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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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月中旬，灰蒙蒙的天连落了三日鹅毛大雪，街道边的化雪铲了又铲。
“速速避让！”一身着飞鱼服锦衣卫骑于黑马上，挥鞭疾奔。
大道中央的百姓作鸟兽散开，眼见路中有个小乞丐，头发散乱如鸡巢，脸上脏兮兮，嘴里塞着半个湿了的黑乎乎的包子，傻愣愣地杵在路中央，黑马哒哒愈来愈近。
踩死也就算了，一个乞丐，无父无母，人家是锦衣卫，皇帝的官，能耐他如何。
千钧一发之际，在小乞丐前方冲出一匹受惊嘶叫的棕马，棕马后面拉着一辆板车。
“吁……”黑马前蹄高抬，及时刹车，但还是撞翻了马车，马车上的若干家具叮叮咚咚翻下，瓷器清脆，不一会花瓶碗筷全都碎裂，溅起石砖路坑里雪水一片。
棕马显然是先受惊，才奔出来挡住黑马。
“哪里来的刁民，敢阻我去路。”那侍卫断喝，威风凛凛，高坐于马上。
棕马不是懿德的，但板车上的东西时懿德的。懿德身上披着件黑底红边的大氅，从板车后缓缓走出来，端的是赏心悦目，白净的脸上却是一片阴郁，她冷笑，“好一个尔等平民就该活活受死的口气，敢问这位大将姓甚名谁，任何种官职，有何种权利能随随便便在闹市踩死人？”
“我乃皇家钦点锦衣卫是也，你是何人——”那锦衣卫见少年生的肤白似雪，一番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气势如虹，他在马上比那少年高出五尺有余，气势上却被硬生生压下去十分。
“我是何人，我是王孙贵族又如何，是平头百姓又如何，你官居几品，府上何在，赶明儿本皇子到你府上谢罪啊？”
本皇子？当今圣上所出的皆是公主，没有皇子，况且还是这么大的皇子。那侍卫不知上月懿德皇子回国，只以为耳朵听错，瞧着不过是个富家子弟罢了，并非他之前见过的一些世家大族子孙。
当下也就理直气壮了些，“我官居几品不用你管，我尚且有要职在身，要赶紧给皇上复命，尔等不知边疆辛苦，不知信函之重。区区几条人命，能抵得过边关千万将士的性命么？”
“哦？好一个区区几条人命，敢问边疆是战事吃紧还是如何？竟搬出边疆千万战士的性命在闹市纵马，践踏生命与不顾。我沥国国泰民安，边关安定，根本无战事的祸患，区区一介武夫，妄自菲薄窥探国家政事。你哪来的背景？哼，放着官道不走，偏走窄一半的闹市，你好大的脸啊？”
“好，好好！”民众拍手叫好，你个锦衣卫，平时横着走，终于栽跟头了吧。
这条路堵得老长，路上不乏一些看戏的达官贵族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甚是小巧华贵，上顶玉石，四角坠有鸾金铃，边上挂红色流苏，襜帷掀起，露出一双杏仁眼，怔怔地看着那为民出头的少年。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初云郡主，那少年不仅生的好，也侠肝义胆，若是荀奚王，最多让下属救下那个小娃娃，自是不会争辩。
“你——”锦衣卫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不走官道的原因是官道道路结冰，雪虽扫干净，但冰却因为人少走，坚硬打滑，马跑上去铁定危险之极。
“嗳，嗳嗳。这不是懿德皇子吗？您怎么在这跟人吵起来了，天寒，不如咱两小酌一杯去？”刘学士从马车上下来，亲热地拉住懿德的胳膊。
那谄媚的样子，懿德想起来这正是那时刘学士在曽国百般骗她来沥国的嘴脸，懿德笑了一下，原来这锦衣卫的背景是刘学士，“这锦衣卫是你儿子？”
刘学士摇头，“算是半个儿子。”虽不是儿子，但也和儿子差不多，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三十六岁膝下无子，只有七个女儿，人家玩笑叫七仙女。面前的这风尘仆仆的锦衣卫名为刘博文，是他在乡下大哥的儿子，十五岁便过继给他的，如今算下来也有七八年了。
锦衣卫不及刘学士聪慧，现在还是看不出不知懿德的身份，仍道，“刘学士，你无需帮我，我没错。”
怪不得当上锦衣卫也只是在外面跑跑腿，懿德感叹，“你这儿子没遗传你的精明强干啊。”
“小皇子，借一步说话，”刘学士把她拉进瓷器店，躲开睽睽众目，四瞧无人，才说，“小皇子，下官也就这么半个儿子，看在咱两这交情的份上，您就放过他这一次，我保证带他上府给您赔礼去。”
闹市纵马，差点伤及无辜，顶撞皇子，欺上瞒下，即使有千万理由，熙和帝营造的是明君的形象，岂会为了区区一个锦衣卫臭了自己名声，这件事懿德要是捅上去，刘博文必死无疑。
懿德斜着眼笑了笑，又来了！刘学士一面放心一面心疼，放心的是懿德可以既往不咎，心疼的是银子，他嘴巴颤了颤，“小皇子，您想买什么？”
懿德努努嘴，刘学士不情愿地看去，见着木架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茶具胎地薄，内以玛瑙为釉。从旁边看是青色，从上面看发白芒变成莹白色，真真是造物神奇。
