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边来》南左

34、第三十四章

　　残月高挂，漠如夕玦。

　　清冷的光照进车里，乌无被原非灼人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正要回头说着什么，那端却是率先开了口，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的模样么？”
　　乌无想了想，
　　“烟熏妆！”
　　他对原非的烟熏妆很是印象深切，化得那么浓的，恐怕在他见过的人里，也就只有她了。
　　“呵呵！是么！一定是在叶倩的家里吧！”
　　“嗯！”
　　那一天，刚带来梅沙的时候，他被她打量得如砧板上的鱼，只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我却是在更早之间见过你，如果没猜错，仅比叶倩晚了那么几个小时！”
　　“呃？！难道是在电视台？”
　　“对！当时我就在四楼大厅！你那天带着黑色的棒球帽，对吧。”
　　“是么！”
　　乌无轻轻一笑，眼里已映出原非家中的那幢楼。
　　“你的脚还疼么？”
　　“早好了！谢谢那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
　　“举手之劳！”
　　很是豪气地晃了晃手，然后缓缓停住，
　　“到了！”
　　“嗯！上去么？”
　　原非做出邀请，眼看着他。
　　“不了！太晚了！她该着急了！”
　　“那算了！”
　　她径直拉开车门，待快要关上时，却趴进车窗，
　　“乌无，”
　　“嗯！”
　　“你别随便对人那么温柔，特别是女人。”
　　“为什么？！”
　　他没得到回应，原非朝他摆了摆手，
　　“再，见！”

　　汽车转了弯，驶出小区，路上依旧湿漉漉的，车轮挡板不断地被轮胎带起的水沾湿。
　　“滴滴滴”手机响了，蓝色的呼吸灯闪烁。乌无一瞬间地认为是叶倩来催他了，可滑开锁屏后，
　　“因为，过分的温柔，会让那人，爱上你。”
　　他那么一愣神，苦笑了。与你是个烂好人差不多的意思吧。
　　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过去，
　　“是么！但我不会后悔。原非，我还是喜欢你不花妆的样子，清秀的，和叶倩一样的美。”
　　合上，蓦然磕首。一路远去。。。。。

　　“你来晚了！”
　　叶倩嘟成包子状，自从怀孕后，她一直都在长肉，原本尖尖的瓜子脸，变成了如今的肉肉感。
　　乌无伸手轻拧了拧，
　　“别吃醋了！万一孩子以后也跟你一样，那就变成两个小包子了。”
　　“不准说我是包子。”
　　女人总是对自己的体重很是在意，特别是从最爱的男人口中说出。
　　“好吧好吧！大美女。”
　　“你们两个，赶紧坐下来吃饭！都几点了。”
　　童瑶看着他们两秀恩爱，语气中已是不耐烦。

　　叶倩今晚吃的很少，大半夜的，就开始喊饿，乌无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她推醒，
　　“我饿了。”
　　一眼水汪汪的，像是在委屈。
　　“喔！”
　　倒了个身，继续睡。可能是没进过心吧。
　　“我饿了！”
　　扯过乌无的耳朵低吼，他被震得一愣一楞的，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那就去吃饭啊！”
　　“可是！我一个人怕。”
　　“。。。。。。。”
　　人都在，怕个毛线。无语地起身。

　　厨房里翻了翻，
　　菜没了，米饭倒是还有一点。
　　“没菜了，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是饿了！要吃饭！”
　　O__O"…O__O"…O__O"…
　　“要不，榨菜将就点？”
　　“不要！”
　　O__O"…O__O"…
　　好吧，乌无败了。还是大动灶火地做了一碗蛋炒饭。
　　可这一折腾，童瑶也被闹醒了。

　　“我说，你们大半夜的折腾什么！”
　　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副没睡够的表情。
　　“她饿了！”然后，
　　“喔！”
　　孙子第一，要是乌无喊饿，她直接一巴掌地扇了过去。毛病是被惯出来的，她还能顺着他么！
　　乌无家是典型的慈父严母，从小就在童瑶的棍棒底下成长起来的90后一代。
　　他也被他妈妈弄傻了，以为一顿揍是落不下的，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过关了。
　　乌无此刻的表情是这样的，(⊙o⊙)

　　童瑶看了一圈就返身回去，而叶倩在另一边咬着筷子看着乌无翻滚蛋炒饭。
　　翻滚吧！炒饭君！(∩_∩)

