，大家正好准备要睡觉。
　　看到百草进来，晓萤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连珠炮般说：“百草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都要睡了。你跟金敏珠在外面说了什么呀？你韩语什么时候这么好？若白师兄把你带到哪儿去了，没骂你吧？”
　　百草愣了几秒，才一个个地回答：“我跟金敏珠约好，选拔最佳营员的时候一决胜负，韩语是若白师兄教的，师兄没骂我，我们喝完汤，我就回来了。”
　　晓萤夸张地嗅嗅，点头称赞：“好香的一股鱼汤味儿，百草你炖汤手艺越来越好了。从晚饭后你就在炖汤，一直炖到现在呀？”
　　百草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确蕴绕着一股食物香味，突然明白为什么若白要到外面去吃，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晓萤回头，给女孩子抛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林凤她们都跟着她点头，在飞机上就换位子到若白旁边，下午跟若白去加练，晚上跟若白一起喝汤，这样寸步不离，就连情侣都嫌过分亲密了。
　　晓萤的观点得到大众支持，大感得意，突然想到：“你说和金敏珠决斗，不过你和金敏珠差了三四岁吧，能够参加同一级别的比赛吗？”
　　这次最优营员选拔赛不分年龄体重，不过百草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消息来源，她提出的时候，金敏珠也没意识到，可能因为她身为昌海道馆的弟子，早就知道这次训练营的比赛规则。
　　百草只好说：“训练营就是为了各国元武道选手互相交流，总会有机会的。”
　　晓萤对金敏珠很是不忿，还想说什么，林凤已经召集大家早点睡觉，明天训练营正式开始，还要早起。

　　相邻的男生房间里，若白带着一身鱼汤香气进屋，申波疑惑地说：“你去吃夜宵了？这个时间食堂还有东西吗？”
　　亦枫原本躺在榻榻米上，已经昏昏欲睡了，闻言睁开眼睛，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若白，你不要告诉我百草竟然还把砂锅带到韩国来了。”
　　若白没有理他，径直走进洗漱间。
　　其他男队员们面面相觑：“百草？”
　　亦枫闭上眼睛，略带含糊地说：“他们师兄妹的事情，外人管不了。”

　　第二天，举办方正式宣布最优营员的选拔赛制和奖励，一万美金以及和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整个训练营都轰动了。
　　云岳大师是已经隐退的、神话级别的人物，连他的独生女儿都不能跟随他学习，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也足够让所有元武道选手用尽全力去争取。
　　百草就坐在若白旁边，开营典礼一结束，她挪到若白面前，喊了一声：“若白师兄……”
　　晓萤原本要拉她去报名最优营员选拔赛，见她心无旁骛地直奔若白，贼笑一声，招呼其她女孩子们走了。
　　男队员们昨晚碍于若白一贯的冷淡，谁都没乱八卦，但心里免不了多想了些什么，见状也都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人潮纷纷往报名点涌去，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盘坐在原地，百草惴惴地问：“师兄……你要报名最优营员的选拔吗？”
　　若白淡淡地说：“你打算让我报名还是不报名？”
　　百草很为难，若白师兄的身体真的不能剧烈运动，在国内，师兄就把精力更多放在训练她上面，自己的训练减少了很多，选拔赛一路打下来强度会很大，她怕若白师兄的身体支撑不住。
　　可是她根本说不出口请求若白师兄不要去比赛这样的话，对若白师兄来说太残酷了。
　　对若白健康的担忧和对若白理想的担忧在心里矛盾冲突，迟迟不能做出决断，百草急了，突然凑过去，捧住若白的头，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感受温度。
　　若白措手不及，停了两秒钟才猛然后仰，挣脱她的手，低叱道：“干什么？”
　　百草慢慢坐回去，怔怔地描述她混乱的情绪：“我担心师兄的身体，但是比赛对师兄也很重要，我不想要师兄出事，可是也不想师兄不能再练元武道……”
　　若白见她满脸挣扎，不再问她，说：“我不会报名。”
　　百草松口气，又难以抑制地觉得非常遗憾，若白师兄发着烧上场，都打败了最终夺得最优营员的闵胜浩，如果参加选拔赛，赢面很大。
　　若白却不会对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感触，站起来说：“你先去报名。”