这一套茶具还用透明琉璃罩起来，在这个琉璃都不常见的时代，里面的茶具自是贵比千金了。
刘学士一咬牙，给她买了。
懿德喜滋滋地抱着一个木盒出去，都舍不得让若白给抱。
懿德路过刘博文，象征性地说了句，“板车上的东西，三倍赔偿，本皇子方可既往不咎！”然后就走了。
那小乞丐等懿德一走，哇哇大哭，捡起地上被马蹄踩烂的小半个包子，塞到嘴里。
刘学士让下人将那小乞丐拉到路边，给他买了十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让他走。小乞丐孤孤单单往城外走，城门外新来来一群乞丐，聚集在城外的破庙，每每白日来城中讨饭食。
两匹马牵走，闹市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刘博文坐上刘学士的马车，“二爹，那是何人？”连你都要赔笑。
刘学士一个爆栗下去，“以后别惹他，见着他绕道走懂不懂？若非今日是我远远地瞧着你的背影，明日你就被五马分尸了！”
“二爹，你，你别吓我。”
老子都被她吓得尿裤子啊。“老子什么智商，你什么智商，老子都斗不过他，你也少去招惹。”
“是是，”刘博文连连应下，“二爹，他，他是谁啊？”
“他是恶魔！”刘学士鼻孔哼出一口气。
“二爹，几个月不见，你鼻孔怎么大了这么多？”
哼懿德哼的。
“别问了！”刘学士背过身去不理他，“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做学问的时候也没见你问这么多，哎，你要是会作首咏月诗，也不至于去做个武夫啊。”
文人瞧不起武人，武人瞧不起文绉绉的书呆子。两个人背对背，不说话。
懿德抱着木盒，步行回府，路过初云郡主的马车，特意挺直腰杆，玉树临风些。等到路过了，她故意回头，将探出头的初云郡主逮个正着，“初云，你怎么在这？”
初云脸一红，答非所问，“路堵了，我出来看看。”
那也是往前看，不是往后看呀。懿德很体贴地给初云留面子，“前面通了，很快的，你路上小心啊，我先走了。”
她连“再见”都没说出口，懿德就走了。初云心底有淡淡的失落，难道那夜一起看月亮是她做的梦么？
懿德最有体会了，追这种姑娘，几年一根筋喜欢一个人，心都木了，自然是要先暗示一下，让其悸动一番的，然后也不能太过热情，人家是郡主，你死缠烂打非她不娶，她就把自己当根葱了，反而不把你当个屁，刚开始要忽冷忽热最好。
懿德回府欣赏她刚得的青瓷茶具。若白带几个下人，在院子门口铲雪。
府院是懿德下雪前买的，卖主在懿德回国之前就告老还乡，这处宅子让朋友帮忙兜售，懿德转了一圈，还算满意，花了五千两银子，就买下来住着。
打扫了两日后，添置了些新家具，样样都是精挑细选的。那告老还乡的老官员，许多带不走的家具也没变卖，只当做宅子一起，卖给了懿德，她挑挑拣拣，再一捯饬，宅子内里的摆设比往日气派、舒心、有涵养好些。
只有自己一个主子的地方，就是住的舒服。在将军府，下人再怎么也只把你当半个主子，懿德是个心高气傲的，越住越别扭，索性买个宅子出来住，也少听老将军唠叨。
因原屋主只是个六品小官，这处又是他的别院，是以府邸并不大，才门开一间，房四间，大小是原先懿德在曽国府邸的十分之一。懿德也只做歇脚用，等开春她封王，就可以有新的府邸了。
她窝在梨花木贵妃榻上，披着暗黄色狐裘，狐狸皮水滑发亮，狐裘里面放着个汤婆子，她就露出个头来，看话本子，“翻。”
杨桃十指纤纤，快速翻一页，这一页翻的也有讲究，不能扇风，不能刮到鼻子，不能翻慢了。
炭火盆中瑞炭烧了一上午，无焰有光，仍不见烧完，莲雾啧啧称奇，“皇子，这都烧了一上午了，才烧掉一半。”
“皇上的好东西多着呢。翻。”
这个冬天懿德的炭火是熙和帝赏赐，这瑞炭的烧制也是颇为讲究，先将白檀木铺于炉底，撒上细灰，再烧瑞炭，如此方可烧得炽烈。
屋角挂着的鎏金镂空花鸟球形银香囊，在热气的烘托下，发出昏昏的安神花香。
“我困了，睡一觉，明日雪停了再出去玩。”
次日早朝，现在懿德对荀奚是能避则避。
这日下朝她跑得慢了，荀奚王喊住她，“懿德皇子，听说你新入了间宅院？”
懿德面皮一抽，“是，是啊，荀奚王要到寒舍一坐么？”
“听闻懿德皇子有一个名厨，擅做四方菜色。不如，今早到你府上尝尝去？”他笑得明朗。
那是你的府啊，懿德愈发觉得无地自容，那宅子是她用荀奚王的官印打欠条，借钱买来的，地契上签的是荀奚王的名字。懿德还想推脱，“我那里还没安排好啦，改日再去吧。”
“听崔将军说，昨日你就住进去了，本王不介意府上好坏与否。”荀奚负手而立，稍稍低下头来，见她嘴巴气得抿成一条线。
长舌妇老将军，懿德恨恨想，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荀奚王随我来吧。”
朱红高墙外，熹微的天边刚现出这几日第一缕阳光，笼罩偌大的皇宫，她发丝泛金，他跟在她小小的身后，她忽然回过头皱眉埋怨他，“快点啊，怎么走这么慢。”
他一笑，稍稍加快步伐，同她并肩。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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