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雪》拾童

34、第三十四章

　　半夏换了位置，站在对面屋顶，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我回避了他的眼神，径直中走出王府。
　　不想见到耀眼的灯火，透亮的照射下，让我丑陋不堪。
　　走近阑珊的深巷，脚下踩着湿哒哒的青苔。
　　两个人靠在门口闲聊：“穿成那样难道自己不知道？”
　　另一个人说：“肯定是脑袋有问题了，谁会把自己弄成那副德行？一看到那双红鞋子我就倒胃口。”
　　“看上去眼睛是还好，走路比一般人还快，肯定就是癫痫。”
　　是半夏跟我讲的那个穿着古怪的人吗？
　　我好笑的转身走回去，心里却有些疑问，仅仅是因为疯癫一路跟我们到南芷？
　　半夏和我一向慎重，被人跟踪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凉飕飕的风吹在脸上十分阴冷，带着一股幽深，奇怪的香味。
　　直觉有问题，我腾得后退几步。
　　黑色的碎纱扑到我的脸上，凉凉的，阴森森的。
　　飘扬一番，纱缓缓落下，紧紧遮住那人胸口以上的面貌。
　　香味很浓，是一种从未闻过的甜香。
　　灰得发白的衣服干干净净，袖子已经变成虚边，长短不一的虚线吊在袖口。
　　这人身子过于纤柔，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低头一看，这人的脚上正穿着一双绣着牡丹花的红色布鞋。
　　一只手把我摁在墙上，另一只在我脸上一扫。
　　我差点尖叫出声……
　　这双手太过冰凉恐怖，红褐色的块状斑纹遍布整只手，交错的地方霜白透明，比血肉外翻的伤口看上去还要狰狞。手指细细的，只是一层薄皮附在细长的骨节上，完全感受不到肌理的存在。
　　露出来的手腕也是一样，斑驳的颜色，比我的还要细一半。隔得近才发现，香味并不是从衣料上散出的，而是这个人的身体。
　　我早就忘了呼吸，忘了反抗，呆呆的望着黑纱，期盼能看到这个人的面貌。
　　夜本来就黑，背着光连轮廓都看不到。
　　我的身高在周围这些人中还不算矮，包括那个看似魁梧的袁修之，真是比起来，他还要比我矮上一点。
　　这人比我高处一截，显然不是个女人。
　　脸上的凉手拿开，抵在胸口的那只也跟着垂下。
　　白色的光影一闪，我还没来得急看清他飞走的方向。
　　心里还在狂跳，我捂住胸口，蹲下在不停喘气。
　　半夏在王府门口遇见我，焦急的神色立即换成淡漠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你遇见什么了？”
　　“嗯？”
　　他指指我的脸：“你很少有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上次说的那个古怪的人，他……”
　　半夏皱起眉头：“遇见他了？”
　　我点点头。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一路跟踪到南芷我们都毫无知觉。”
　　“说不定不是跟踪。”从他摸我脸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个盲人。派一个瞎子跟踪，却跟到南芷才现身，这不大能说通。
　　半夏不高兴了：“不会又是为了你？”
　　说的我好像又拈花惹草了似的……
　　我瘪瘪嘴：“明天派个人查一下，不过不要惊动这个人。”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
　　一清早爬起来就顶着肿胀的双眼盘问进展，结果是查无所获。
　　活生生的一个人到南芷了还查不到？
　　街上不止一两个人瞧见了他的，难道烟花一逝，蒸发了？
　　想起那个人穿的那么奇怪衣服却那么干净，我让人准备了几套白色的衣服鞋子满大街溜达。
　　第一天在闹市摇了一天的拨浪鼓。整条街的人都怀疑我的智商，或同情活轻视，就差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馆看病了。
　　第二天在茶馆听了一天的奇闻异事。多数讲的是凤神的事迹，还说了几个爱情悲剧。张相公李娘子的，俗套的败胃口，真不知道这种故事怎么能和神话一起讲出来。这地方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第三天在河边荡了一天的扁舟。太阳把我晒得怏怏的，飘飘荡荡在河上游了半天有些头晕。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晕船……
　　第四天……
　　……
　　连续出门七天，李珏都忍不住问我是不是有新的安排。
　　只是找个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天气变热，外出只能早出晚归，正午就找一处幽静的茶馆避暑。
　　喝完一碗冰镇莲子汤，天已大黑。只能穿过小树林走近路回去了。
　　树下坐了个人，星星发亮的萤火虫围绕着飞来飞去，诡异至美。
　　那顶黑色的斗篷，是我找了好久的。
　　他武功那么好，还没等我走过去肯定跑的没影了。
　　我站在远处，喊道：“可以说几句话吗？”
　　那人起身，萤火虫受到惊吓四处乱窜。袖子微微一动，发光的虫子停止躁动，翩翩围绕过去。
　　“我担心你被人笑话。”说完又解释，“你这样穿着确实不大好看。”
　　他迟疑了一下，却又随时走掉的打算。
　　我扬了扬手里的包裹，又想到他根本看不见，还是决定说话：“我给你带了衣服，你换上。”
　　迈着大步子，我并没有故作轻声走过去。
　　两步之遥，一根木枝顶在我的胸口。那股香味又飘过来，甜腻腻的，久久不能散去。
　　轻轻用力，就可以戳破我的心脏吧。小命就在这根木枝上，我当然不会鲁莽前进。
　　打开包裹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一边说：“你别怕，是我派人到处找你。”
　　说完觉得这样说着并不合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有说服力，嗓音放柔：“只是想帮你，你这样穿红色的绣花鞋子实在是不配。”
　　那双小小的脚缩到草丛里面，黑色斗篷低了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双女人的鞋子，而且是一个缠足失败女人的。他的脚还真不是一般的细瘦，真不知道是怎么撑起这么高一个人的。
　　他后退一步，并不领情。
　　“如果去问别人，你能保证不会被骗？”我提高音量，“反正你也看不见，别人说的你也不敢全信。”
　　这么多天穿成这样，他那么好的武功不可能没听见别人怎么议论。一直没有换衣服，要么是他没钱，要么是他没有信任的人。
　　他停下来，却没有接受衣服。
　　“穿不穿随便你，反正我是要回去了。”我走了一段又回头说，“遇到什么困难你到南芷王府找我。”
　　我不能叫炎柏。
　　也不能叫虞明。
　　叫凤什么比较合适呢？
　　想不到合适的名字，我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压抑：“你找一个叫凤框框的就可以了。”
　　想不到就想不到吧，这个名字也能娱人娱己。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过于惨淡，我总觉得他有着一段十分不堪的往事。那种看不到希望的哀伤，就像我失去虞明那样的。

　　半夏说：“你已经移情别恋了。”