　　灵巧的双手铲出一阵阵的香气，金黄色的蛋炒饭，散着美味的光泽。
　　叶倩看了赶紧咽了咽口水。待吃完后，抚了抚肚子。
　　“饱了！”
　　乌无已是支着手肘侧在一边昏昏欲睡，索性也懒得洗碗，直接拿水泡了。
　　躺回床上，一沾上枕头口水就流了下来，可还没睡多久，又被推醒。
　　“你又怎么了？”
　　不耐烦的口气里，带有温怒。
　　“我睡不着。”
　　叶倩盘着手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活像一只跪求包养的小奶狗。
　　“睡不着就闭眼！”
　　“刚试过了，不行的。”
　　“你不是吃饱了么，还饿？！”
　　乌无是无语了，炒了那么大一盆，他都吃不完，叶倩竟然还会饿？等等，万一是。。。，果然。
　　“我吃撑了！”
　　“。。。。。。。。。”大概真的跪了，“去拉屎吧。我要睡了。”
　　“你陪我说说话，听别人说，动动嘴巴也是能消食的。”
　　“叶倩，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很是生气，饿了叫醒他，饱了也还要叫醒他，干脆都别睡了。
　　“可是我难受(╯﹏╰）”
　　“你确定要消食？！”
　　“呃？~”
　　叶倩看清他狡黠一笑，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突然滋生不好的念头。正想拒绝，乌无已是欺身压了上来。
　　“来不及了。”
　　她想，他说。

　　一夜风雨后，娇花垂珠待怜。

　　63

　　如果说，会有什么能让乌无在意的，那除身边的亲人外，便只有朋友了。
　　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般没有什么事，他们是不会打电话回来的。
　　一方是封闭的空间，另一颗是无法回首的心。
　　蓝天碧水，唯有几座岛屿相伴。陌生的地方，不安的思念。他们一辈子就那么远，活在海上，一生飘零。。。。。

　　乌无遇到过很多，但他还是被一个人震惊了。
　　乌无所在的那家公司里，是属于打零工的，顶多联系船员，安排船期等等。接触着这些，总会碰到几个认识的。
　　即使有几年没见了，但还是第一眼都认出了双方。
　　那人变得太多，让乌无有些不敢相信，航海是个磨人活，孤独与危险相伴，可他，终是。。。

　　等到一下班，乌无联系上在门口等着的朋友，找了一个小饭馆就聊开了，他喝着酒，乌无听他说，渐渐地，那人越喝越落泪，而他也是越听越沉默。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他们是被遗忘的那一类，注只能定自己品尝苦酒。
　　那谁不累？可又能怎么办？

　　晚上回来，叶倩和童瑶发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连晚饭都也没吃，就躺下睡了。
　　童瑶呶了呶嘴，让叶倩去看看，其实也不用说，她早已动身了。
　　乌无身上的酒味很重，但呼出的口气里，却是一丁点都没有，她敏感地知道一定有另一个在。

　　“怎么了？”
　　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昨晚遗留下来的青黛还未消去，看起来格外疲累。
　　他没有回答，而是搂过她，手环住腰，把头靠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叶倩摸了摸他的短发，一阵一阵的摩擦。
　　直到良久后，他才轻轻开了口，
　　“我有的时候觉得，国家老是说什么海洋强国，还有海员大国。可我们的利益，老是得不到保障，有的时候，一条生命，还不如一只蝼蚁值钱。”
　　“出什么事了？”
　　“有人死了。”
　　她的手顿住，发觉了乌无难受的来源，
　　“谁！”
　　“我的一个学弟。说实话，我还和他一起工作过，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工作的时候被断裂的钢缆打中，直接脑袋就没了。”
　　得有多疼啊！叶倩心里想，乌无却是替他庆幸，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他少受点痛苦，若是击打在胸膛，只怕里面的骨头和内脏都会被抽碎。
　　绞心的痛，会一直延伸到死亡。

　　或许是他说得太过于血腥，或许是在替他与自己的未来感到害怕，叶倩的手微微颤抖。
　　“那他回来了么？”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最希望自己的魂魄能回归顾里。
　　“没有！脑袋掉进了大海，就找不到了。”
　　“那公司不管么？”
　　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他的父母得有多伤心，好好的一个儿子，回来没了头，还怎么安葬？！
　　“公司？！”乌无耻笑一声，说不出的讥讽，
　　“难道国外公司就那么霸道么？！”
　　叶倩已有了温怒，
　　“是国内。”顿了顿，
　　“家属一直在闹，他们却要让家属自己出钱自己去捞。真是够”
　　骂人的话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好。当初从朋友的口中听到，就足够心惊，而朋友还是亲眼看到的，难怪说多了流泪。这些事情，唯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明白得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童瑶不希望他走上这么一条路，因为没有什么职业，能比如此更枯燥，更加危险。乌无本是不想跟她们说的，他怕她们害怕。因为，他也没有多久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