　　百草差不多是最后一个报名的，写完名字，若白站在不远处等她。
　　一起去食堂的路上，百草还在想梦里那次若白师兄听到宣布时的反应，虽然这次若白师兄提前知道，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在梦里他确实为此动容。
　　百草忍不住说：“师兄，你真的不去吗？师兄也很想接受云岳宗师的指点吧……”
　　若白问：“你到底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
　　百草无比诚恳地说：“我希望师兄身体健康，平安快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取得想要的成果。”
　　若白忽地停下脚步。
　　他说：“我也是，”若白凝视百草，“这也是我对你的希望。”
　　百草知道的，梦里面若白师兄什么都不说，可是什么都做了，为了她的前途、她的名誉、她的恋情——哪怕恋爱对象不是他、她的腿，若白师兄几乎把什么都放弃了。
　　仰脸看着若白，百草认证地保证：“我会做到的。”她自己就会努力做到，不让师兄有机会为她操心。
　　然后百草用力强调：“可是师兄要是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师兄有事情我也不能平安，所以师兄也要做到。”
　　若白已经继续往前走，他的声音淡淡的飘过来：“好，我会努力。”

作者有话说

　　昨天难得早一点更新，结果大家很不给面子，评论数量骤降。
今天倒不是故意，我想早也早不了。
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更新时间可能会比较好吧，但我都是写完了现发，如果要固定时间就得挪到比较晚的时候才能避免跳票了……
金敏珠这人是真挺有意思的。日本国际邀请赛那件事，就是著名的草莓发夹事件了，比赛开始前百草发现发夹不见了，连比赛都不肯参加要去找，差点没把若白气死，问她为什么那么在意草莓发夹，她回答因为是初原送的，插的一手好刀啊。
若白是彻底放弃自己的前途，答应给沈柠做全职助教，才换得沈柠松口允许百草参加国际比赛，前面刚刚在美少女元武道大赛上打响名声，第一次出国比赛，百草就要为了初原给的一枚发夹临阵放弃。
原著描写他的心理活动，他【木然地想起】在韩国问到百草为什么总带着草莓发夹，百草脸红，【因为她的脸红，他的心跳也突然有些异常。】
接着跳回现实，并没有写他多么多么痛心，【体育馆炫目的灯光让人有些头晕，若白不适地皱了皱眉心，然后又漠然地笑了笑。】
所以说原著若白真的比剧若白隐忍很多。
杨洋把若白的压抑痛苦演的很好，但可能获知的场景比较平和，冲击也没那么强烈，反正远远没有若白这个“漠然的笑”虐我。
然后若白说出整本书最虐我的一句话：【忘了它吧，那只是我送给你的而已。】
百草这时候心理活动又变了，是因为那个发夹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东西，第一次有人发现她喜欢什么，特地送她喜欢的东西给她。本来她看若白一直不说话，已经被吓住，改口说不找发夹了，结果一知道原来是若白送的，觉得伤了若白的心，又变成坚持要去找发夹。
若白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说替她去找，差点就昏倒在路上——等下这个梗真的好韩剧女主。
百草这边心理也不好受，比赛时精神恍惚一口气落后了四分——电视剧落后金敏珠四分应该就是来自这个梗。
然后中间休息的时候，金敏珠过来挑（ji）衅（li）她，比赛之前的争执被金敏珠误以为是百草第一次客场作战害怕了想临阵脱逃，她师兄就生气把她扔下不要她了，于是告诉百草如果她输掉比赛，她师兄就再也不会理她。
回来之后金敏珠就跟陪她来的闵胜浩说，虽然百草想要临阵脱逃很不争气，但她师兄抛弃她也很过分，【胜浩师兄，如果你那样对待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那个傲娇样超可爱。
顺带一提，金敏珠和闵胜浩这对是明晓溪在后记里钦点的官配。
回到百草和若白的草莓发夹，其实这是一笔烂账，为什么百草那么看重草莓发夹，因为第一次有人送她她喜欢的东西，可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草莓发夹，因为以前初原送给她一个发圈，就是草莓的。
但草莓发圈也是百草得到之后才开始喜欢，而不是先喜欢上才得到。
初原送给百草的东西，从草莓发圈，到新道服，到后来百草没有收下的幸运草发夹，都是他觉得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适合百草；若白送给百草的东西，从草莓发夹，到飞机上的蛋糕，甚至到初原，都是百草表现出喜欢，他就送给百草，或者帮百草得到。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性格差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